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忠萬萬不會想到,方才還是那般悠然自得的這個人,此時的臉色,竟然變得這么的嚴峻。
他不禁笑了笑,說道:“想不到,‘神劍一指,天下無敵’的劍中之圣裴旻前輩的口中,也有可怕的人。”
他這一句話中,已帶了幾分戲謔與調侃之意,裴旻卻毫不介意,臉色依然是那般的嚴峻,冷冷的道:“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可怕的人。”
他猛地端起桌子上的一大碗酒,一口氣就灌了下去。
他站起身來,似乎是喝醉了,連戰都站的不太穩,而是晃了幾晃。他說:“這個人,你還是永遠都不要知道的好。”
羅忠笑道:“前輩是為晚輩著想,這一點晚輩自然明白。只是方今武林之事,自有武林中人管的,我一個武林中人,豈可置身事外。”
他接著說:“看前輩的意思,似乎此人并非善輩。既非善輩,我被俠義之人,自當替天行道。就算打不過他,但哪怕拼了一死,焉能看這等為非作歹制圖在世上如此的胡作非為!”
裴旻又恢復一副冷冷的語氣說道:“你怎知這人是個為非作歹之徒?你怎知你拼了一死便可制得住他?你怎知這世上的人究竟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若你連這都不知道,又說什么替天行道!”
羅忠一愣,他沉默了,他沉默了好長時間。
他說:“好心對我之人,我自然也要好心對他;壞心對我之人,我也不必對他客氣!”
裴旻說道:“你又可知誰是好心對你,誰是壞心對你?”
羅忠說道:“我不知道。”
裴旻說道:“江湖上的事情,遠沒有你想得那么簡單。你是忠義之后,我怎能忍心看你趟這趟渾水?”
羅忠說道:“此刻我已知道,前輩乃是好心對我,所以,我自然也要好心對待前輩才是。”
裴旻一笑,接著神色驟的一緊,說道:“有人來了,我不想見他,日后有緣,再來痛飲。”
說著身子一提,凌空躍起,身法極快,顯得輕松流利。羅忠剛要喝一聲彩,卻見裴旻躍到半空,忽的一下又掉了下來,穩穩地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變化來的太快,誰能想得到,久負盛名的劍圣,竟連一個屋子都躍不上去!羅忠也是驚詫不已,張大著嘴巴,也忘了過去扶一下。
羅忠說道:“前輩,這……”
裴旻一聲長嘆:“你趕緊走!”
羅忠愣著,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時,一個憂森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中了我的‘十里荷花’,還想從這里走出去嗎?”
羅忠聽了,急忙運氣,忽覺得丹田之處疼痛無比,一口氣再也提不上來。
接著,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白衣少年,長得既胖且矮,看起來不過是十幾歲的年紀,油光滿面,笑瞇瞇的。和方才那個幽森的聲音極不相稱。
但他一張口,就立刻又變成了一種幽森的聲音,聽起來陰風陣陣。他用油光滿面的臉笑瞇瞇的看著這兩個人,用憂森的聲音說道:“看起來,還是年輕人好對付一些,不過一句話,就使他上了當!”
裴旻冷冷的說道:“‘鬼毒王’的手段,果然是高明的很。”
他說這話的時候仍在地上,不知是站不起來,還是不愿站起來。屋中的人都覺得他是站不起來,因為一個人只要能站起來,總還是喜歡站著。
鬼毒王倒是一奇,說道:“你知道你們是怎么中的毒?”
裴旻說道:“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我這‘梨花香’已經陳了三十幾年,他喝第一壇時便已經有七分醉意了,何以喝到后來,竟然越喝越精神,那自然是被人動過手腳了。
“可要對付我,一般的毒藥,自然會被我覺察出來。所以你便用了這種‘十里荷花’,這種藥幾乎算不得毒藥,甚至醉酒之時,還能用來借酒。可是,正是如此,若是用了這種藥之后,仍然運氣動武,此藥便會沉入丹田,成了不折不扣的毒藥!”
鬼毒王拍手叫好,說道:“劍中之圣,果然名不虛傳!”
