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伊人，我開始藏了一個秘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養成了記日記的習慣，或許是因為伊人，她從小就愛寫日記，或許是因為我心里藏了一個連伊人都不曾知道的秘密。

　　我翻開手里這本厚重的日記，往事一幕幕浮在眼前。

　　找到伊人以后，那晚回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媽媽，她的震驚如同當年她第一次聽到伊人的名字一般。我還記得自從認識了伊人，媽媽幾乎每天都要詢問她的事情，關于她的家人，我那時知道的并不多，媽媽也只能作罷，我一直覺得奇怪，媽媽好像對伊人的事情很緊張。小學二年級，伊人轉校搬家，媽媽知道以后，眼角里依舊藏不住的緊張，直到我們搬家去了A市，媽媽從此就再也沒過問有關伊人的事情。

　　和伊人告別的時候，伊人把我給她買的小本子交給我，這五年，她一直帶在身邊，雖然外殼破爛，里面的字卻越發秀氣。我用了整整兩天才翻看完，我不在她身邊的這五年，伊人那孩子受了太多苦，她獨自成長的路上，太艱難又太孤獨，她很堅強，甚至越來越優秀，這樣的孩子，讓我心疼不已，我更堅定了要轉學的念頭。我再三請求媽媽，幫我去和喬叔叔說轉學一事，她雖然不愿意但也拗不過我。（爸爸出車禍對我的影響很大，媽媽改嫁后，我并沒有改口，喬鈺的爸爸也并不在意，他說來日方長，改口這事他不著急，都是一家人，他會等著我認可他，真心喊他爸爸的那一天，而這也是我沒有改成喬姓的原因）

　　接下來的一周，媽媽為了讓我轉學費了不少口舌，喬叔叔起先并沒有答應我的要求，覺得我為了一個女孩子轉學，無理取鬧。而喬鈺知道了這件事以后很高興，竟然幫我說情，我當然明白他的目的，他希望我離他越遠越好，我轉學去X市，正好滿足了他。

　　眼看一周就要過去了，我并沒有再和伊伊聯系，我和喬叔叔再三保證，轉學后依舊會考取X市的第一名，并且每次考試之后我都會把成績單帶回家，同喬鈺的成績作比較，如果我的成績有一絲退后，我會立馬從X市回來，絕不提轉學一事。而喬叔叔最終也答應了。

　　我終于兌現了我的承諾，當我帶著伊人的小本子，再去見她的時候，我已經成了那所學校的學生。那天，我在一群女生的尖叫聲和簇擁下，走到她的教室，在她目瞪口呆中，走近她，坐在她身邊，托著她的下巴，合上她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嘴唇，不容置疑的告訴她：姜伊伊，我就是你以后的同桌。

　　那一刻，我的心在歡跳，我知道，伊人這孩子，一定感動壞了，不然，她的眼睛不會亮晶晶的含著滿滿的眼淚。

　　那個周末我還在家里收拾，伊人給我發短信，我覺得怪怪的，去見她的時候，她一臉的淚水和傷痛，我一陣心疼，把她拉著懷里，安慰她，讓她在我懷里發泄，也就是那天，我帶伊人去我家，我們交換了彼此的秘密，我們互相承諾，從此以后坦誠相待，不能對彼此有隱瞞和秘密。我終究還是瞞著她，在心里埋藏了一個秘密，我并不知道，后來伊人對我同樣藏下了不能說的秘密。我們兩個人，各自守護著心里的秘密，受盡折磨，苦不堪言。

　　轉校以后，那種備受矚目的感覺越來越強烈，X市重點中學的女生甚至比我之前的那所學校的女生更熱情，不管我走在哪里，總是會有尖叫聲甚至是口哨聲……但是，多虧了身邊有伊人，我的文具，課本，外套等等，竟然一次也沒有丟過，反倒是，課桌上經常有零食，當然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伊人了，只要有零食，她硬要給我留一部分，剩余的她說要帶回家給她弟弟子皓吃，我都不用猜，等伊人帶著零食回到家，那倆孩子準湊在一起咔嚓咔嚓的吃的不亦樂乎。

　　伊人也因為我的關系，上自習的時候，多次被扔字條給我的女生投到，我雖然很歉疚，但是考慮到小字條的威力還不足我給伊人的腦瓜崩，看到她拉著小臉氣鼓鼓，還威脅我的樣子委實可愛，就并沒有理會。一直到她忍無可忍，拉過我的課本，寫了句：宋曉蕊投我腦門，我疼。我瞥眼看她，摸著腦門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心里一陣狂笑，故意嘆了口氣，問清那個投她的女生，替她報了仇，看著她一陣喜滋滋的樣子，心里倒也歡樂，然后埋頭繼續做題。

