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著名的史書,莫過于司馬遷的《史記》和司馬光的《資治通鑒》。
中國史書種類浩繁,基本可以分為正史、別史、雜史、野史和稗史。《史記》《資治通鑒》都屬于正史,都是官方寫史,朝政行為。都是中國史書的豐碑,因為體例不同,留給我們很多的啟示。
中國史書的體例不外乎紀傳體、編年體、紀事本末體和國別體。應該說紀傳體和編年體是史書的主流體例,而《史記》則是紀傳體杰出的代表,《資治通鑒》則是編年體杰出的代表。
中華民族有重視歷史的優良傳統,對歷史記敘的史書就成為當政者的一項不可忽略的工作。老子就是史官,司馬遷也是史官,并且是史官世家。古時文人墨客無不以寫史為榮。左丘明的《左氏春秋》,孔子的《春秋》,呂不韋的《呂氏春秋》,陳壽的《三國志》,袁宏的《后漢紀》,歐陽修的《新五代史》等等。
從史書發展歷史看,它起步于秦漢,發展于隋唐,成熟于兩宋,鼎盛在明清。雖然編年體最早出現,但春秋戰國時期的編年體還處在雛形階段。早期影響最大的史書是紀傳體的《史記》,當史書進入成熟階段時期,影響最大的則是編年體的《資治通鑒》。作為成功的史書,為什么先是紀傳體的《史記》,而后有《資治通鑒》,這是文學家、史學家和負責編寫歷史官員的隨意,還是歷史的偶然?我想這不是偶然隨意現象,里面必然有內在聯系。
古人對歷史的認識,受到文化科學的制約,受到自己的歷史觀的影響。因此任何一個研究、解釋歷史的人,或者編纂史書者,都會按照自己的歷史觀,解釋他對歷史總的看法。史書反映歷史觀,歷史觀也會影響編纂者對史書體例的選擇。
中國封建時期的歷史觀基本上是以天命論為主導地位的。古人把國家興衰、人的窮達禍福歸結為天神干預的結果,稱為天命。天命神學思想是由原始自然神崇拜演變而來的。早在殷周時代,人們認為天命支配著國家命,只有天子才能接受天命。先秦諸子循著這種思想,用天命范疇來認識社會,并完善社會政治倫理道德學說。孔子主張“知天命”、“畏天命”,并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論語)。
統治者以天子自居,以替天行道為名,來證明自己統治的合法性。造反者也以天命所付,也以替天行道來證明自己造反的合理性。
統治者的天命論,最典型的表現,莫過于封禪。封禪表示帝王受命有天的典禮。封是祭天,禪是祭地。它起源于春秋至戰國時期,是當時齊、魯的儒生為適應兼并爭霸趨于統一的形式而提出的祭禮。他們認為泰山是世界上最高的山,人間的最高帝王應當到這座最高的山上去祭至高無上的天帝。泰山封禪,便賦予了帝王取得上天承認、證明自己是“天子”的神圣意義。由于這種禮儀的執行者是歷代帝王,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其影響更為深遠,形成了從傳說中的古史到宋代皇帝,貫穿于原始社會和封建社會延綿相續的禮儀傳統。
現存文獻的最早者為《管子·封禪篇》,可惜的是《管子·封禪篇》一書中的《封禪篇》早已亡佚,現存該篇是從《史記·封禪書》中補抄的。它保存了關于封禪起源的一段珍貴史料。傳說最早神農、黃帝、炎帝封泰山。漢代班固《白虎通義》說:“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何?教告之義也。始受命之時,改制應天,天下太平,物成封禪,以告太平也。”可見,改朝換代就更加需要封禪了。古時著名的封禪有,秦始皇于始皇帝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封禪、漢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封禪、漢光武帝建武三十二年(公元56年)、唐玄宗于開元十三年(725年)封禪、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封禪等。
天命史觀不僅統治者相信,就是平民百姓也相信確有其事。當年陳勝、吳廣帶領900個農民,因為大雨,不能按期到達漁陽戍守,要被斬首,決定起義。為了取信于民,增強號召力,他們做了三件事(史記有記載),一是到算命先生卜算舉事結果,算命先生知道他們意圖,說大吉。二是事先把寫有“陳勝王”的帛放進魚肚子里。戍卒買魚,發現丹書,大家覺得奇怪。三是晚間,安排人在附近樹林的神祠里點火,模仿狐貍叫的聲音,說“大楚興,陳勝王”。素有天命思想的戍卒就議論開了。結果陳勝、吳廣舉事,自然一呼百應。
我們再看看黃巾起義,黃巾軍起義領袖張角,通過“太平道”四處宣傳,“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無非是給自己的起義舉起了了天命所為大旗。梁山好漢宋江就直接打起了“替天行道”大旗。像這樣的農民起義很多,我們無須一一列舉,足以說明天命論的歷史觀在當時具有很大的影響力。
