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極樂洞主

華圣霄和羅忠看著他那幅戰戰兢的樣子，本來覺得十分的好笑，此刻，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羅忠問道：“吃人？”

燕欽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道：“差一點，我就成了他們的腹中之物了。”

羅忠聽了，也不禁暗暗的打了個冷戰。腦海中也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他們說過的話。

“筋骨到還湊合，這次可輪到我吃腦仁了。”

“反正，我是看中這小伙子的一對腰子了。”

羅忠那時一直神不守舍，竟沒有弄清楚這看似年輕的兩個人，竟然是要吃了他！

燕欽融幽幽地道：“我尊師父的命令，奔向西北之處，約莫十里左右，便是一片竹林。我悄悄地走進去，盡量不發出一點點的聲音。那個時候竹林里很安靜，一點點的聲響都可以傳出很遠。”

羅忠與華圣霄靜靜地聽著，誰也不說一句話。

只聽他接著說道：“我忽然看到了一陣火光，那時竹林中并不十分昏暗，月光很是明亮。那一堆火燃著，襯得周圍已是一片紅色。我悄悄地走近，看到的，就是剛才的那三個人。”

羅忠不禁說道：“那是三個怪人。”

華圣霄道：“燕兄還是說下去吧。”

燕欽融說道：“那一堆火燃得很旺，熊熊的火光照在那三個人的臉上，著實的惡心。那三個人，簡直就是滿臉皺紋的老人了！”

羅忠聽了，臉上不禁顯現出一絲吃驚的神色，但那吃驚之色一閃既沒，馬上又恢復了平靜的臉色。

燕欽融說道：“那幾個人長得極為難看。他們圍在火堆旁，火堆上還架著一口大鍋，鍋里不知道煮著什么東西！”

“那個女的伸手進鍋，赫然撈出來一個——人頭！”

燕欽融緊閉著雙眼，羅忠和華圣霄還是可以看到他心中的恐懼。一個人恐懼的時候，總歸是和平時不太一樣。

“我差點便要吐出來了。昔日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這幾人卻殺同類而食之，實在是惡中之惡！

“師父命我仔細盯住他們，只是我那時心亂如麻，實在不知道是如何驚動了他們。”

華圣霄說道：“西南極樂洞，仿佛是天生的猛獸，燕兄武藝雖高，可被他們發現，也不值得自卑。”

燕欽融道：“華大俠埋伏屋頂多時，他們居然沒有絲毫察覺，這等身法，在下佩服。”

華圣霄道：“得勝的猛獸，警惕之心，總會放松一些。愚兄，只是占了一個大便宜而已。他們，是不是，要連你也一并吃了……”

燕欽融猛地說道：“不錯！那位鬼毒王一上手便制住了我周身十七處大穴，我絲毫動彈不得。便聽那女子說道：‘剛才那肉吃著，實在是沒什么味道，偏偏又來了這么一個骨骼驚奇的人，真是天意！’那位三弟說：‘這人，比那跑掉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就要那一對腰子了！’那個女子怒道：‘憑什么你要腰子！’……兩個人眼看就要動起手來了，那鬼毒王緩緩的說：‘三弟，五妹，我實在不愿對你們施以極刑！’二人聽了這話，急忙停嘴，齊聲說道：‘是。’鬼毒王說：‘這人的內力不凡，是劍圣一路，想來，應該是他的徒弟。’那三弟聽了這話，大聲怒道：‘這等惡人，留著作甚，我兄弟速速分而食之吧！’

“鬼毒王又嘆了一口氣，說道：‘三弟，你遇事但凡多想一步，也不會，也不會，唉……’那三弟便又低下了頭，鬼毒王他們三個，押著我徑直向這里走來……”

華圣霄道：“極樂洞的人，果然都是一群禽獸！”

羅忠卻緊緊的盯著燕欽融，緩緩地說：“你是說，是他們自己帶著你走來此處，并非是你帶的路，是嗎？”

夜，深了。

月亮還高高的在那幕黑色的天空中掛著，極亮。長安城的路上鋪的盡是石頭，石頭被打磨的光光亮亮，反射著那縷冷冷的清輝，仿佛天地之間也變得很亮了。

羅忠看著那圓如玉盤的一輪冷月，心中竟也有些東西在動。他竟然又想起了那個劍法不高，一雙眼睛卻始終炯炯有神的年輕人來了。

那也是一個奇人。

羅忠不知道自己和他算不算得上是朋友，他們只喝過一次酒。羅忠記得，當年，很多年前的一年，戚江鸛曾對自己說過：“凡是用酒肉交來的朋友，都算不得朋友。”

