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萬里晴空,濕潤的空氣給了雁一字一絲慰藉,他抿了抿嘴唇,看著眼前這座城鎮(zhèn)。
據(jù)說這疆南小鎮(zhèn)里,高手遍地。
高手大多喜歡安靜,沒有仇殺尋上來的時候,他們?nèi)吭谶@里靜養(yǎng),這里有著最和氣的酒樓,和不遠(yuǎn)惹是生非的百姓。
眼前的青石板路青蛇般逐漸蔓延在腳下,兩旁店鋪林立,卻罕見人跡。
雁一字握緊了手里的劍,他的劍叫碎刃,被白布纏繞著的刀柄上有著幾點(diǎn)暗紅,那是鮮血?dú)埩粢丫玫念伾?/p>
他走到這座小鎮(zhèn)已經(jīng)很累了,就連它的刀也一路飽經(jīng)了受傷。可是只要他還睜得開眼,他就笑得出來。
他邊走邊這樣想著,還真的就笑了,因?yàn)樗匆娨患揖茦牵龑又?,鎏金瓦,闊門庭,幾無虛席。
門上懸掛著一塊匾,書寫著三個燙金大字:奉天樓。
一道醉排骨,一道七星魚丸湯,一壺?zé)蹲樱瑪[上了桌。雁一字斟滿了一杯酒。
雁一字喜好坐到窗前,清涼的風(fēng)吹進(jìn)來,聞著彌散的酒香,看著外面大街上偶爾走過的行人,一身疲憊轉(zhuǎn)換成了愜意。
酒香伴著佳肴來往于唇齒之間,雁一字已是微醺。
趕來這里之前,雁一字知曉白竹鎮(zhèn)只有一個殺手團(tuán)——烏金殺手團(tuán),在白竹鎮(zhèn)方圓百里沒有人不知道,之前的烏金團(tuán)存在就是一個作用,保護(hù)巨賈們的安危,而如今的烏金團(tuán),存在只為了鄭員外所雇用殺人,因?yàn)榘字矜?zhèn)周圍的富商只剩下了鄭員外。
沒有人討厭金錢,多么厲害的殺手也需要吃飯穿衣,且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排斥吃美味穿美衣。富商們雇用殺手的目的,一是為了保護(hù)自己,而是為了排除生意上的勁敵。
雁一字之父曾經(jīng)就是鄭員外商路上的勁敵,在閩南家業(yè)龐大,卻在雁一字十七歲那年突然暴亡在從疆南趕回家的路上。自那時雁一字接管了父親的生意,樹倒猢猻散,沒有了主心骨的家業(yè)一下墜入萬丈深淵,年幼的雁一字多少年耳濡目染父親的經(jīng)商之道,多少年茍延殘喘著總算挺了過來。
那一年他十五歲,命運(yùn)就把一個掌控周圍五省茶葉生意的產(chǎn)業(yè)交到了他手上,一直到現(xiàn)在。
想到這里,雖已多年過去,雁一字卻一把攥緊了手中酒杯。
二、
沒有星星的晚上,夜色如水彌漫在白竹鎮(zhèn)的各個角落。
來到白竹鎮(zhèn)的第六天,雁一字已從街頭巷尾找出了烏金殺手團(tuán)的那些個主要成員。
烏金團(tuán)老大,名字就叫烏金。
雁一字現(xiàn)在就在看著他,看著他飛身躍起,掠過數(shù)重房屋,輕飄飄落在了一間房的屋檐上。
雁一字嘴角翹了一點(diǎn)點(diǎn),眼睛里露出笑意。他站的方位,離烏金約有百步,他卻很清楚的看見了烏金一身黑色緊身衣,沒有蒙著臉面,眼睛透在黑夜里透著光,重要的是,烏金身形有些搖晃。這烏金根本不配被人當(dāng)做殺手團(tuán)排名第一的殺手,雁一字暗道。
雁一字原本就對這些江湖中所謂的排名嗤之以鼻,現(xiàn)在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這個時候,不遠(yuǎn)處的烏金對著屋檐下大聲說道,明天你家的三畝地歸鄭員外,這是一些賞金。說罷扔下一個包袱,看樣子里面全是財物。
