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犧牲

　　我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小子難道瘋了不成？這么明顯的案子，兇手還另有其人？

　　一陣安靜之后，人群中出現了騷動，多數都是不屑與嘲笑的聲音。

　　“你是說兇手不是楚中天？”武所長驚訝地問道。

　　“可以說是，又可以說不是。”

　　“這話怎么講？”朱警官疑惑地問道。

　　王孟尼繼續道：“你們先聽我解釋——楚中天和楚中南的房間是公用一個洗手間的，并且這兩個房間到現在都只有他們兩個人，其他床鋪都還是空的。我之前注意到，楚中南被殺的時候，楚中天寢室的衛生間是反鎖上的。那么，既然都要敲門，楚中南為什么不直接從衛生間過去？這樣不更隱秘。”

　　“也許是他已經敲過門了，但是楚中天沒有開。于是他氣急敗壞，才又跑出去敲楚中天的房門。”我猜測道。

　　“是的，這個很有可能，我只是不太明白，為什么楚中天不愿意開衛生間的門，卻愿意開房門了呢?”王孟尼繼續解釋道，“還有一個問題，為什么大家那么肯定當時那個從房里沖出來人就是楚中南呢？我想請于岳兄來給大家說說，他當時應該看得比較清楚。”

　　人群的目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到我的身上。

　　我鎮定地答道：“因為楚中南當時穿著件T恤，我們看到楚中天時他沒有穿外衣。”

　　“就是說之前沒有人看清楚楚中南的臉了？”王孟尼一邊摸著下巴一邊說道。

　　“還有聲音也不一樣。”我補充道，因為我記得王孟尼之前問過我這個問題：“楚中天用的是四川話辱罵卓君的，而楚中南說的卻是普通話。”

　　“很好。”王孟尼的眼睛里又開始放光了，他繼續說道：“為什么同為成都長大的兩兄弟，哥哥要說方言，弟弟卻愛說普通話呢？”

　　不少人開始產生了懷疑，究竟是不是楚中天親手殺死了他的弟弟呢？

　　王孟尼繼續說了下去：“這是兇手在設計這次謀殺時所犯下的第一個破綻。還有第二個，就是那兩聲開門的聲音。”

　　因為寢室的門都是向內拉開的，我記得第一聲“砰”響，是楚中南猛力拉開門時，門框砸在墻上的聲音；而第二次“砰”的聲音，是在楚中天開門后，楚中南用力把門推開，門框砸到墻上的聲音。

　　“在楚中南用力推門進去的時候，如果是楚中天開的門，那么門一定會重重砸在楚中天的身上。但是寢室里側面墻上脫落的石灰和門板上的印記可以證明當時楚中天并沒有站在門口。”王孟尼逐漸開始興奮起來，語速也變得越來越快了。

　　 “那么門就沒有鎖了？”有人發問道。

　　“在案發不久后，我和于岳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我注意到門上的鎖并沒有被收起來。只要輕輕地一關，門就會被鎖上。楚中天在辱罵卓君后，重重地關了門。也就是說，門是鎖上了的。那么在沒有楚中天開門的情況下，楚中南是如何在沒有弄壞鎖的情況下，把門推開得呢？這怎么解釋都不通，難道楚中天自己已經偷偷地把門打開，因為他早就料到楚中南會過來找自己算賬？答案很簡單——因為楚中天當時根本就不在自己的寢室!”

　　“那么楚中天當時在哪？”我忍不住發問道。

　　“因為當時楚中天正穿著和他弟弟一模一樣的褲子和衣服，站在自己的門外！”

　　全場頓時一片嘩然，這是多么不可思議的猜想啊，楚中天為什么要假冒自己的弟弟？這也太荒謬了。

　　“請大家安靜一下。”王孟尼示意人群停止騷動，“只要再給我一會，一切真相都將揭曉。”

