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曾問過李密失憶丸子的藥效,它能讓人遺失多久的記憶。一天?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
“取決于服用者本身,在他潛意識內想忘掉哪些記憶。如果一個天天吵著要忘記前男友的失戀女子,服用丸子的話,可能一點用都沒有。因為在她內心深處,不是真的想抹除那段記憶。”這是李密的原話。
一二三憑借這句話才敢給沈春服用失憶丸子,對沈春而言她真正忘記的應該就是昨天和今天的事情了。這只是一二三的猜測,一二三向來是個運氣不錯的人,但這次,他猜錯了。
沈春
她是一個窮苦的姑娘,家里從小的環境并不美好,父親是個游手好閑的酒鬼,沒有正經工作,唯一的愛好就是喝酒。它經常會拿家里的錢到村上僅有的一家酒館喝酒,每次都是醉醺醺地回至家中。
母親不敢和他爭執,她挨不過丈夫的拳頭。他在一次爛醉以后,舉刀揚言要殺了當時只有六歲的沈春,因為她長得像極了那個**,她的母親。
沈春的母親是村里有名的“富**”。那是村里男人給她取得外號。**是只要錢不要人,“富**”的意思就是只要人不要錢。她受過了無能的丈夫,他只會不斷揮舞手里的拳頭對她家暴,把妻子打翻在地,向她吐痰,然后告訴她誰才是家里的一家之主。
而那個張牙舞爪,用有力的拳頭攻擊自己妻子的丈夫,在床上就像一條可憐的毛毛蟲。所以沈春的母親才會偷人,床上和床下形成強烈反差的丈夫令她痛苦。她只有在其他男人那能獲得短暫的快樂,體會到做女人的樂趣。
丈夫出去喝酒,回來家暴,受夠了的妻子去偷人,丈夫更加憤怒,又去喝酒。這個悲哀的死循環傷透了沈春的心。然后就在沈春六歲的時候,沈夏出生了。
沈夏的出生使家中再次添一份混亂。無能的丈夫大吼大叫,他現在只有在吵架的時候才能夠一展男人的雄風和愚蠢,哭泣的妻子無言以對,她也不清楚這是誰的孩子。丈夫甚至懷疑沈春的身世,妻子卻沒有做出任何解釋。那是沈春不能忘懷的痛。
沈夏很皮,他不聽父母的話,卻惟獨對姐姐十分依賴。
“姐,我肚子餓。”沈夏蹲在街邊道,他的小眼睛盯著對面的豬肉鋪,豬肉鋪是李光頭開的。
“你想吃豬肉?”沈春問道。
“恩,姐,為什么我們要肚子餓?”
沈春道:“因為我們窮。”
沈夏道:“窮?窮就要餓肚子嗎?”
沈春道:“恩,窮人要學會的就是忍耐。”
沈夏道:“可我不想做窮人,我想吃豬肉。”
沈春道:“等哪一天姐姐有錢了,我就帶你去吃豬肉。”
沈夏道:“我們怎么樣才能有錢?”
沈春道:“當你準備不再忍耐的時候。”
沈夏道:“學會忍耐不對嗎?”
沈春道:“只有自己動手才能有吃的,只有不再去忍受貧窮才有可能走出貧窮。忍耐對我們而言不是一種美德,而是一種悲哀。因為我們除了忍耐別無選擇。”
那天夜里,沈春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了沈夏,所有的食物都是要靠自己爭取換來的。她拖著瘦小的身軀和兩斤豬肉回到了家里。她是用床單上的一灘鮮紅色的血換來的,點點灑灑,像染紅的雪花飄在床單上。豬肉是李光頭家的,床單也是。
沈夏從此以后便懂得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教訓。他去偷,去搶,村里犯了事,惹了人,父母也從不照顧,任他被人打得鼻青眼腫,滿地打滾。他就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熊孩子。
可每當村里人笑話沈家,嘲笑他無能的爸爸和浪蕩的媽媽時,沈夏會像一頭憤怒的公牛,昂起頭挺起胸地找人理論,動不動就和人廝打。在姐姐面前時又像一頭負傷的野獸,等待她的關愛和指責。
而如今,這位屁孩子再也不能起來聆聽姐姐的教誨。一二三回來時,沈夏已經死了。
他是被巨漢打死的,巫女只是做了簡單的包扎和處理傷口的工作,就扔在一旁祈禱沈夏自己的生命力了。這并不是巫女的錯,她盡力了。
在物資極度匱乏的小山村里,受到像沈夏那么嚴重的傷時,結局往往都只有死。巫女不怕感染肯為沈夏處理傷口,已是極大的關心了。
沈夏的死引起了全村人的關注,他們想給沈夏好好地安葬。
“火化了吧。”巫女坐在搖椅上道。
“這怎么可以?”人群之中有人喊道。
“就是啊。沈夏好歹從小也是在三山村長大的,和大伙喝一樣的水,吃一樣的米,就這么把他燒了,不合情合理啊。”
村民們很少反抗巫女的命令,然而這次卻有很多人不同意火化的處理方式。他們在生前并不關心沈夏,卻在死后惦記起他。
巫女道:“你們想埋在哪里?”