裴旻接著說道:“忠兒年紀尚淺,激他動用內力,自然是不怎么費事。可是若是對我……”
鬼毒王接著說:“若是對你這種老狐貍,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我只有把他們帶來,你一覺察到他們來了,自然就會立刻離開,多半,還會使上你的輕身絕技!”
裴旻閉上眼睛,緩緩地說道:“鬼毒王深謀遠慮,一旦出山,絕不失手。果然是名不虛傳。我那徒兒呢,把他帶出來吧。”
鬼毒王連連拍手,叫道:“妙哉妙哉。劍圣前輩即使身重劇毒,耳朵眼睛和心卻依然是這般的厲害。”說著拍了兩下手,又有三個人從門外進來,中間一人神色黯淡,正是燕欽融。
另外兩個人一男一女,看起來也是十幾歲的年紀。羅忠一看,心中一驚,正是竹林中無緣無故打起來的那兩個怪人。
那兩個人顯然也是認識羅忠,看到他坐在桌旁,滿臉難色,不由得又驚又喜。那女的叫道:“老頭子,快看,這不是那只兔子嗎。腰子是我的,我的。”
那男的說:“每次都是你的,我還沒吃過一次呢。”
那女的道:“大不了下一次就讓與你了,反正這次不行,這么好的腰子,我還從來沒見到過呢!”
那男的說:“我就知道,你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看著這次腰子好,你就吃腰子,倘若下一次的腰子比這一次的還好,你肯定還是要自己吃腰子。”
那女的冷笑一聲,說道:“難道你自己不是嗎?每次你都把腦仁偷偷的吃了,我連看都看不到!”
那男的說道:“真不知道你怎么變得這般的不可理喻!”
那女的也急了:“我不可理喻,我看你才是背信棄義之人。當初是誰甜言蜜語,說要一生一世對人家的!”
那鬼毒王見他二人這般近乎小孩子的爭吵,覺得實在煩的緊。大喊一聲:“夠了!”
那二人聽了這話,也當真不吵了。那女子喃喃的說道:“二哥,這口氣,你一定要給我出。”
鬼毒王說道:“三弟,五妹。當年那場惡戰,若你二人沒有打著打著便吵了起來。我五兄弟聯手,‘百里殺’也不會敗得那么慘,四弟,也就不會死了!”
那二人連連稱是,一句多余的話話也不說。
鬼毒王側著頭,仿佛又想起了當年的事情,眼睛里竟然多了幾點亮晶晶的東西。
連他這樣的人,想起以往的事情時,也會流淚嗎?
回憶,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東西,當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那么難忘?
人們難以忘懷的,究竟是當年的美好,還是傷心?
或許都不是,人們之所以對過去的東西如此的難以忘懷,人們之所以喜歡回憶,大概還是因為,回憶,只能成為回憶。
一個人的智慧再高,武功再強,也都不能再回到過去了。
只不過那些智慧足夠高的人,已經看淡了這些事情。他們明白什么是活在當下,他們不會再因為過去的事情已成過去而傷感。
裴旻淡淡的說道:“想不到,殺人不眨眼的鬼毒王,竟然也會流眼淚!”
鬼毒王臉色一紅,剎那之間又恢復了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他說:“在將死之人面前,掉兩滴淚又何妨?”
裴旻搖搖頭,說道:“不然。一個絕不會失手的殺手身上,最厲害的一點絕對不是他的武功。”
鬼毒王說:“那是什么?”
裴旻說道:“是他的冷血。只有鐵石心腸的人,才做的了一流的殺手,你既然已經流了淚,這一次,你只怕要是失手了。”
鬼毒王臉色驟變,一股無形的殺氣襲來。他說道:“你死在頃刻,居然還是嘴硬。”
裴旻說道:“你犯了一個錯誤。”
鬼毒王道:“什么?”