　　慌亂的人群這才漸漸平靜下來，等待著謎題的揭曉。

　　“首先，讓我們假設這樣的一個場景：楚中天故意大聲用四川話將卓君罵跑，好讓外面的人在聽覺上產生錯覺，認定這是楚中天的聲音。然后，他自己重重地關上門，造成門已經鎖了的假象，同時從里面把門鎖打開，將房門虛掩上。之后，他立馬換上和楚中南一樣的衣服和褲子，通過公用的衛生間跑到楚中南的房間，此前他已經將那邊衛生間的門栓打開了。到了楚中南的屋子之后，他用力將門拉開，發出巨大的聲響以引起人們的注意，再用普通話破口大罵，這樣即使大家沒有看清楚楚中南的臉，在空間和聽覺上的錯位也會讓人覺得這是不同的兩個人。同時，大家會覺得門已經鎖了，必然是楚中天開門后，楚中南才破門而入的。這樣他就可以順利地完成一人分飾兩角。在他進門后，又將自己衛生間的門栓插上，讓人覺得這條路也被封死了。最后，再脫掉和弟弟一樣的衣服藏好。這一切都是為了給了人一種假象，就是楚中南沖過來找楚中天算賬，楚中天開門后，楚中南沖了進去，企圖行兇。兄弟二人在搏斗中，楚中南不敵楚中天，反被哥哥失手殺死。”

　　“這不可能，楚中南既然是他哥哥假扮的，那么真正的楚中南在干嘛？”武所長開口問道。

　　王孟尼胸有成竹地繼續說道：“是的，這個計劃確實很完滿。但是有一個苛刻的條件——就是要求楚中南躺在楚中天寢室的地板上，看著楚中天一個人演完這出戲，然后心甘情愿地被自己哥哥殺死。我們可以有兩個設想，一是楚中南當時已經昏倒了，根本就不能動彈；第二個就是當時，他其實已經死了！”

　　人群中傳來了驚叫聲。

　　“難道楚中天這么做，就是為了將蓄意抹殺變成正當防衛？”一旁的朱警官忍不住發問。

　　“楚中天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因為這不僅可以保護自己不受重罪，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保護另一個人。”王孟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還有一個嫌犯？”朱警官繼續發問道。

　　人群中又掀起了新一輪的騷動，大家都開始四下張望，仿佛那個嫌犯就藏在我們中間似的。

　　邊上被刑警架著的楚中天已經恢復了一絲神采，但他卻用一種惡狠狠的眼神死死地盯著王孟尼。

　　王孟尼的語氣變得愈加的嚴肅起來：“當看清整個謎局后，我一直不太明白，為什么楚中天要這么麻煩地去把一起兇殺案變成自衛殺人呢？即使可以部分逃脫掉法律的制裁，也無法逃脫掉良心的譴責啊。畢竟這是要一輩子背負的罪名，父母親人都會為此而萬分難過。然而，答案只可能有一個——這是一種犧牲，為了某人而做出的巨大的犧牲。”

　　突然，一直沉默不語的楚中天沖著王孟尼開始怒吼了起來：“好了，不要再說了，你即使說的是真的，我弟弟也不會活過來，他是我殺的，這是事實，已經沒有什么好再爭辯的。”

　　“事實就是事實，即使它再殘酷，再無奈，也還是事實，這點誰也無法改變。”王孟尼沒有理睬楚中天繼續說道：“很多人都要問為什么楚中天可以如此殘忍地殺害自己的弟弟——答案是他根本沒有覺得他這樣做了。因為在此之前就有人告訴他，他的弟弟早就已經死了，并且正是被這個人所殺的。這個真正的兇手利用某種原因苦苦哀求楚中天替他頂罪，然而一時不知所措的楚中天最后還是答應了。”

　　“哼！”楚中天冷冷地笑道，“我還以為你能編造出什么故事呢，你這根本就是在一派胡言——讓我去幫殺害自己弟弟的兇手頂罪，難道我大腦進水了？”

　　“是的，你大腦真的進水了。恐怕那個人告訴你楚中南對其所做的種種不是，在萬般無奈之下，這個人才錯手殺死了楚中南。由于弟弟的不義在先，并且弟弟的死已經是不可挽回的事實。為了保護這個人，你的良心才會允許你去背負殺弟的罪名！”

　　楚中天沒有再繼續反駁，仿佛是被王孟尼的戳中了要害一般，佇立在那里半天沒有反應。

　　王孟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般說道：“我最討厭有犧牲精神的罪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