屋檐下傳出來幾聲蒼老的聲音,感謝鄭員外,感謝烏金大俠。
雁一字看著這些,心想,原來這鄭員外還依靠著這些個殺手對百姓們干著這樣的勾當(dāng)。
烏金躍到了另一處房舍,雁一字轉(zhuǎn)身走開。
第二日,艷陽高照。
在白竹鎮(zhèn)鎮(zhèn)旁的歧水河,雁一字看見了烏金團(tuán)的第二位殺手,千山刀。滿面胡須糾纏,高卻枯瘦的身子,背著一柄大開山刀,面對著河坐著,不知正在想著什么。
看著這張側(cè)臉的雁一字,腦海里有些東西卻好似一只鯉魚從水里冒了出來,卻又害怕外面的世界不敢出來。
仔細(xì)思考了一下,腦子里隱隱約約的畫面,似乎有一張千山刀的臉,但自己明明還未看見雁一字的正臉。
雁一字走過去坐下,看著清澈的歧水河,水草蕩漾在波光粼粼之中,千山刀轉(zhuǎn)頭看了一下,又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前方,似是毫不在意。
雁一字想,每天必定有無數(shù)人經(jīng)過他身旁,更甚者,有無數(shù)人死在他身旁。
雁一字手撐在地上,說道,閣下背著的刀看起來很重。
千山刀詫異的看了看雁一字,確認(rèn)他是在和自己說話,答道,是很重。
雁一字道,既然你都坐下來了,為什么不把刀放下來。
千山刀拈著下頜的胡須,道,年紀(jì)大了,沒有了拿下來的力氣。
雁一字問道,那你殺人的時候怎么取下來?
千山刀目光更遠(yuǎn)了一些,雙眼好像入夜的山洞變得更加深邃,道,年紀(jì)大了,取不下來,但要是因?yàn)槿〔幌碌侗蝗藲⒘?,連骨頭都沒有了。
雁一字漠然了半晌,道,殺人的人,年紀(jì)越大,才越可怕吧。
千山刀忽而望著雁一字,又道,你能替我拿下來這刀嗎現(xiàn)在?
沒有等到雁一字手觸到刀柄,千山刀便一雙枯瘦的手朝著雁一字腕間打來,雁一字雙手打開又徑直取向千山刀雙肩,還未等觸及,千山刀便退遠(yuǎn)了身子,衣帶抖動,如刮過了一陣微風(fēng)。
雁一字笑道,前輩好功夫。
千山刀轉(zhuǎn)身,聲音沉穩(wěn)道,你是來白竹鎮(zhèn)取刀的嗎?卻沒有等雁一字回答任何就已走遠(yuǎn)了,枯瘦的身子,像是一株干枯了的老樹在風(fēng)中搖曳。而越是這個背影,就越讓雁一字覺得,曾經(jīng)必定和這個人有過一面之緣。
三、
這一日,艷陽高照,在奉天樓以北的向陽街上,青石板的路面被曬得滾燙。
人群熙熙攘攘,雁一字等候在其中,天氣雖熱,但偶爾拂過的涼風(fēng),和心底那逐漸涌起來的復(fù)仇愿望,已經(jīng)讓雁一字滿身寒意。
雁一字擦拭著手里的劍鞘,那些之前濺上來的血跡都早已凝固。殺了人之后,雁一字從來不會擦拭他的劍,而只有到快要?dú)⑷说臅r候他才會去讓他的劍看起來干凈些,雁一字覺得,死亡總是應(yīng)該有完美一些的方式。
他將劍抽出三寸,看著那精鋼閃耀著刺眼的光芒,好似天上落下一顆孤星。
有風(fēng)迎面而來,雁一字整理了一下長衣下擺,這件多次換洗的白衣迎風(fēng)舒展著就像一只白鶴。
一匹快馬長嘶,坐在上面的金烏背著一柄劍,手里揚(yáng)著一根筋鞭,嘴里不斷的喊道,都給大爺我讓開!
人群突地散開,雁一字卻站立在哪里一動不動。
馬蹄踏在石板上聲音清澈,愈來愈近,甚至于連馬匹猛烈的喘息聲都已近在咫尺。
周圍的人早已四散開看著中間站著的這個穿著白衣的人。
金烏在馬上大喝一聲,那里來的混蛋!還不快滾!
