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陽光照射進他的眼睛，令他感到格外刺眼，腦袋很沉重，像是宿醉之后的感覺。
旁邊還躺著一個人，面部紅腫，身上的傷勢看上去比一二三嚴重很多。自然是沈夏，他仍在昏迷。巫女坐在搖椅上，她沒有再用肥胖的身軀搖晃，而是一聲不吭地看著一二三。
一二三向她問道：“沈春呢？被帶走了嗎？”
巫女道：“恩。”
一二三道：“沈夏還在昏迷？”
巫女道：“他的傷勢比你得還要嚴重。不知道何時才能轉醒過來。”
一二三道：“強盜窩在哪里？”
巫女道：“你要去找他們的麻煩？”
一二三道：“我不是去找麻煩，我只是去救人。”
巫女道：“救誰？”
一二三道：“當然是沈春。”
巫女冷笑一聲道：“你何苦去救她，你難道不知道她在那里的日子要比這好過的多嗎？她在那里興許可以不用挨餓，運氣好的話能坐上壓寨夫人”
一二三握緊自己的拳頭，他不能相信世上還有像巫女這樣不要臉的人。
一二三道：“看樣子你也很想被綁去？”
巫女道：“如果他們看得上我的話。”
世上本就有很多人不懂的什么叫做廉恥。
一二三沒有搭理巫女，他道：“你只要告訴我強盜窩在哪里。”
巫女道：“你要真的想去我又怎能攔住我們的大英雄，韋昌他們的老窩在壺口瀑布，我這里有一份地圖，你拿去吧。”
一二三從巫女的手里接過了地圖，那是份簡易的地圖，大致畫出了壺口瀑布周圍的地形。一二三握住地圖，他明白現在該做什么了。
壺口瀑布
一二三站在強盜窩的門口。瀑布“嘩嘩”的水聲很響，沖擊著一二三的耳膜。強盜窩門口一個看門的守衛都沒有，按理這是不尋常的。韋昌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即便他是個糟老頭子，那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糟老頭子，像現在這樣大門敞開，或許是有恃無恐的表現。
強盜窩是個洞穴，洞穴里面有光亮，是用火把照明的。
一二三走進洞穴，洞穴很安靜，一點都不像個強盜窩。聽不見鍋碗瓢盆打碎的聲音，聽不見強盜舉杯相碰的聲音，聽不見大聲呼喝的聲音，聽不見韋昌用力的咳嗽聲，什么都聽不見。除了一二三的腳步聲和心跳聲。
一二三從洞口向里走數十步，進洞穴，突然視線開闊起來。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大廳，寬敞而明亮。
一二三愣住了，如果此刻他看見的是血海尸山，滿地的白骨，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他都不會如此驚訝，因為這里是強盜窩，可現在的場面是他沒想到過的。
地上鋪的是波斯運來的大理石，穴壁上畫著藍天白云，青山綠水的圖案，大廳里有一個大桌子，桌子是上等的紅木所制，椅子是用白玉所砌。桌上盛放的碗筷都是象牙制品。
這些都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桌上還有食物！
一桌子的紅燒獅子頭！一二三用鼻子嗅一嗅就能聞到撲鼻而來的香氣。
在如此困難的時節里，竟然會準備這么一桌子豐盛的美食大餐，一二三只能用奢侈來形容。他有點懂得巫女話里的含義了，和破舊的三山村比起來，這里確實有如天堂。
“請坐。”
洞穴深處傳來了韋昌的聲音。韋昌此刻就在洞穴的某個地方觀察著一二三。這也意味著一二三的到來早就被他發現或者預料到了。一二三老老實實地選了一個椅子坐了上去。
“我知道你是來干嘛的。”韋昌在洞穴深處道。
“你當然應該知道我是來救沈春的。”
“你當這里是哪里？你覺得你能就她出去？只要我一下令，你會被幾百號弟兄亂刀砍死。”
“他們在哪里？”
“埋伏在暗中。”
“你連對付我都要埋伏？是太害怕我了嗎？”
韋昌道：“你是個很會說話的人。但救人不是靠嘴皮子的。”
一二三道：“我的朋友李密也說我是個很會說話的人。”
洞穴深處突然沉寂下來，韋昌深吸一口氣，微微顫道：“李密？你認識李密？”
一二三道：“我們不僅認識，他還是我的好朋友。”
韋昌道：“朋友？那個李密會有朋友？”
一二三道：“你是不是想在這里殺了我，然后來試試李密是不是會因為你殺了他一個朋友而生氣？”
韋昌道：“不敢，沒有人敢試一試。”
一二三道：“你練試一試也不敢？”
韋昌道：“我雖然是個糟老頭子，可我的日子過的還很有趣。”|
一二三道：“那你就乖乖把沈春交出來吧。”
韋昌道：“我雖然不敢殺了李密的朋友，可我也未必就要聽你的話。”
一二三道：“看來我想救人只有聽你的話？”
韋昌道：“你還有別的方法？”
一二三苦笑道：“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韋昌道：“你前面有一盆紅燒獅子頭，吃了它我就把沈春交給你。”
一二三道：“獅子頭有毒？”
韋昌道：“我知道你是一個甘愿為朋友冒險的人。”
一二三拿起碗筷就揀了一塊紅燒獅子頭放進嘴里。既然韋昌要他吃，他也只有聽從的份。何況韋昌知道一二三是李密的朋友，又敢對他怎么樣。
他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紅燒獅子頭很好吃，對于一個饑餓的人來說猶如仙果。可一二三在咬到第二口的時候，突然發現不對。他咬到了一塊指甲。
人的指甲！
