第二十四章    比克瑙的雪24

　　比克瑙的雪24

　　我第一次看見緋紅的夜晚，站在時間的終點。

　　那一天的夜晚，我抬起頭望著天空，沒有星斗和彩虹，這片天空上懸浮著深海一般的云層，從上面緩緩飄下紅色的雪花，不帶任何聲音悲觀地飄落，將世界推到了終點。

　　世界僅給了我們三秒鐘看清她的美貌。

　　滿天飄落的雪花拾起游離的聲音，落進地面。靜棲的校園陷進紅色的泥淖，時間從天空開始，剝落。

　　在我左邊的是金色眼瞳的少女，渾身浴血，在無風的大雪中好像從另一個時空蹦出來的美麗妖精。

　　在我右邊的是長發蜷曲的小女孩兒，不會哭不會笑也忘記了說話，襤褸的衣衫里藏著另一半的冬夜。

　　我伸出右手去觸摸緩緩而落的紅雪，它們簡直像輕靈的小精靈，無拘無束地追逐引力。指尖接觸到紅雪鈍化的冰冷，它們落在我手心指尖，卻不會融化。

　　紅色的羽毛，天空中的天使正在折翼，血因此染紅了她們潔白的羽毛。固執不愿意融化的它們，像刀刃切割我的皮膚，可惜這一切都開始有真切變得模糊，僅在我大腦里殘留蒼白的痛感。

　　我能夠感受到的，只是疼痛。

　　痛感是我與這個世界的斷點，也是我與蠻不講理的她唯一的聯系。

　　視線也隨著痛感開始模糊，就像雨打在車窗玻璃上，含混不清。

　　顧管彤拉著我奔跑，我就想一只風箏，在這漫天大雪里，我不知道這是哪兒，也不知道要去哪。她的肩頭落著紅雪，一定很疼吧。

　　腳步聲也陷進了雪中，時間被誰拉長了。視野隨著她的長發搖曳，我看見了巨大的櫻花樹，宛若從天邊降落的潔白云朵。

　　原來她要帶我去哪里啊，櫻發少女棲息的大樹，妖精都避開了樹上的櫻花。

　　我朝著浩大的天空笑了一聲，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是一個人的。

　　她的肩頭滲出鮮血，混合著她身上百合色的芬芳。

　　速度漸漸變慢了，可她依舊在前進，朝著巨大的櫻花樹。奔跑并不能像FPS中那般輕松，她說過要帶我活過今天。

　　不管我笑得有多么悲觀，誰也不會聽見我的聲音，距離也不會死在我的下一步里。

　　游戲早就該結束了，正如我一貫說的，我討厭生存游戲，gameover！

　　我停下腳步，居然很輕松地就甩開顧管彤的手。身體飄成一片枯葉，我朝后推著，看見了顧管彤一雙驚恐的眼眸，她滿面血紅，額頭好像被鈍物打擊過，這個樣子很難看。

　　我脫掉**師兄的羽絨服，將它和言靈扔到她頭上，遮住了她猙獰的面目。

　　快跑啊，還有很長的路得跑啊！

　　我試著喊出來，可是就連沙啞的怒吼也被這雪吸收得一干二凈。

　　她一動不動，拳頭緊握。能不能達到終點，其實她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只是望著她笑，看著她的肩膀在顫抖，卻看不見她的表情。

　　“給我等著!”

　　丟下這句話，她套上羽絨服超前狂奔，那邊有著美麗的櫻花樹。

　　櫻花樹現在代替了我，成為了她的希望，朝前跑吧，金色的道標，她的背影就像盛夏刺穿夜色的朝陽，無所畏懼。

　　然后，我可以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了。超前撲到在雪地里，什么聲音都聽不見，就像摔進了王水的河流，模糊的刺痛告訴我還活著。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顧管彤不斷在往前奔跑，好像在哪個地方看見過，這幅涂黑的剪影。