裴旻說道:“你今天要對付的人,是江湖上被人稱為‘劍圣’的裴旻。”
鬼毒王的臉色變了,他的手里拿出了一件兵刃,奇形怪狀的,依稀是一把狼牙棒的樣子,只是比狼牙棒要小得太多。
驀地里一道冷光激射而出,只聽得“叮”的一聲響,裴旻的身子已然向著鬼毒王沖了過去,只一瞬之間,鬼毒王的兵刃已然掉到了地上。
沒有一個能夠站起來的人會選擇趴在地上,如果他真的這樣做的話,說明,他有更廣闊的事情要去做。
地板是大理石,精鋼打就的兵刃掉到上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鬼毒王張大了嘴巴,他永遠也不相信剛才看到的事情。
可是那是事實,是事情的真相。有的時候就是這樣,人們即使看到了事情的真相,還是用自我安慰的方法麻痹自己,妄圖使自己相信,那并不是真的。
可是他的血已經滴下了,一滴一滴的,滴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滴在他那件奇形怪狀的兵刃上。
劍圣已經遠了,他的輕功之快,恐怕沒有人能及得上。他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十七年前的一戰實非本意,我也不愿再殺無辜。”
鬼毒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已經廢了。
旁邊那女子吃驚的說道:“他,他居然沒有中毒!”
鬼毒王吃力地說道:“不,他已經中了毒,否則,他一定會把這兩個人帶走的。”
那女子說:“那他,怎么還能那么快?”
鬼毒王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因為,他是劍圣!”
殺手如果失手的話,一定是因為,他低估了自己的對手,過分的自以為是了。
細數古今多少事,成由慎謹敗由驕。
鬼毒王的眼睛,落在了羅忠的身上。他說:“你不會,也像那樣給我一劍吧。”
羅忠笑了笑,自始至終,他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得知自己中毒的時候沒有說話,他看到鬼毒王進來的時候沒有說話,他看到燕欽融和那兩個怪人的時候沒有說話,他看到劍圣居然反戈一擊,將這鬼毒王打傷的時候,也是沒有說話。
仿佛這屋中,沒有他這個人一般。
此時他終于開口了:“我若是劍圣的話,自然也會的。”
他面帶微笑,看起來沒有絲毫中毒的痕跡。
鬼毒王問他:“你是裴旻的朋友?”
羅忠回答道:“不是。”
鬼毒王說道:“自然不是,你若是他的朋友,他拼死也會將你救出的,可是——”他說這話的時候,又把頭看向燕欽融,燕欽榮雙目無神,一言不發。
他接著說:“可是,他連他的徒弟都顧不上了,這樣的劍圣,江湖之中,倒是少見的很。”
燕欽融黯然的雙眼里忽然一下放出光來,他大聲喝道:“放肆!我師父的名諱,也是你叫的嗎!”
他的聲音又低沉下去,雙眼又恢復了黯淡的神色:“何況,劍圣一生從不收徒,我,我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弟子。”
羅忠似乎也有些明白了,明白為什么這個年輕人對劍圣,竟然是如此的恭敬。
鬼毒王說道:“你們都還小,我們之間的仇恨,若是拿你們開刀,傳揚出去,對我的名聲也不好。我只有,拿你們,再去要挾他了。”
羅忠說道:“說的也對,劍圣武功,天下第一。明著和他打,一百個鬼毒王也打不過一個劍圣,所以,還是用一些下毒,要挾的法子,可靠一些。”
鬼毒王說道:“你說的不對,可是我并不想反駁你,我要帶你去南疆玩玩。”
羅忠笑道:“南疆我倒是沒去過,聽說那里很好玩,以后我會去的,今天,怕是不行了。”
鬼毒王的瞳孔瞬間收縮,全身的每一根毛孔都仿佛站立起來了。他緊緊地盯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生怕錯過他的一舉一動。
羅忠卻連一動也沒有動,實際上,他的丹田奇痛無比,根本沒有多余的力氣動一動。
他的臉上卻還是帶著微笑,緩緩地說:“你可曾聽說過‘俠義無雙’。”
他這句話剛一說完,屋頂上一道人影“刷”的飛了下來,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想象。屋子中數人過了看到他的身子穩穩地落到了地上,這才聽到他的聲音。
那人是個年輕公子,眉清目秀,器宇軒昂。
他說:“羅師弟,我來晚了。”
羅忠說道:“不,你沒有。”
鬼毒王說:“你一直在屋頂?”