一二三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洞穴深處又傳來了聲音“這就是你要找的沈春妹子，味道不錯吧。”
一二三剛想站起來，一陣疼痛襲擊到了全身，從指間直接傳到了心臟，疼的他“哇哇”大叫，滿地打滾。
“我在你親愛的沈春妹子身上添了一些特殊的作料。那可是昔年我從唐門掌門手里討來的，少量服用后會產生劇痛，但隨著吸入量的增加，疼痛感會慢慢降低，最后消失。我下的量也差不多計算過，你把這盆沈春全吃完了，方能解毒。”
一二三忍著劇痛道：“你不怕李密找你麻煩？”
韋昌道：“這可不能算是我殺的你，是你自己要吃的。再說解藥就在你面前，你全部吃完了就行。”
一二三疼得厲害，到最后耳邊幾乎聽不清韋昌在講些什么，腦袋里都是嗡嗡的聲音，吵死人了。他勉強扶起自己的身子，坐到桌子上。
“吃！”
一二三吃，他吃到了一塊指甲。
“吃！”
一二三又吃，他吃到了一縷頭發。
“吃！”
一二三再吃，那似乎是一顆牙齒，一二三心道。
“吃！”
一二三繼續吃，嘴里嚼到一塊不知是什么的硬物，他咽了下去。
韋昌說一句“吃”，一二三就吃一口肉。直至碗里的肉通通吃完。韋昌沒有騙他，一二三的疼痛漸漸消失，但他的額頭上滿是大汗，嘴唇蒼白，四肢無力，看上去像是一個大病一場的病人。
一二三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好一會才道：“把沈春給我交出來。”
韋昌道：“你剛剛吃的就是沈春。”
一二三道：“那不是。那只不過是豬肉里摻了一些人指甲頭發而已。”
韋昌道：“你確定？”
一二三雙眼盯著洞穴深處的黑暗，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確定，因為我知道人肉不是這個味道。”
韋昌道：“你是第一個沒有被我唬到的人。”
又是一陣咳嗽聲，聽上去分外地唏噓，韋昌似是感嘆自己也不再如從前一樣令人害怕，沒有人能不服老。隨著咳嗽聲的漸息，韋昌的聲音再度傳來“你的沈春妹子就在大廳的前面，你順著通道走便能找到。” 一二三在大廳的前面找到了沈春。幸好她沒有受到什么傷害，可她披頭散發，雙眼里發出不安，恐懼的信號。一副驚慌失措的神情。一二三向她走去的時候，她狂叫道：“魔鬼！不要過來。”并迅速躲到角落里，不讓一二三靠近。
一二三頓時覺得事情不對，道：“沈春，你怎么了？”
沈春雙手捂面哭泣道：“我沒想到，沒想到你真的是這么一個人。”
一二三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春道：“韋昌把我劫回來以后告訴我，你其實是個惡魔，只要肚子餓了，連人都吃。我起初不相信，但沒想到你剛剛真的把那盆人肉吃了下去。”
一二三的雙手冰涼，他明白自己掉到了一個坑里，韋昌給他挖的大坑！
一二三向沈春解釋道：“不是的！那碗不是人肉，只是很普通的豬肉。”
沈春喊道：“你撒謊，那明明就是人肉！是韋昌當面做給我看的。他就在這里，殺了人，把他切成一塊一塊，再做成團子燒。每一步他都讓我看著，他逼我看！”
沈春的眼淚不停地流，她道：“他一邊做一邊和我說你待會會把這盆人肉干干凈凈地全部吃完。我真的不相信，但我剛剛全都看在眼里。我不能不信。”
一二三頭皮發麻，他回想起那盆紅燒獅子頭的味道，絕對不可能是人肉。但為什么沈春執意要說自己看到了從殺人到燒的全過程？難道真的自己吃的是人肉？
催眠！
一二三突然想起了韋昌會催眠的傳聞。沈春估計是帶到洞穴以后就被韋昌催眠了，產生了幻覺。讓她誤以為一二三吃的是人肉。
可催眠破解的法子是什么一二三根本不知道。看著沈春痛苦的神情，一二三一籌莫展。
“要不強行把她帶回去，交給他父母，我就一走了之？”一二三心想似乎這是目前唯一的法子了。沈春認為自己到底吃不吃人其實一二三并不在意，他本就是個游子，他人的看法又怎么會放心上。
沈春的嘴里開始發出些無意義的音節，嘴里不停地叫嚷道：“殺人了，吃人了，紅燒獅子頭真好吃。”一二三發現情況變得更加糟糕，沈春恐怕是受到的驚嚇太大，要瘋掉了。一二三按住沈春的肩頭，用力搖晃。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一二三仍舊是自顧自地說話。
“該死的韋昌。”一二三罵道。目前的燃眉之急就是先讓沈春恢復平靜，解催眠的法子一二三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但他有李密的寶貝。
一二三打開自己的包裹從里面拿出了一粒藥丸。
“失憶丸子”
這是李密送給一二三的寶貝之一，顧名思義，是能夠讓人忘記記憶的丸子。一二三一直覺得這是個害人的東西，但沒想到現在卻能用來救人。
一二三把失憶丸子給沈春服下。沈春的情緒慢慢平定下來，躺在一二三的懷里睡著了。一二三背著沈春出了洞穴。
洞穴內
巨漢站在韋昌的身后道：“韋老爺子，你為什么不讓我宰了那個小子？”
韋昌道：“你不想活了？”
巨漢道：“那個叫李密的人真有那么厲害？”
韋昌道：“你信神靈的存在嗎？”
巨漢道：“不信。”
韋昌道：“我本來也不信，至少在碰見李密前我不信。”
巨漢道：“他是神靈？！”
韋昌搖頭道：“我不知道他是人是鬼還是神，我只知道若你還不想死，就離他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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