　　紅色的雪還在飄落，不斷地，集結著人類的血液。

　　在我死掉之前，我看見了帶來死亡的少女。

　　她站在我跟前，我盡量去睜開疲憊不堪的眼睛，去看清她可愛的臉蛋，卻只看見她光著腳丫站在紅色的雪地上，長發觸及腳踝，不會言語。

　　漆黑的眼睛望著我，看著我慢慢被身上的紅雪腐蝕成一灘血漬，真的很痛啊。

　　你也很痛吧，一個人很寂寞吧，所以帶來這場雪嗎？

　　眼皮灌進了鉛液，再怎么用力，世界也就慢慢變成黑色，痛感漸漸遠去，帶著世界一起朝前奔跑了。我看著這個小女孩兒白皙可愛的足踝，死亡的顏色從左眼里如同濃墨一般流溢出來，那在生命的最后一瞬，死亡吻上了我的額頭，我看清了這個不愿言語的小女孩兒真正的面目。

　　死亡就是黑色的世界，我也會變成沒有意識的血漬。

　　而我，還是沒能逃脫宿命，

　　一直陪在你身邊。

　　顧管彤扔掉羽絨服，下一步踏進櫻花的搖曳之下，那件黃色的羽絨服仿佛被彈雨轟擊過，焦黑的洞口遍布其上，誰都無法認出它原來是件羽絨服。

　　顧管彤額頭還在滲雪，破敗的衣服之下露出她被灼傷的紅色肌膚。她面目血紅，只有那雙金色的眼瞳還保持著不變的色澤。

　　她彎下腰大口喘息，像是從地獄里爬起來的惡鬼，露出一半血紅一半白皙的腰部。

　　從雙腿中間向后望去，看見紅色的雪地還有猩紅的夜晚，沒有看見看見少年。雪地上留著她一個人的腳印。

　　血液混著汗液從眉尖滴到櫻花的花海中，發出唐突的”噠“，將粉紅的櫻花染成妖艷的紅，這些顏色都會變成這棵巨大櫻花樹的肥料。

　　顧管彤要贏這場比賽，她掃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十一點五十七五十六秒。

　　最后還是她贏了。

　　她站起身子，上衣破敗不堪，露出白色的**，肚臍也暴露在空氣中，裙角可以看見白色的**。她絲毫不介意。

　　腳步踏在櫻花碎屑上，聲音好像是從天空流瀉下來的。

　　在那樹干下，她的前面，站在一個少年，黑色衛衣白色T恤，大耳機里震顫著戲子的長調，鎖鏈無聲自動生生脆響，圍巾遮住了他的臉龐。他有著銀色的眼瞳，會要銷毀世界的銀色。

　　顧管彤一言不發，精制朝他走去，在他前面二十步，停止了前進。

　　落雪里，櫻發的少女帶著蝴蝶走到她身后，落雪的軌跡偏離了這個奇怪的少女，十二只蝴蝶棲息在她腦袋和肩頭，只有一只蝴蝶在她身周縈繞。少女無喜無悲，腳步唱盡繁華。少女在她身后二十步停下了腳步。

　　顧管彤無奈地聳聳肩，嘴角蕩漾高傲的笑容。

　　“真是來得巧啊！”

　　身前的少年，身后的少女，沒有一個人回應她。她的笑聲穿梭在櫻花的飄落之間，不愿多做停留。

　　她看了一下手表，十一點五十九分，世界馬上就要走到盡頭。

　　圖書館血紅的樓頂，三角鋼琴纖塵不染。刻著傷痕的欄桿上架著漆黑的槍桿，死神穿著黑色的連衣裙漂浮在上面。

　　二年級十班的班主任叼著煙頭站在欄桿前，右眼通過瞄準鏡將準星對準了櫻花樹下正在笑著的少女腦袋上。

　　她的腳下全是燃燒著的煙頭，煙霧好似暴躁的猛獸將紅雪從她身邊擠開，使她不受干擾射殺獵物。致命的煙霧讓她冷靜清醒。

　　顧管彤依舊在笑，世界和時間都在她恐怖的笑聲里走向終點。

　　少年解開胸前鎖鏈，將右手伸進衣服里，握住了”雪淤”。

　　少女將翱翔的蝴蝶化成了水般澄清的劍刃。

　　女人在樓頂扔下了負罪的煙頭。

　　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七秒。

　　兩把利刃前后洞穿了她的胸膛，在她心臟內碰撞出火花，子彈陷進了她金色的左眼。

　　分不清她是人是鬼。

　　她的嘴角還掛著詭譎的笑容，心臟還在跳動，時間定格之后秒針繼續往前走。

　　血液從她全身各處迸流。

　　遍地血紅。

　　秒針走到終點，她的心臟還在刀刃的交叉的穿刺里，

　　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