“就埋在這附近吧,會讓我們覺得沈夏還在我們身邊,陪伴我們。”有人提議道。
“是啊是啊。”其余眾人附和。
巫女冷笑道:“埋在這荒山野嶺的,你們可真是厚待沈夏的尸體啊。萬一尸體給我們帶來病害,這可怎么辦?”
“沈夏多么可愛的孩子,他在天有靈,怎說也會保佑咱們的,也許還能感到我們的思念,和土地公公求求情,這干旱吶,就興許過去了。”村民們似乎是鐵了心要和巫女反著來了。
一二三抱著仍處于昏睡的沈春坐在大樹底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動,原來這些村民們不是沒良心的人。
巫女道:“這又不是我們家的孩子,還得問問沈春父親怎么想。”
眾人一頓笑聲。
“哈哈,巫女別逗了,這里每個漢子都有可能是沈春的爸爸,你在問哪一個啊?”
沈春的父親臉色顯得很不好看,惡狠狠地道:“一群王八蛋,巫女,這臭孩子隨便你怎么辦,我一點意見都沒。”他不想理會眾人的嘲笑,自顧自地離開了人群。
他的離開被村民們當做失敗者的退場,肆無忌憚的笑聲越加響亮。
巫女看上去無能為力,罵道:“你們他媽是狗娘養的,我管不住了。”說完也憤憤地離去。
一二三的心里淌過一絲暖流,村民們在饑荒肆虐的現狀,仍留有樸實的善良。
巫女看上去還很關心沈春。她向一二三走來道:“沈春還在昏迷?”
一二三道:“是的,我不知道她何時醒來。”
巫女道:“但愿她別像她死去的弟弟,昏迷以后再也沒睜開雙眼。”
一二三道:“但沈夏死的不冤,大家還是愿意悼念他。”
巫女冷笑道:“你真當他們不肯火化是為了留個全尸?”
一二三道:“難道不是嘛?”
巫女道:“他們不過是一群快餓死的禿鷲,盤桓在沈夏尸體的上空,等著分食。”
一二三的胃在收縮,他想起了那盆香噴噴的紅燒獅子頭。
一二三顫抖道:“你別胡說,村民們哪有你想得如此不堪。”
巫女道:“那是群沒有道義的畜生。沈夏生前都嫌他是個沒人要的野種,怎么可能死后各個都良心發現。”
一二三道:“那你就由著他們胡來?”
巫女道:“我盡力了,你沒辦法和一群動物講道理。而且是人總得吃東西,不吃就會餓死。用一具尸體換十幾條村民們的性命,我沒理由拒絕。”
夜
深山某處
沈夏的尸體就埋葬在此,一個小土包上堆放些雜草和石頭,沒有墓碑,沒有刻字,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一個墳,一個村里的野種的墳也就這個規格了。
一二三躲在墳邊的小森林里。他本是不相信巫女的話,即便是真的,他也想讓沈夏保個全尸。他祈禱村民們別過來,可老天爺讓他失望了。
村民們還是來了,十幾個大漢帶著鏟子從遠處一路走到沈夏的墳上,靠著細微的月光,一二三發現他們的眼睛看上去是綠瑩瑩的,好不嚇人。
“住手!”一二三喊道。他沖了出去擋在村民們身前。“這墳挖不得!”
李光頭也在十幾個村民里,嚷嚷道:“你是什么東西?要來管我們村子里的事。”
一二三道:“你們想干嘛?挖墳吃尸嗎?你們是不是人?”
李光頭不屑道:“這要你來教我?你一個外人指手畫腳的干嘛?仗著巫女對你有幾分意思是嗎?”
一二三胸中一口悶氣不得發泄,這幫人是瘋了。既然說不成仁義,一二三只好和他們硬拼了。
村民方,十三人,一二三方,一人。
村民方一人姓李名不詳,外號李光頭先獨自上陣,余人歡喝。大戰,退敗。
另三人同上,又敗。
遂眾人圍而毆之,方勝。
一二三被按在地上不得動彈,李光頭嘴角上揚,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命令其他人開墳。
但當沈夏的墳被挖開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楞了。里面竟然只有一張紙條,沈夏的尸體卻不見了。
紙條上寫著“你們一幫王八蛋,想吃我兒子的尸體?那是我兒子!我兒子!我兒子的尸首還輪不到你們來安排。你們都給我記著,他再怎么不是個好孩子那也是我的孩子。虎毒不食子。
沈天留”
一二三以前沒聽過沈天的名字,但他現在已經深深記住了這個名字,那不是一個酒鬼的名字,也不是一個無能丈夫的名字,那是一個父親的名字。
沈天和他妻子從此以后再也沒在三山村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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