馬蹄眼看就要踩踏到雁一字的身上,鐵蹄踐踏下雁一字一定不能生還。
金烏揚(yáng)起鞭在空中抽了個響,“啪!”緊接著要抽向雁一字。
雁一字全身未動,單手抽劍,出劍。
劍尖停留在馬脖子前方,沒有絲毫搖晃,劍身寒氣瞬間彌散在灼熱的空氣中。
指間那馬長嘶一聲,揚(yáng)起前蹄,卻沒有在往前移動半步。
金烏瞪大了眼睛,怒視著雁一字卻始終沒有揮鞭。
待馬蹄落穩(wěn),在金烏驚詫的眼睛注視下,雁一字抬起了頭,輕描淡寫的說道,金烏,六月初七未時,向陽街最南頭見,到時我會拔我這手里劍給你看。
沒有等到金烏開口詢問,雁一字便轉(zhuǎn)身步入人群,身影剎那間消失了。
四、
六月初七,未時已過,雁一字在向陽街輕撫著手里的劍。蛇皮劍鞘泛著黑青的顏色。
金烏沒有來。
掛好佩劍,苦笑一聲,雁一字走向奉天樓。他心里琢磨著這所謂江湖,原來擁有著這樣低劣的面目,就算是天下人皆知,也還是有不敢應(yīng)戰(zhàn)的殺手團(tuán)老大,常聽人講的江湖,不是應(yīng)該是勇往直前的嗎,不是應(yīng)很愛惜自己的名節(jié)的嗎?
正想著,迎面走過來三個人,形貌怪異,雁一字不禁多看了幾眼。
中間依然身子矮胖,面上多髯,腦后扎起一個發(fā)髻,似一個葫蘆一樣滾了過來。左邊那人身子瘦高,肩膀?qū)掗煟嫒蓐廁v,背上還挎著一柄很寬的短劍。右邊那人兩頰塌陷,尖嘴猴腮,樣貌極是奇特。
這三個人緩緩走著,待走近了雁一字卻同時作揖道,在下奉烏大俠之命,特來請閣前往陋舍一敘。
雁一字這才明白,原來這三個人也是烏金殺手團(tuán)的成員,這烏金還真是什么時候都不忘了擺架子。他隨口問道,為什么要我去見他,而他自己不來?
那矮胖的人道,本家烏大俠之命,我們幾位沒有多問。
雁一字道,那我要是不去呢?
那矮胖的人仰著臉,略微有些疑惑,道,閣下不能不去,烏大俠吩咐務(wù)必要將您請去。
雁一字又問道,那什么叫做務(wù)必?
矮胖的人面容皺了一下,好像雁一字讓他感覺十分驚奇,道,只能我們幾個將您幫著去了。
雁一字卻笑了起來。
右邊那尖嘴猴腮之人卻搶著喝道,哪里來的浪客,敢在爺爺們?yōu)踅饒F(tuán)的地盤上撒野!三哥你還和他廢什么話!說罷有一雙寬大的袖子里伸出一雙短劍,原來竟是將兵器藏在那里。
雁一字好奇的看著那人的一雙短劍,正自嘖嘖稱奇。
忽聽那人大喊一聲道,今天要你嘗嘗我“雙蛟手”的厲害!
雁一字聽到這名號,才抽出劍,道,我最討厭別人起什么名號了,也最不喜歡聽別人報上自己的名號了。
那雙蛟手卻揮舞著手中一雙短劍見躍了過來,雙手交錯,著實(shí)有些游龍雙戲的意味。
雁一字看準(zhǔn)時機(jī),向一旁移步躲開了正面雙蛟手的攻擊,一劍揮下,齊聲砍斷了那雙短劍,緊接著劍刃逼上雙蛟手眉間。
一會兒工夫,毛發(fā)紛飛,雙蛟手慌亂之際只感覺眉骨上有東西飛快動作,眼睛卻難以睜開,等那動作停下,上手一摸,只剩下了一邊的眉毛。
雁一字收起了劍,對著那三個人道,還要請我去嗎?