他說:“你就在這屋中一直看著,我在不在屋頂,你還不知道嗎?”
鬼毒王緊緊地盯著他,說道:“劍圣是你救的?”
他說:“你就在這屋里一直看著,我就沒救,你還不知道嗎?”
鬼毒王又說:“你是何人?”
他說:“你就在這屋中一直看著,我師弟的話,難道你也沒聽到嗎?”
鬼毒王怒不可遏,圓圓的臉上籠罩著一層黑色的氣息,他左手一揮,那兩個人便一齊攻上。
男的帶刀,女的執劍。兩人瞬間拔出兵器,朝著那個人,一左一右的攻了過去。
兩人雖然看起來年紀輕輕,說起話來也是有點不倫不類,但兵器一出手,眉宇間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種大宗師的氣色。
使刀的男的刀法凌厲,一時間便向那人連擊十七八刀,刀刀向著要害擊去。用劍的女的劍法也是毫不落后,心中早已算準了那人的退路,手中長劍揮舞,也擊出了十七八劍。兩人刀劍配合得十分默契,看起來不知練過多少次了,此次出手,簡直天衣無縫。
不料,那年輕公子仿佛連動也沒有動,只聽得叮叮當當的一陣兵器相交的聲音。原來那男的擊出的迅猛凌厲的十七八刀盡數被那女子連攻的十七八劍擋開了去。
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兩人心意相通,不需互使眼色,就已經明白對方的心中所想。霎時間刀光霍霍,劍影重重,不大的客棧里,立刻就被籠罩在這股刀光劍影之下。
那年輕公子的臉上卻始終帶著微笑,詭異的身法晃動著,屋子里,便只聽得到刀劍相交的聲音。
那兩人攻得更快,刀劍相交的聲音也就更快。他們兩個的臉上,帶著難以形容的驚詫的神色。
只聽得鬼毒王一聲長嘆:“罷了,三弟,五妹,停手吧。”
二人對他的話,絲毫也不敢違背。地上刀劍的影子瞬間就消失了。刀劍入鞘,兩人的眼睛里,卻還有怖懼的神色。
鬼毒王說道:“若我今日未曾受傷,可與你一戰。”
那年輕公子道:“如此,我便在關東神羿教,恭候閣下大駕光臨。”
鬼毒王驚道:“你是神羿教的人?哦,怪不得如此厲害。”
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瓶,扔到那年輕人的手上,說道:“這是‘十里荷花’的解藥。我等一敗涂地,也沒臉在這里待了。”
他撿起地上的武器,不知放到了哪里。
三個人的身影走出了客棧的大門,走向了茫茫的夜色中,慢慢的,消失不見。
羅忠說道:“華師兄,多虧了你。”
那人果然是華圣霄。
華圣霄將解藥給羅忠服下,又將燕欽融的穴道解開,燕欽榮神色慌慌張張,身體也不住的顫抖。
羅忠說道:“華師兄,此番救命大恩,羅忠沒齒難忘。”
華圣霄說道:“咱們兄弟就之間,快別這么說。何況,他們也不想對付你。”
羅忠說道:“不知道劍圣前輩為何走得那么匆忙,他明知道你來了……”
華圣霄道:“我與前輩之間,還有些誤會。”
羅忠道:“什么誤會?”
華圣霄道:“說來話長,咱們先回去吧,我再慢慢的說給你聽。”
羅忠臉色一沉,說道:“我,我……”
華圣霄嘆了口氣,說道:“此事為兄確是對不起你,但其中曲折,也并非你所想的。唉,你即使不想見她,可是師父尸骨未寒,你總該回去看看吧。”
羅忠也嘆了一口氣,說道:“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自然要回去。”
華圣霄聽之一喜,說道:“好,待咱們回去了,我將事情的原委,仔仔細細的說與你聽。”
羅忠點了點頭,伸手去拉燕欽融。燕欽融兀自顫抖不已,目光中流漏出無比驚恐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他們……他們吃人……他們……要把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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