隨著社會發展,人們對歷史進程的觀察,發現了歷史的演變并不是統治者所宣傳的那樣,人們對天命論,產生了動搖和懷疑,特別是那些肩負記載歷史的史官們的歷史觀也發生了變化。戰國七雄之間生死存亡的斗爭,強弱興衰的變化,無一不說明人的主觀能動性在歷史發展中所起的作用。戰國初期,魏國最先實行變法,使魏國的國力逐漸強大,一躍成為第一強國。最為典型的是秦國,秦孝公采取了商鞅變法,收到了顯著的效果,最終國力空前大增,統一了全國。再如楚漢之爭,打了四年,項羽由強變弱,自刎烏江。劉邦由弱變強,最終戰勝了楚霸王,建立了漢朝。劉邦和項羽的斗爭,無不是兩人斗智斗勇的結果,無不是人的因素起決定性的作用。這一切都影響著司馬遷的歷史觀。
生活在西漢鼎盛時期的司馬遷,在總結上下3000年歷史的時候,形成了人是歷史中心的英雄史觀。他相信“五百年必有王者興”“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為了說明杰出人物的歷史作用,為了突出英雄對歷史的貢獻,為了實現父親的遺愿,司馬遷耗費了畢生精力寫出《史記》。顯然編年體無法突出杰出人物的作用,選擇紀傳體編寫歷史也就順理成章了(《史記》共130卷,其中寫帝王12卷,諸侯勛貴30卷,重要人物70卷,人物占全書86%的篇幅)。由此我們可以說,司馬遷選擇紀傳體是歷史的必然,是時代的要求,也是英雄史觀使然的結果,更是對天命論的否定。
最初的編年體史書,無法反映杰出人物、英雄人物對歷史進程的影響。而紀傳體史書則可以突出人物在歷史進程中的作用,可以突出杰出人物在物質文化創造上的功績,特別是對英雄人物功過是非總結更需要紀傳體。應該說是司馬遷的歷史觀選擇了紀傳體。
《史記》發人震撼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正是對天命論的否定嗎?對楚漢之爭結果的分析,司馬遷在《項羽本紀》中指出,劉邦怯懦而有智謀,項羽坦率而少謀略,不正對他們經驗教訓的總結嗎?
說到英雄歷史觀,就不能不提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思想。孫中山《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之演講》:“中國歷史上有一個習慣,所謂成則為王,敗則為寇,但近代文明國家,不是如此。”盡管司馬遷有英雄歷史觀,有朝政興衰,事在人為思想,但從他對項羽的肯定,對荊軻贊許中,看到他并沒有“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思想。“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思想是司馬遷撰寫《史記》的最高原則和目的,也成為他歷史觀的核心部分。
在濃厚的天人感應思想支配下,把天象和人事兩者同時記錄下來,這就成了編年體的雛形。
在歷史的進程中,社會的發展過程中,人們單單就人的作用來觀察歷史,觀察社會的發展,發現了不足。是英雄造就時勢,還是時勢造就英雄?是孤立看待杰出人物個人作用,還是聯系事物的發展整個過程看個人的作用,引起史學家的注意了。于是一些歷史學家發現,把杰出人物放到一個廣闊的社會空間,放到一個歷史發展的全程去分析,觀察,才能更加全面,更加客觀。史學家發現歷史上杰出的人物,盡管對歷史的發展往往會起到很大的作用,有時甚至是決定性作用。但英雄并不能為所欲為,也有無力回天的時候。英雄也受客觀環境的制約,他的成功或失敗,都有內在的必然性。正如古人的五行說,五行不僅相生,而且相克。
于是史書編撰者把杰出人物放進更廣泛的空間和更長的時間來敘述,把人和事聯系起來進行敘述,把歷史的進程按照時間的順序來敘述,最佳的方式就是編年體了。可以說編年體的《資治通鑒》,在史書成熟階段橫空出世,既是時代的必然,也是歷史的必然。它既是對先秦時期編年體雛形的完善,又是史學家、史官們認識歷史,敘述歷史的一次進步,同時體現了司馬光的歷史觀。
公元前91年誕生了紀傳體《史記》,時隔1175年之后,中國又誕生了一部編年體《資治通鑒》。如果說《史記》像一顆顆珍珠相串的項鏈,珠光寶氣,那么《資治通鑒》則是秦磚漢瓦壘砌的宮殿,富麗堂皇。如果說《史記》以人敘事,那么《資治通鑒》則以事敘人。如果說《史記》“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體現英雄造就歷史,那么《資治通鑒》則以時間為“綱”,以事件為“目”,綱舉則目張,時索則事敘,或多或少萌生帶有普遍聯系的觀點看待歷史。如果說司馬遷持異端史觀,那么司馬光就是正統史觀。
由此可見,編年體和紀傳體,不僅體現時代特點,還體現編撰者的歷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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