　　至于，班里那么多女生要求調位到最后一排，甚至有些女生提出來要和伊人換位，我倒是從未預料過，好在班主任倒是幽默風趣，一一拒絕了她們，那節班會倒是很多樂趣，我從哭笑不得到忍不住哈哈大笑，而身邊的伊人則憋得渾身顫抖。

　　班會快要結束的時候，班主任語重心長的說了很多，我也深受啟發，真正的愛情：能變得足夠強大，能攜她齊肩并行，成為她的依賴，能用心珍惜她，能和她用兩雙眼睛同一個未來，互相尊重和信任，她在我在，永不分開。伊人安安靜靜的聽著，還不時在小本子上寫著什么，等她寫完遞給我看的時候，我大驚，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吧，她寫下了清秀的一句話：我理想中的愛，能變得足夠優秀，能與他齊肩并行，成為他的驕傲，能被他珍惜，能和他用兩雙眼睛看同一個未來，互相尊享和信任，我在他在，永不分開。

　　我看著她這句話一陣感動，又看向她，伊人她竟然學會了故意做出嬌羞的樣子給我看，捉弄她的念頭一出就一發不可收拾，我在她寫的那句話下面打了一個大大的“√”，然后順手一揮“已閱”兩個字也跟著出來了，又做出無辜的樣子，托著腮，朝著講臺努努嘴，告訴她，不要胡來。看著她明顯氣壞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心里那個捉弄伊人的小鬼頭又開始一陣狂笑。我常常在想，怎么長大以后，我變得這么愛捉弄伊人了，而伊人只對我一個人而言，我更不許任何人捉弄她。

　　陳叔從新家幫我捎來一輛藍白相間的變速車，還帶著后座，說是媽媽幫我買的，我給媽媽打電話，夸她想的真周到，媽媽就在電話那邊一陣笑我，說：難不成你騎車，讓人家伊伊跟在你身后跑？

　　伊人那孩子，小時候自己學車，還摔破了膝蓋，我看著那個疤痕，心疼她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告訴她，只有我在，她就不會再受傷。我成了伊人的私人司機，還故意讓她記住欠我的人情，她嘟著嘴巴跳上后座，那副可愛委屈的模樣，到現在我都記得。那天，她還靈感涌動，給我的寶座取了一個特童真的名字：藍精靈，哈哈，估計伊人陪著子皓，藍精靈動畫片看多了。為了感謝她，我還專門請她吃了一頓藍莓味的冰淇淋。

　　之后，我用藍精靈栽了伊人整整三年，歷經四季，風雨無阻。后來伊人告訴我，那個時候，她所理解的浪漫，就是我騎著藍精靈，她在后面環抱著我，靠在我的背上，風掠過頭發，裙擺飄搖。她還說：“宇軒，你的身上有特別好聞的味道。”

　　那段云淡風輕的日子，我每天載著伊人一同上學，吃飯，放學，還會帶著她去看我打籃球，教她打籃球，陪她打網球。我愈發喜歡她陪在我身邊，哪怕她是無聲的，安安靜靜又乖巧可愛，我喜歡捉弄她，看她無可奈何的樣子，她的每個神情都牽動我心，當我知道我喜歡上她的時候，是在伊人第一次來例假，肚子痛到嘔吐，卻遭宋曉蕊侮辱。

　　伊人的青春期帶著些許措不及防又帶著些許尷尬痛苦，事情發生在我的臥室里，一天午后。

　　那天多虧了林嬸，伊人一直羞紅了臉，不敢抬頭看我，我亦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故作鎮靜，破口而出：“伊人啊，終于長大了啊。”說完便覺得像是給伊人添了一把火。

　　我更不知道，原來女生來例假會這么痛苦，我看著伊人痛到趴在桌子上，臉上蒼白的沒有血色，甚至還腹瀉嘔吐，那幾天她明顯對我冷漠很多，情緒很低落，我雖然逗她笑，但她還是無精打采。我去問林嬸，她笑著幫我煮了生姜紅糖水讓我帶給伊人趁熱喝，那天我安慰她，看著伊人捧著保溫杯突然哭起來，我一陣揪心，我更沒想到宋曉蕊竟然又開始帶頭侮辱伊人，心里那團怒火立馬燒起來，那天是我第一次當眾羞辱宋曉蕊，也是我第一次對伊人告白。