另外兩人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這剎那間發(fā)生的事情,聽到雁一字發(fā)話了,才開始唯唯諾諾道,不敢了不敢了。
雁一字道,回去告訴金烏,在下雁一字,特來取他狗命。
好大的口氣。一個人的聲音自不遠(yuǎn)處傳出。
雁一字轉(zhuǎn)身,看見金烏大步走了過來,一縷山羊胡子下半部卷曲著,雁一字這次發(fā)現(xiàn)原來這第一殺手還有著這么肥大的肚子,腆著腰身走起來像一只神奇的公雞。
烏金上下打量了雁一字,鼻孔哼出一口氣,問道,請問閣下是什么人?我認(rèn)識嗎?
雁一字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三個奇形怪狀的人,說道,你們可以走了,衣服上濺到血可不好。待他們走遠(yuǎn),轉(zhuǎn)回頭就對著金烏說道,你不記得我沒關(guān)系,還記得閩南一帶的雁蒼嗎?
烏金摸著下頜山羊胡道,你是他兒子?
雁一字只是盯著他沒有做聲,卻比任何回答都清楚的給出了答案。
烏金眉間皺起,直到他看見了雁一字抽出劍,劍光晃在他臉上,眼睛兀的瞪大,只聽他向后退開,嘴里邊喊著,快給我上!
這個時候另外三個人一起奔了過來,全部持著兵器要朝著雁一字戳去。
雁一字身形一轉(zhuǎn),那三人伸過來的兵器還未觸及到自己,雁一字早已向左跨開一步,腳下生風(fēng),再躍了一躍就立在了他們身后,其中動作矯若驚龍,緊接著輕輕抬起腳,一腳一個眨眼間那三人就都倒在了地上,匍匐在金烏腳下。
雁一字大笑了起來。
金烏滿臉怒色,卻拔出腰間佩劍,劍尖直指雁一字,道,復(fù)仇這么大張旗鼓我還真未見過,那么就讓我滿足你尋死的愿望。說話間劍鋒掃向雁一字胸口,冷鋒割裂空氣,眼看就要切開雁一字皮肉。
衣袂飄動起來,雁一字將劍豎起作盾擋住掃來的劍鋒,清脆一聲響起,聲音落下雁一字卻已逼近了金烏,劍鋒停留在了金烏脖頸間。
金烏眨眼間未及看清,卻只見泛著白光的劍安靜的抵在頸間。
這一切的發(fā)生約用去了五句話的時間。
一旁站著的那三個人全部面露駭色。
雁一字幾乎要將連貼上金烏,一雙眼睛內(nèi)燃起火焰,這火熾熱著像是燃燒了多少大森林。
他想起父親死去之后,下葬過后的晚上,長夜寒冷,他獨(dú)自一人在諾大的院落里點(diǎn)起的火焰,卻怎么也感受不到溫暖,而立充斥著母親屋內(nèi)傳出的難以抑制的哭泣聲。
金烏雙肩顫抖著,緩緩向后退去。
劍鋒向前送去,鮮血沿著劍鋒如斷了線的珠簾般灑下。
雁一字將劍鋒遠(yuǎn)離了金烏,血噴涌著染紅了金烏的臉和衣裳。
雁一字手垂著劍。
碎刃劍劍尖滴著血,落在地上迅速干涸。
雁一字面前躺著一個人,胸口汩汩往外冒著血。
雁一字從來不曾擦拭他的碎刃劍,但劍光卻比此時此刻天上耀眼的日光更耀眼,直直刺入每個仰望的人的眼睛。
因?yàn)閯ι砩险粗难芸炀蜁涣硪粋€人的血覆蓋,劍身在一個又一個的人身體上留下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口,靈魂隨著劍而抽離身體。
每一次都會讓碎刃劍更鋒利,無可匹敵。
他手里的劍叫碎刃劍,一側(cè)是劍刃,一側(cè)交錯著一排鋸齒,大小不一,支離破碎。
雁一字在出劍前,總是將劍刃那一面朝著對手。另一面,野外喝酒時用來割肉吃。
現(xiàn)在,雁一字就準(zhǔn)備去喝酒。
他提著劍沒有收起,只是想等血液干掉。
抬起頭看見了一個人,千山刀,在不遠(yuǎn)處看著這一切。
五、
歧水河邊,柳條就像無數(shù)位女子在翩翩起舞,也許是悵然送別,也許是夾道歡迎。
雁一字和千山刀站在柳樹后,空氣里充滿著柳條清新的氣味,看著河水上流動撞擊到岸邊的漣漪。
雁一字道,金烏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
千山刀道,多年前我在渭州城落魄的時候,手里這把擴(kuò)口刀差點(diǎn)賣掉,還是金烏讓我進(jìn)了這殺手團(tuán),才免于餓死。
雁一字道,憑閣下的功夫,江湖上行走都有可能餓死?
