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三的春。遲到的父愛和母愛。

　　初三的春。

　　滿滿的父愛和母愛的味道~

　　為了六月份初升高，人生中第二個升學考試，學校把重點放在了初三學生的身上，加緊對初三學生課程教學的管理，加強對考試應答能力的訓練。

　　每堂課，老師格外認真，重點和知識點一起貫穿，講的很詳細，同學們跟著老師的思路，理解，記筆記，每個人都為這場即將到來的考試，努力做著準備，絲毫不敢懈怠。頻頻和我作對的宋曉蕊，王詩文也收了心思，一心放在學習上，對于這些富家子女來說，中考，這不只是一個人的戰役，這也代表著整個家庭的榮譽。

　　那段忙碌的時間，我卻常常覺得頭暈頭痛，從座位上起身的時候眼前一片黑，還經常流鼻血，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學業加重，晚上回家又加班熬夜做題，睡眠不足，在加上我并不愛喝水，壓力大導致上火才這樣。宇軒越來越擔心，幾次都要帶我去醫院檢查，我對醫院極其敏感，甚至和宇軒鬧脾氣，說他大驚小怪，他拗不過我，停止我晚上加班，把他媽媽帶給的他營養品帶給我，每天看著我吃。可是，頭痛流鼻血現象并沒有好轉。

　　姜語諾的媽媽雖然一直注意姜語諾和我的營養，卻沒把我流鼻血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姜語諾的爸爸也發現我狀態很不好，臉色發黃，經常在洗刷間止鼻血，頭暈的時候扶著墻要緩好一會兒，他和姜語諾的媽媽商量要帶我去醫院檢查，當然和我交流無果，我恨透了醫院，那里充滿了太多我不想面對的過去和失語癥的痛苦。

　　終于有一天晚自習放學回家，我俯身脫鞋，鼻子里一陣暖流，流出的血，一滴滴的滴在玄關上的紅色地毯上，我捂著鼻子猛地起身準備沖進洗刷間，只覺得眼睛一片黑，頭暈目眩，頭沉沉的往下墜，渾身卻沒了力氣，然后我聽見在客廳的小子皓一聲尖叫，就再也沒了意識。

　　聽子皓說，那晚是他爸爸抱著我，一路闖紅燈開車去醫院，一陣忙亂做了CT頭顱平掃檢查，才知道我的鼻子左側上頜竇囊腫，頭暈頭痛和流鼻血都是病癥，醫生責怪他，不早來醫治，發展成現在這么嚴重，再不治療，感染到大腦，會影響到大腦發育，智力下降，危害很大。

　　其實，做完檢查，子皓的爸爸把我抱到病床上，我就已經恢復了意識，醫生過來安排明天做手術的事情：手術過程需要解決鼻子里的九項問題，手術從鼻腔內進行，不會影響面部，如果順利的話大約需要一個半小時……子皓的爸爸再三確認風險很小，而且不會影響面部，松了口氣，又不停的謝謝醫生，麻煩醫生一定盡快安排我的手術等等，我在床上聽著，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酸酸的，像是感動，第一次這么強烈的感受到他這么在乎我。

　　子皓的爸爸發現我醒了，坐在在我床邊，握住我的手，安慰我：“伊伊，別害怕，爸爸會一直陪著你，怪爸爸平時忙著工作，一直沒把你流鼻血當回事，也不知道你一直頭疼，是爸爸不對，讓你受苦了，等明天做完手術，伊伊就好了，以后就不會流鼻血也不會頭痛了，哎，都怪爸爸……”

　　我躺在床上不愿睜開眼睛，里面滿滿的都是眼淚，我故意翻了個身，眼淚瞬間流出來……我的心里，委屈，感動還有那個叫做父愛的幸福，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

　　那晚，我住進了醫院，子皓的爸爸陪了我一整夜，而子皓的媽媽帶著小子皓先回了家。

　　我并沒有把做手術的事情告訴給宇軒，第二天，我早早的醒了，五點半左右，估計宇軒還沒醒，沒忍住還是給他發了短信，怕他和往常一樣去我家接我去上課，我告訴他我身體不舒服，請假了。剛發出去沒多久，他立馬回復他要來我家看我。我騙他，我要睡個大懶覺，等到中午的時候，再和他聯系。宇軒回復：大懶蟲，你多睡會兒，起床以后一定要吃飯，等到中午放學我給你打電話，接你吃午飯。我捧著手機，給他回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心想著中午放學應該能做完手術出來了。