世間有多少的朋友，都是用酒交來的。在共同喝那一壇美酒的時候，你們可以不醉不歸，可以生死與共。

可是，如果真的到了那樣的關頭，你們真的要生死與共的時候，又會有幾個人真的愿意。

這樣的人，一輩子也就夠了。

羅忠忽然一下又想起了劍圣裴旻，他既然已經解了毒，為何不將自己二人救出去。為何一定要等華圣霄出手呢？

他們之間，有什么誤會？

羅忠的腦海里又蹦出來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劍圣，是不是故意逃走的？

當他向燕欽融問出那句話的時候，燕欽融的眼里也流露出一絲懷疑的神色，然后鄭重的點點頭，說：“是的。”

羅忠仰著頭，看著天上的一輪圓月。

傳說在那輪圓月之上住著嫦娥，羅忠想著嫦娥，猛地一下就又想起了戚如雪。

嫦娥拋棄后羿，豈非也和戚如雪一般。

嫦娥為了那成仙的丹藥，戚如雪，又為了什么？

羅忠忽然覺得很頭疼，他不愿意往深處去想，他覺得那樣無異于折磨自己，事情已成既然，再怎么去想，也不會有所改變了。

他只是仰著頭，看著天空中的那輪圓月，冷冷的，不知是月光，還是目光。

這是一間近乎銅墻鐵壁的屋子，只有這一個窗子，窗子的位置很高，上面還鑲著粗粗的銅柱。

羅忠坐在屋中的一角，他中了毒。

夜，深了。

羅忠服下華圣霄遞過來的解藥之后，丹田之中的渾濁之氣一口吐出，說不出的痛快。

他們沿著石砌的馬路走著，馬路上映著月光，顯示出一派很凄涼的感覺。

那片竹林還是幽幽的。

竹林，向來都是一個好地方，讀書彈琴，煮茶品花，飲酒練劍，無論哪一種，竹林，都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竹林里，站著一個人。

一個戴著面具，身材矮小的人。

他的面具，仿佛就是陰曹地府里的惡鬼，只露出兩個眼睛，兩只眼睛仿佛餓狼，在月圓之夜里，射出惡狠狠地綠光。

他的聲音，也仿佛是從十八層地獄里傳出來的一般。

他說：“放下這個人，你們可以離開。”他的手不知道是怎么舉起來的，指著羅忠。他的袖子很長，看起來，像是憑空舉起了一支袖管，里面沒有胳膊。

華圣霄道：“閣下何人？”

那人幽幽地說：“西南極樂洞，極樂神仙。”

羅忠不禁笑了，他笑著說：“你這個樣子，哪里像什么神仙，倒像是個惡鬼。”

那人說道：“神仙都是長生不老的，我也是長生不老的。”

羅忠又笑了：“你不僅是個惡鬼，還是個瘋子。”

那個人說：“瘋與不瘋，只不過是在于是誰看來，倘若世人都是瘋子，那不瘋之人，就是瘋子。”

他又說道：“你們兩個，放下他，就可以走了，我不想為難你們。”

華圣霄正要說話，羅忠卻搶先一步說道：“閣下的口氣倒是不小，不過瘋子畢竟是瘋子。華師兄，愚弟的劍法，可是好久沒用過了。”

華圣霄將手中的長劍遞給他，說道：“小心點，這人若真是極樂洞主，定然十分的不好對付。”

羅忠笑笑，倒轉劍尖，說道：“你若勝得過我，再說這大話也不遲。”

那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世人真是糊涂，必須要吃了苦頭，才肯乖乖地聽話。”

他的話剛剛說完，身子一閃，已然欺到羅忠的面前，華圣霄與燕欽融均是當今世上一等好手，此刻見他這一手功夫，也不由得暗暗贊嘆。

羅忠卻是站著不動，手中長劍斜斜指出，看似綿綿無力，實則凌厲無比，正是神羿教“飛雪劍”中的一式“雪落無聲”。此劍一出，不僅護住了自己身前的諸個要害，更將對方的七處穴位籠罩在劍氣之下。

那人的身子驟然止住，說停便停。接著兩只袖子一揮，又飄身后退。一來一去，動作皆如鬼魅一般。

羅忠的長劍遞出，直指那人咽喉，身子也是極快，長劍的劍尖距離那人的喉嚨始終超不出三寸的距離。

霎時間，兩人的身影沒入竹林，竹林里黑漆漆的，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華圣霄與燕欽融急忙閃身而入，匆忙之間，只見遠處的一個黑影縱躍彈跳，直向遠處而去，背上似乎扛著一個人。

他的背上雖然扛著一個人，不過彈跳之間，仍似一只飛鳥一般，剎那間就沒了影子。華圣霄與燕欽融拼命地追趕，卻發現不了絲毫的蹤跡。

只有羅忠自己明白，當自己的長劍已經要將那人定在樹上的時候，丹田之中驟然翻滾起來，一口真氣提不上來，手中長劍脫手，落到了地上，接著，自己也是有氣無力，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