千山刀沒有做聲,他下頜的胡子似乎又長長了一些,就像一塊破舊的白布要遮住了半邊臉,眼睛里似乎起了大霧,看著緩緩流淌的河水,他想,如果這河里都是酒的話,那么他愿意一輩子醉倒在里面,長醉不復(fù)醒。
雁一字沒有聽到回答,落魄的千山刀,這個幾近佝僂的背影,讓他覺得腦海里那千山刀的模糊印象似是清楚了一些,又問道,江湖很難走是嗎?
千山刀沉吟片刻,看著那河畔的一株柳樹道,江湖雖說險惡,只是因?yàn)榻锊紳M了險惡的人心。
雁一字雙手抱在胸前,道,看來人心才是最險惡的。忽而緊接著又道,閣下原名可是姓霍?
千山刀眉間皺了起來,卻聲音平靜,你其實(shí)不應(yīng)該殺金烏的,殺手都是鄭員外買通了的。
雁一字道,金烏團(tuán)曾刺殺了我父親,從那一刻起它就該消失了。
千山刀道,你父親當(dāng)年也派人刺殺過鄭員外,江湖上的恩怨,都是這樣你來我往。他頓了頓又道,那我也是金烏團(tuán)的一員。
雁一字微笑起來,年輕的臉上滿是釋然。
千山刀道,你下一個目標(biāo)是鄭員外吧。
雁一字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朝著河面打了一個水漂,石子點(diǎn)水七次,最終落入水中,漣漪一圈圈泛開來。
千山刀道,你對下一個目標(biāo)下手的時候要小心,以后都要很小心了,這疆南小鎮(zhèn)上大家都以為高手不多,但是越平和才越可能危險。
千山刀走了。
雁一字心里卻思緒萬千,千山刀在落魄時候被金烏救過,憑他的本性,是必定會報恩的,那么自己就有可能和他刀劍相向。這個時候,雁一字看著千山刀的背影,才發(fā)現(xiàn),原來腦海中一直模糊著回想起來的正是他。
七、
年幼的時候,雁一字在故鄉(xiāng)小鎮(zhèn)上常常看見一個老頭衣衫襤褸沿街行乞,蓬頭垢面的樣子讓走過來的路人全部躲遠(yuǎn)。
那天中午,在家里吃過晚飯,百無聊賴,看著檀木門窗都開著迎接外面天氣漸漸涼下來的氣息,院子里清爽的空氣引誘著雁一字,實(shí)在沒有辦法讓自己在呆在家里安靜下來,于是和母親說了一聲,便一溜煙跑到了街上。
一條街的拐角,他看見了那個老人,手里的大白碗碗沿早磕碰出幾個豁口,粗大的手指上布滿了蚊蟲叮咬的包已經(jīng)撓破的結(jié)痂,老人抬起頭看過來的目光里,像是泥潭一樣渾濁。
看到這里,雁一字想著這位老人或許還沒有吃過飯吧,于是又回家里端出一些飯菜,放到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這次卻沒有抬頭,只是不停的將碗里的食物往嘴里塞,連咀嚼都來不及,食物幾乎要從嘴角溢出來。
雁一字很好奇的問道,你幾天沒吃飯了?