　　本來約定好9:20的手術，結果那天早上第一個鼻腔手術遇到了問題，手術延長，這一延長，我立馬緊張起來了，莫名的恐懼。子皓的媽媽過來抱著我，安慰我沒事，手術風險小，一會兒就出來了，讓我堅持住，子皓的爸爸就一直自責他們兩個沒早點帶我來檢查治療。

　　9:30左右，醫生出來了，子皓的爸爸趕緊迎上去詢問，醫生說把我的手術安排到10點，然后他去休息，準備給我做手術。

　　那半個小時，我竟然恐懼到忍不住哆嗦，子皓的爸爸媽媽一直安慰我，說打了麻醉針就不會疼了，一定要堅持，順順利利的，他們會一直守在手術室外等我順利出來。

　　快要做手術的時候，子皓的爸爸開始簽字，我被帶到治療室先打了一針鎮靜劑，然后，在子皓爸爸媽媽的鼓勵中，我就進了手術室。

　　原來，曾經在書上看到的，那些描述：令人發指的手術室，刺眼的燈光，冰涼的手術床，都是真的，尤其是人在極其恐懼的時候。

　　醫生把一個儀器插進我的鼻腔，然后一陣冰涼的液體瞬間從鼻腔灌到了我的口腔里，我本能的咽在肚子里，然后聽到那個醫生說：麻醉藥，快吐出來。

　　已經晚了，大部分麻醉藥已經被我咽進了肚子，然后鼻腔里的儀器越探越深，還一下下的扎進肉里進行麻醉，我鼻腔越來越難受，完全靠嘴巴呼吸，還忍不住疼的渾身一陣哆嗦，醫生讓我放松，不要亂動。鼻腔麻醉沒多久，我的整個口腔就開始麻酥酥的，沒了感覺，我還特別試了試使勁咬咬舌頭，真的一點都不疼。

　　剛咬完舌頭，我的手術就開始了。醫生在我整個臉上開始擦藥水消毒，冰涼冰涼的我脊背也一陣發涼，我緊張的兩只手死死抓住手術床兩側，那個時候，腦子里突然就想起來小時候學過一篇課文《軍神》，劉伯承做眼球摘除手術，沒打麻醉針，忍痛一直堅持到手術結束，還一刀刀的數清總共割了多少刀讓沃克醫生肅然起敬，我還想起里面印象特別深刻的那句話：

　　病人一聲不吭，他的雙手緊緊抓住身下的白墊單，手背青筋暴起，汗如雨下。他越來越使勁，嶄新的白墊單居然被抓破了

　　我也在心里給自己鼓勁，因為打的局麻，整個手術過程我都很清醒，我一直緊緊閉著眼睛，感受著醫生把一根儀器伸到了我的鼻腔內，開始操作起來，一刀下去鼻腔有股熱熱的粘粘的液體就洶涌著沖向喉嚨，我知道一定是血液，旁邊有個護士在我嘴巴里放了一個儀器一直在吸我口腔里的血。

　　雖然感覺不到疼，但是鼻腔里插滿了儀器，不僅難受，而且在鼻腔里每操作一下，就如同刀子在身上割一下，我的身體忍不住哆嗦，主治醫生先是安慰我，見我還是忍不住的抖，立馬安排兩個人按住我的身體，開始訓斥我：“怎么這么不配合，這一抖儀器很容易錯位，痛就哼叫，千萬別動。”我心里一陣難過，我叫不出來，我真的控制不住顫抖。

　　本來儀器還是在鼻腔里一下下的慢慢操作，我還能數清楚到底進行了幾步，后來，慢慢的，我只覺得整個鼻子，鼻腔，甚至額頭，口腔都難受極了，像有根針不停在里面扎來扎去，我甚至還感覺到口腔上牙床一陣刺痛，心想那根針是不是扎錯了位置，扎到我的上牙床了，疼的我緊緊咬緊了牙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緊緊抓著手術床的兩只手都快沒了力氣，那種說不出的難受越來越強烈，那個時候，醫生還不停安慰我，難受的話可以哼叫。我在心里念叨：我不難受，劉伯承，軍神。

　　說好的一個半小時的手術，卻過的那么漫長，甚至到最后，我已經開始明顯感受到痛了，麻醉似乎要過了，我堅持不住，痛的喉嚨一陣難受，卻依舊哼叫不出來。

　　醫生也有些急了，安慰我說：“千萬別動，你這個情況還很復雜，你再堅持堅持，馬上就好了，等做好了，以后就不會頭痛也不會流鼻血了……”

