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比克瑙的雪23

　　比克瑙的雪23

　　倘若你知道，這一天，你的死亡將成為既定的事實，下一秒，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這樣麻木的世界。顧管彤告訴我，死并不是人生的終點，我相信她，同時也知道午夜零點前我會死去，不知道死是什么樣的味道，一直以來都是直面她的顏色，卻從未接觸她的呼吸。

　　用第一人稱體驗到死亡，會是件很刺激的事情吧!

　　如果我死去了，我希望，會記得死掉的味道，就像以后我有這樣的感嘆，原來死亡就是這樣子的啊！

　　顧管彤一直都是個瘋子，盡管我認識這個女人還不到半個月，我找不到一丁點的欲望將這個生物和女生聯系起來。

　　她沿著左邊的墻壁跑起來就像腐蝕性的風，眼瞳金色。

　　她說眼睛看見了墻壁血液的流動，暗黑色的血液，那是靜脈的搏動，跟著血液回流的方向，我們會達到這個怪物的心臟。

　　靠著羽絨服的庇護，紅雪的軌跡從我的肩上滑落，我覺得它們本身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現在從我身體里脫落，致命地鋪在地下迷宮里，還不知道會不會融化。

　　迷宮是幽藍的森林，潛伏著想要吞掉我將死身軀的野獸，所以顧管彤扣動扳機，看不清打死了什么東西，沒有慘叫和哀鳴，只剩下子彈破風的嘯聲在急亂的腳步聲中深深扎進黑暗。

　　耳朵里塞滿的喘息不知道是我的還是墻壁怪物的，就算迷宮再變化，血液也一定會流回心臟，盡管它們也曾帶著鮮紅奔出心室。

　　我們穿過正在愈合的墻壁，在那些地方留下小雨頭發上好聞的氣味，可她現在不在了，不知道去哪了。還有第一次見面的臭小鬼，不能在發出笑聲的Lemonade，不知道害怕的千雪，很快我也會去到你們那邊，等到我再度蘇醒的時候，見到的一定是悠哉游哉的各位。

　　顧管彤要帶我到終點。

　　她還沒看見終點，在那之前，我會和腐蝕性的死亡抗爭到底！

　　顧管彤的直發流成直線，鼻尖出道她身上夾帶的敘事詩般的腥甜。

　　在第三萬六千塊地板中央，少女頓下暴風雪似的的步伐，讓身后不再會發抖的少年抬頭往上看。

　　少年對突然的停頓措不及防，緊跟在少女身后，在鏡般的地板上穩住不久后就要死去的身體。在五米高的頭頂，墻壁的藍色里，他看見黑暗的軀體。

　　少女對著那個巨大的洞口放聲大笑，從她嘴角嘔出來的靈魂用盡力氣在嘲弄骯臟的世界。

　　后面傳來冷風，紅色在融化少女布下的言靈，紅雪落盡她金子的眼瞳，依然遮不住她恣意綻放的笑聲。

　　她突然回過頭，半面血紅。

　　對著少年的驚愕，說，

　　我們，找到出口了。

　　趕在詛咒吞沒之前，我們爬進了那個洞口，我嘗到了顧管彤黃土高原一樣的蠻力，被她當作垃圾扔進了洞口里。

　　我攀住洞口的邊緣，眼前一片漆黑，地面是潮濕的，我的喘息聲在頭頂回蕩，告訴我這里是一個狹長的通道。我使出吃奶的勁兒爬了上去，感覺肩膀都脫臼了。

　　眼前一片漆黑，我試著站立身體，寒冷從袖口滲透進骨髓，地面是濕的。我試著用雙手的麻木掉的觸感去感知這塊黑色里面的世界，可是觸及的只是如同剩飯一樣冷掉的空氣。

　　右腕突然被抓住了，我額頭冷汗直流，一回頭就看見一雙錚亮的金色眼眸，蛇一般的眼神仿佛要將我的靈魂灼燒，不可抗拒。

　　顧管彤也竄進了洞口，我一直都記得她的這雙眼睛，會找到希望的道標。

　　加在手腕上的力量格外大，不容我的猶豫，就拉著我朝黑暗深處跑去。腳底下崎嶇不平，鞋底感覺到潮濕的苔蘚，我們的腳步聲空蕩蕩地在黑暗里來回折射。這些都讓我感覺，自己正在一個怪物的腸道里奔跑。