　　在看臺上，我拿著保溫杯找到伊人，看著她乖乖喝光了姜糖水，摸摸她的頭發，卻不知該說些什么，伊人抱著我的胳膊，倚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初戀發了芽，轟轟烈烈的溫暖了整個冬天。

　　轉學到X市，每次考試，我的成績一直都保持第一名，按照當初的約定，每次出了成績，我就要帶著成績單回家一次，從媽媽那里我也得知，喬鈺的成績與我不相上下。只不過，我越來越覺得，那個家里充滿了太多秘密，還有媽媽。

　　剛到X市那些天，媽媽一直沒來看我，她說她在調查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卻沒問出什么。直到月考出了成績，我帶著成績單回家，那天晚上，我從公寓出來給伊人語音留言，正好撞見媽媽和陳叔在噴泉邊說些什么，隱隱約約的只聽到：姜伊伊，車禍，還有天源（爸爸的名字）因為離得太遠，噴泉的噪音很大，其余的話，我并沒有聽清楚，媽媽和陳叔就各自匆匆走開了。

　　陳叔是當時喬叔叔給媽媽配備的司機，主要負責媽媽和我的出行，通過這幾年的接觸和了解，陳叔是一個為人老實，值得信任的人。自從那晚碰見他和媽媽，我知道，媽媽明顯瞞著喬叔叔在調查什么，甚至對我有了秘密。而這個秘密甚至牽扯到了伊人，還有爸爸。后來媽媽一直讓我照顧好伊人，甚至會買一些衣服營養品之類的給伊人。我曾多次詢問伊人，讓她回想她的家人是不是認識我媽媽，或者有什么往來，她就一直不在意，說我亂想，我打算把這件事弄清楚了再告訴伊人，那時我并不知道，隨著我知道的越多，我竟然越不敢把深藏心底的秘密告訴伊人，而這個秘密，越是讓我受盡折磨。

　　和伊人在一起的初中那三年冬天，下了幾場纏纏綿綿的大雪。她是一個極愛下雪天的孩子，我牽著她在雪地上奔跑，拉著她滑雪，看著她失控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不愿起來，和她一起打雪仗，堆雪人，聽著她內心藏不住的喜悅和歡笑……她就像是在冰雪世界里飛舞歡鬧的小天使，我好希望，有一天她能笑出聲來，我好希望，聽到她叫我一聲：宇軒，我好希望聽她告訴我，和我在一起，她很快樂。

　　我還記得，在我家，我和她看著暈滿了一玻璃的冰花，她用手指在玻璃上寫：宇軒，以后每一年的冬天陪我過好不好。我在她身后緊緊擁抱著她，感慨萬千，告訴她：好。

　　初中最熱血的那部分，是籃球賽，我組建的軒轅隊還有伊人組建的啦啦隊。那是一段充滿激情和歡樂的日子，大汗淋漓和血脈噴張的日子。

　　在我認識了蘆葦的時候，伊人認識了高羽歡，聽伊人說，蘆葦和高羽歡他們是一對地下情侶。據我了解，還有喬叔叔給我的信息，蘆葦的爸爸也是商場有名的人物，只不過蘆葦為人低調，性格偏冷漠，經常獨來獨往，雖樣貌成績不錯，卻還是讓人心生畏怯。而伊人常提到的高羽歡，伊人常用三個詞語形容她：膽小，可愛，乖巧。蘆葦和高羽歡，他們在一起，著實讓我有些吃驚，但是，當我看到蘆葦在高羽歡面前卸下一身冷漠，甚至會對高羽歡微笑，我更明白那句話：深愛的女人就是男人的軟肋。

　　組建了軒轅隊，我和蘆葦兩個人從強硬的對手變成了配合默契的伙伴，一起打下了很多校內和校外的比賽，甚至還在全市中學籃球賽的決賽中，取得冠軍。

　　那天比賽，帶給我最大感動和驚喜的是伊人，她瞞著我組建了啦啦隊，當我中場休息的時候，才注意到場地內側有一對啦啦隊，隊服的顏色和軒轅隊隊服一樣，都是藍色，我無意的一瞥發現了第一排中間的那個女生，有些像伊人，直到她對我粲然一笑，那一刻，世界都靜止了，我看著她帶著隊員，漂亮的完成了那段舞蹈，她就伴著werthechampions的歌曲，跳的那么美，美到我不敢眨眼。