　　痛楚越來越強烈，我快堅持不下去了，那陣子腦子里混沌不堪，軍神劉伯承早就不記得了，痛的我開始了對死亡的恐怖幻想：我要死了，姑姑要來接我了，宇軒再也見不得我了……

　　（后來，隨著成長，慢慢的經歷那么多，我才漸漸明白了，人在極其絕望甚至是遭受巨大事故，身體無法承受痛苦的時候，會變得特別脆弱，甚至會因為恐懼對死亡產生幻想）

　　鼻腔里的儀器每操作一下，那強烈的痛楚就一陣陣襲擊過來，我又死死抓住手術床兩側，渾身顫抖不止，醫生還不停的在安慰我：“好孩子，堅持，馬上就好了。”

　　眼睛被藥水熏得睜不開，又疼又腫，眼淚嘩嘩的往下流，流到了兩邊的耳朵里，我看著頭頂模模糊糊的燈光，來回移動的醫生的手，那個時候，心里絕望到了極點，腦袋里不停的亂想：姑姑，宇軒，我要死了，痛死了，救救我，宇軒，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睜不開眼睛了，我看不清了，還有他們，我還沒原諒他們，我還沒找到肇事司機……

　　接著又猛然一痛，鼻腔里又是一股血液洶涌著流向喉嚨，口腔瞬間積滿了血液，嘴巴的儀器開始不停的吸著涌上來的血液，我聽見主治醫生叫護士：“護士，快給她打止血針！馬上！”

　　然后護士安慰我，把我緊緊抓住手術床不放的一只手，掰下來，痛楚讓我緊緊握住了拳頭，我的手上被扎了一針，掛起來止血吊瓶。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一刻，這句話突然出現在腦海里，我就是那條任人宰割的魚，我掙扎不開，疼痛要把我淹沒，我再次確定了，我要死了，失血過多……

　　我覺得我已經筋疲力盡，意識快要渙散，死神之門也向我招手的時候，醫生把兩團紗布使勁塞在我的兩個鼻腔里，又是一陣劇烈的痛楚，我聽見醫生說：“好孩子，手術結束了。”我只覺得自己奄奄一息，慢慢回過神：啊，我還活在，真好。

　　我掛著止血針，被推出手術室，門打開了，我努力睜開滿是眼淚的眼睛，我看不清楚，他們俯下身來，我看到子皓的媽媽一臉的眼淚，她在忍不住的哭，還有子皓的爸爸紅著眼睛給我擦眼淚，帶著鼻音安慰我：“伊伊，別怕，爸爸和媽媽一直陪著你，堅持住，我的好閨女！”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就像決堤的海，淹沒了我的視線……

　　后來才知道，我的手術做了兩個半小時。

　　手術以后，因為哭的太厲害，拉動鼻腔里的傷口，紗布很快被血浸濕了，血水順著紗布流下下來，醫生不停的安慰我，手術以后千萬哭，這樣傷口好的慢，還可能出現后遺癥。

　　很快，麻藥全部消了，我被鼻腔里的劇痛，帶著整個腦袋劇痛折磨的痛苦不堪，卻痛哼不出來，明明是軟軟的枕頭，卻像是枕在刀尖上一般。

　　放了學，知道消息的宇軒瘋了一般的來到病房，看到我躺在病床上，眼睛腫的睜不開，兩個鼻腔里塞著被血染紅的紗布，紗布下面，子皓的媽媽幫我墊著衛生紙，吸著從鼻腔里流下來的血水，整個臉腫成一團。那么大個子的張宇軒，當著我爸媽的面，握住我的手，竟然哭了，想說話，一開口卻哭出聲來。

　　我看著他哭，心里更難受，眼淚也流出來，帶著鼻腔里的血水順著紗布呼呼往下流，然后鼻腔一陣劇痛。子皓媽媽哭著安慰我：“好閨女，別哭別哭，鼻子里又流血了。”

　　那一下午，宇軒請假陪著我，握住我的手，舍不得責怪我沒告訴他我做手術的事，一直威脅我，等我好了，他再收收我。我疼的一直哭，紗布的血水從深紅色一直到血清色，用了整整三筒紙巾。宇軒看不下去，一直偷偷擦眼淚，紅著眼睛，在我旁邊替我擦血水和眼淚，鼻音濃濃的安慰我，可是我的眼淚就是止不住。