老人依舊沒有做聲,只是不斷的吞咽,因吃得太快而差點(diǎn)噎著。
雁一字也不再問了,眼睛隨意的往一旁看了看。那個時候的雁一字還不會一點(diǎn)武功,也沒有使用過任何兵器,但那一刻他卻看見了一柄劍,黑色劍身紅色劍柄,就落在自己視野里,指著前面的老人。
順著持劍的手看上去,一個人一身黑袍,高聳的衣領(lǐng)半遮著臉,眼神冰涼的盯著那老人。
不知道老人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止了往嘴里送食物的動作,目光停留在地面上一動不動,一蓬亂發(fā)垂了下來,看不清表情。
那持劍的人道,霍老妖,你以為你躲在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嗎?
那老人還是不動。
那持劍的人道,今天你的命我是要定了的。說罷手中劍已經(jīng)刺出,向著那老人喉間,氣勢凌厲而兇狠。
待雁一字看去,老人依舊是坐著,依舊是低著頭,卻不知什么時候向右邊挪開了約摸兩尺的距離,正好躲開的刺過來的劍鋒。
劍尖落了個空,那持劍之人猛地由巨劍揮向老人,劍鋒破開空氣造出“嗖”的一聲響。
雁一字聽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聚集的圍觀的人發(fā)出一聲幾乎是整齊的驚呼。
再看老人,一邊好似不動,一邊身子向右軟綿綿撲到,竟然靠著墻根躺在了地上,一只手拄著頭,灰白的亂發(fā)擋在臉前。
持劍那人收起了劍,一只手輕撫著劍,說道,霍老妖,看來你這么多年的功夫也還是沒有拋下。他跨出一步到那老人面前,單手執(zhí)劍,手腕一扭,剎那間從手腕間刺出的劍似牡丹綻放的花瓣般綻放開來,一旁目不轉(zhuǎn)睛看著的雁一字眼花繚亂。
再看那老人雙腿抬起在半空,一個鯉魚打挺,躍起的身子穿出了密集的劍花,空中一掌朝著直擊向了那持劍人的臉面,亂發(fā)也在動作里吹到兩邊,眼神波瀾不驚,厚重的白胡須飄飄蕩蕩。
雁一字雖然不懂功夫,但是心里不由得暗暗為這老人感到吃驚,先前角落里沉默暗淡的乞丐,如今卻是武藝超絕的江湖人士,前后變化,雁一字只是驚嘆。
眼看那一掌就要落在了那持劍之人的手上,呼呼風(fēng)聲仿佛自掌間傳來耳邊。那持劍之人出劍迅疾,根本來不及收回招式。
卻見老人的掌只是停在了半空,躍起的身子忽地朝另一邊跌過去,一個翻滾半蹲在了墻根。
雁一字疑惑不解,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老人蹲在墻角的樣子似乎又變回了之前那落魄的乞丐。
持劍那人提劍看了好久,才大聲說道,這老妖怪,你的老毛病還是沒有好啊,還不趕快納命來!眼見一劍又要朝著老人背后刺去。
老人胡亂的搖著頭,嘴里不知胡言亂語著什么,卻是瘋了一般。
雁一字眼看著老人就要遭遇不測,這達(dá)結(jié)婚是哪個可能立刻要弄出人命來,他低頭拿起那老人曾用過的滿是豁口的破碗,看準(zhǔn)了地方狠狠的丟了過去,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人群中間。
不遠(yuǎn)的距離,那碗啪的一聲打在了那持劍人的腦袋,哎呀一聲,險些摔倒在地上。
他再回頭怒視人群,看見的都只是一臉無辜。
那老人頭搖著聽到碗掉在地上的一聲脆響,像是驚醒了一般,看了看正揉著腦袋的對手,踩著墻面如履平地飛身而上,沿著墻頭走了幾步又落在另一邊,腳步聲立刻難以再聽見。
那持劍人心急起來,向前幾步飛身上了墻,卻四望幾下,似乎找尋不到那老人的身影,落下地來,狠狠地盯著人群看著,說道,誰在暗中壞我好事,還不快給我出來!
人群眼見沒好戲看了,都各自散了。
那持劍之人惡狠狠的多了一跤,大吼道,今天算我梁煜倒霉!運(yùn)起輕功走掉了。
在一旁又看了好久,雁一字才確定那人不會再回來了,于是走出去把自己家的碗和那老人的破碗全部撿起來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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