　　她的頭發向后飄成直線，猩紅里藏著香味。

　　我無法揣測自己的速度，只有她的眼睛看得清黑暗的真實面目，顧管彤正在努力，要把我帶到出口，帶我活過三天的最后一天。

　　可是在那一瞬間一閃而過的白色殺掉了我所有的希翼。

　　那是一塊被凍結的白色光芒，像冰塊一樣嵌在深褐色的地面上，我看清了，我們兩個人正在一個管道里奔跑，就像長滿雜草的下水道里，唯一不同的就是這里沒有刺鼻的空氣。

　　而在冰塊里，我看見肌肉遒勁的內褲師兄，裸露上身，滿身血痕，黑色的柱狀體貫穿了他的胸口。他一動不動呆在那塊一閃而過的白色中。

　　陪著他身邊的，還有我一直想去找到的花小尋，倒在地面上，漂亮的頭部向上仰望，脖頸是精心雕琢過的玉線，雙眸安靜地合上，不再看見這個世界的一事一物。《紅樓夢》還在她手里，破敗不堪，和她的身體一樣。

　　我想停下來，可是無論怎么用力，都沒能掙脫顧管彤的手，她更加用力地拉著我超前狂奔。對著我的掙扎毫不在意，只是往飛快倒退的冰冷空氣里拋了一句：“他們都死掉了。”

　　她的話語也跟著空氣往后倒撤，被拉得越來越長。

　　有東西在我背后有東西在拉扯我的衣角，我沒有回頭。肩膀上還感覺到頭發的重量，脖子上傳來冰冷的呼吸，這些感覺就是過來告訴我，你也快死掉了。那個小女孩也跟在我身后，帶著這片紅雪里的重重人影零距離地接近我。

　　直到最后她的這一句一直在我耳朵里一刻不停地響起，我卻不知道那個笨蛋一樣喜歡鬧別扭的花小尋發生了什么，我只想把她的雨傘還給她。

　　我們走過了一個水溝，內心的疲乏都讓我不再畏懼腳底的寒冷，顧管彤這個時候打開了她的手電筒，適應光線后，我才發現我們兩個果然在一個下水道里，身后一片漆黑，什么都沒有。

　　顧管彤跑了這么久，除了喘息聲加重，卻沒有出汗，加在手腕上的力量依舊那么大，我的骨頭都快被她捏碎。

　　她拉著我到達一個梯子前，滿身鐵銹的梯子好像稍微用力就會碎裂，這上面連通著一個窨井蓋，推開窨井蓋，就可以到達地面了。

　　顧管彤應該是叫我往上爬，可是我幾乎什么也沒有聽見。小女孩兒又出現在我身邊。

　　喂，你為什么要跟著我呢？一個人會很孤獨的吧，是想讓我陪著你嗎？

　　那片黑暗里，還有紅色的眼眸看著我們，就像盯著一群滑稽的小丑，誰也不會回答我的問題，打從一開始。

　　只有我自己清楚，故事最后的結局。

　　顧管彤催我往上爬，我從褲兜里掏出之前交給我的紙條，那是上一次輪回的我寫給自己的東西，“要一直陪著她”，我最后給出了答案，那不是我，盡管他也叫做林音塵。

　　對不起，我只會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事。

　　所以將3678個你們給否定了。

　　我把信又還給了顧管彤。

　　“記得把這個當作情書送給下一個我哦！“

　　我應該做了一個悲壯的告別的表情，顧管彤嘴巴動了幾下，應該是在罵我是傻瓜，可是我什么都聽不見。

　　我也沒有去管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兒，反正她也會跟著我的，羽絨服破了不少，言靈已經開始被腐蝕了。

　　好了，我開始權力往上爬了，最后我再拼一把，得讓這個世界知道，

　　我，林音塵，也不是吃素的。

　　手掌抓住生銹的梯子，就像握著一塊碎掉的玻璃，我使出渾身力氣奮力往上爬，不再朝后多看一眼，即便時間不想再前進了，我還是會朝前走下去。

　　腦袋好像想要脫離我的脖子，上方就是我的終點，很快我們就可以面對面了。

　　死神一定是個喜歡畫畫澆灌花朵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