　　一直到傍晚，子皓的爸爸帶著宇軒去吃晚飯，他不去，我用手在他手心里寫給他：去吃飯，我不哭。他才放開我的手，讓我等他回來。

　　做完手術那晚，宇軒硬要陪我，我讓他每天中午放學來看我，替我講講每天的課程，他拗不過答應了，子皓的爸爸帶著他回了家。那一整夜，我痛的睡不著，翻來覆去，枕頭就像一把刀，刺得我整個腦袋疼痛不已，痛哼不出，我開始渾身哆嗦，子皓的媽媽睡在我旁邊，嘆著氣輕拍著我，一直折騰到凌晨天亮，我才腫著眼睛昏昏沉沉的睡著，迷迷糊糊的聽見，她給帶著早飯來醫院的子皓爸爸說：“伊伊這孩子，這回可受了大罪，昨天疼的一夜沒睡，剛剛才睡著。”

　　住院那幾天，我成了嬰兒，他們第一次哄我吃飯，喂我吃飯，替我擦臉，洗手，問我想不想吃這個，給我買那個好不好……對我百般呵護和寵愛，晚上的時候兩個人輪流住院陪我，和我說話，唱歌給我聽，還講笑話，我以前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我曾經缺失的，那么強烈和幸福的叫父愛和母愛的情感，充滿了我整顆心，我也終于意識到，除了姑姑，他們是最牽掛最疼愛我的人，他們是我的爸爸和媽媽，也就是那個時候，慢慢的我打開了心結，慢慢的原諒了他們。

　　第三天的時候，我的情況穩定多了，拿手機想看時間，卻發現屏幕上有個怪物，臉腫的和盤子一樣，鼻腔里塞著鼓鼓的血紗布，我趕緊打開手機用前置攝像頭一看，是的，那個丑爆了的怪物就是我。那天中午宇軒再看我，我就蒙著被子，不見他，他問我怎么了，我伸出手，在他手心里寫：我好丑。他笑著拉開我的被子，幫我整理亂糟糟的頭發，把臉貼過來，睜大眼睛故作好奇：“咦，這是誰啊，這不是我的伊人嗎，讓我仔細看看我丑丑的伊人，這輩子都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哎呀真的好丑哦，可是我還是那么喜歡，怎么辦啊。”

　　我忍不住一笑，拉動著鼻腔一陣痛，他一陣緊張，怪自己逗我笑，又問我要不要緊。我用手固定好鼻腔兩側肌肉，確定不會拉動傷口，又僵硬的忍不住笑起來。這下，我那丑爆的搞笑模樣把宇軒也逗樂了，他也哈哈大笑起來。

　　我記得有句話說：如果你喜歡的人連你最丑的樣子都能接受，還會對你不離不棄，對你呵護疼愛，那就是真愛了。

　　有一天中午，宇軒來陪我，我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爸爸以為我睡著了，悄悄把我痛苦的過去，講給宇軒聽，他一直說對不起我，他虧欠我，他在彌補，說我是一個需要疼愛和保護的女孩……宇軒一直安慰爸爸，告訴爸爸，他懂，宇軒他也知道我的故事，他現在還小不能為我做什么，但是他會一直陪著我，保護我……

　　我的眼淚就悄悄的流下來，父愛如山，陪伴無言。爸爸和宇軒，我生命里兩個最重要的男人。

　　一周后抽紗布，那么長的血紗布在鼻腔里（我記得爸爸聽醫生說，鼻腔的那個紗布都塞到額頭那個部位了）醫生動作很快，又是一陣慘烈的劇痛，好在我并沒有出太多血，一次性抽完，醫生讓我躺在病床上，又在我的鼻腔里伸進那個冰涼恐怖的儀器，給我上藥，我已經對這個儀器產生了陰影，又開始哆嗦，醫生笑我：別哆嗦了，恢復的很好。然后又填了新的紗布。后來又來回填了兩次紗布，上藥，折騰了有一個月，我的鼻子才算康復。

　　那次手術，雖然疼痛煎熬，也給我留下不少陰影，但是我得到了這一生最珍貴的父愛和母愛，命運給了我還有爸爸媽媽一次機會，讓我們把彼此的心慢慢打開，讓我們慢慢靠近，他們開始懂得怎么去寵愛我，彌補我缺失的父愛和母愛，而我也慢慢的原諒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