　　也就是那場決賽，我認識了宋子夏，一個強有力，卻還是輸給我的對手。本以為宋子夏，他會同我生命里遇到的無數過客一般，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那時我并不知道，因為一場比賽，因為一個伊人，命運將我們三個人連在一起，經歷了那么多。

　　如果問我，初中三年最讓我痛苦的一件事是什么，我一定會告訴你，是中考前，伊人的鼻腔手術。

　　她瞞著我做手術，那天中午，姜叔叔接了電話告訴我實情，當我在病房里看到她的時候，她正痛苦的忍受麻醉過后的劇痛，鼻腔里塞著紗布，被血水浸透的紗布，眼睛，嘴唇腫大，整個臉腫脹的有些變形，我心疼到忍不住哭，而我除了陪伴安慰卻無能為力。

　　那段時間，伊人和姜叔叔，阿姨的關系明顯改善很多，她第一次告訴我，他們給了她很幸福的感覺。她說：“宇軒，我原諒了他們”，我的爸爸媽媽。我更為她高興，她曾缺失的父母之愛，終于回到她身邊，而她終于開始接受這份沉甸甸的遲到的愛。

　　當姜叔叔講起伊人小時候的事情，她所受過的苦難，他和阿姨的愧疚，我雖年少，但我深知，眼前這個男人對我的信任和認可，還有我身上這份寶貴的責任。

　　考取A市省實驗中學，是在喬叔叔來找我，我和伊人才一起決定的，因為我本打算同伊人一起考取本校高中部，初三的時候，伊人偏科現象很重，理科學科的成績并不穩定，而A市省實驗中學競爭力很大，我不想帶著伊人去冒險。

　　伊人卻也爭氣，不想因為自己而讓我留在這所學校，阻礙我的進步。在打算和我一起考進省實驗以后，她開始重點加強對數學，物理和化學的復習。那段時間，她完全把自己埋在書里，習題和試卷里，哪怕例假肚子痛，日復一日的堅持，努力。

　　等待成績的那段時間，伊人經常失眠，甚至比考試前還有緊張不安，那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成績出來以后，伊人以省實驗全校第49名的成績同全校第二名的我一起收到了來自A市省實驗的錄取通知書。我帶著伊人一同參加了喬叔叔舉辦的升學慶功宴，那一天喬鈺竟然沒有再消失，冷冷的看著我牽著伊人從他身邊經過，伊人那家伙竟然還對他打招呼，微笑。當伊人感慨完聚會華麗無比，又說了一句：喬鈺很帥。為了報復她，我在她腦門上連著打了五個腦瓜崩，直到她寫下：“沒你帥”我才放過她。

　　中學畢業，我也結束了在X市的又一個三年的生活，畢業典禮那天，同學們和老師們一起拍了很多照片，分別的時候，的確有些傷感。

　　等到洗出照片以后，伊人去我家里整理，那天午后，陽光泛著淡淡色澤，透過窗紗，落在她的身上和她身下的地毯上。我坐在她對面，看著她整個人暈了一層暖暖的光圈，一邊低頭整理照片，一邊看著照片忍不住輕笑，她的頭發又長了很多，細軟的披在肩上，帶著午后陽光的顏色，時不時把鬢間細細的碎發隨手攏到耳后，額前的劉海格外俏皮，眉眼低垂，長長的睫毛微顫，落下一片陰影，嬌小的鼻子微翹，嘴角輕揚，便露出可愛的酒窩，兒時那個瘦小的孩子，如今就這樣出落的亭亭玉立，我忍不住在心里一陣感慨。

　　而這三年她陪伴在我身邊的點點滴滴，又一一浮現在我眼前：她的喜怒哀樂，她的調皮善良，為我努力成長，為我被扇耳光，小心的守護在我身邊，帶給我的鼓勵和感動。我就這么安安靜靜的看著她，然后迎上了她那雙透徹的眼眸，竟然呆住了，那顆心臟狂跳不止，而身體卻又失去控制，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撫在她的脖頸上，慢慢靠近她，看著她因驚訝而微張的紅唇，再也忍不住閉上眼睛吻了她，只感覺她渾身一顫，我把她瞬間帶入懷里，緊緊摟住，她身上的那陣清幽的香把我淹沒。

　　初三，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吻了我喜歡的伊人。

　　初吻，原來這般的甜美，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