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可觸碰的傷痛和秘密

　　我曾問過宇軒：為了我，到底值不值得。因為當初的同情心，就執意靠近我，溫暖我，讓我相信你，信賴你。因為一個未實現的，互相陪伴的約定，就擅自決定轉校，從此以后又擅自做了那么多決定。和我在一起會不會很累，我是一個沒有聲音的人，我只會安安靜靜的聽你說，我只會不停的寫下我的話，我不能和正常人一樣和你交流，討論。我很想你聽得到我的聲音，我很想你聽我叫你一聲：宇軒，我很想唱歌給你聽，很想念詩給你聽，我很努力的想和你說話，可，無論我怎么做都是徒勞的，我做不到，我是有失語癥的人。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開口說話，或許十年，五十年，或許一輩子。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離開我這個失語癥患者。

　　宇軒默不作聲，拿過我手里的小本子寫給我看：當初靠近你，不只是因為同情心。伊人，我覺得我們兩個很像，同樣孤獨，同樣帶著一身的秘密和本不該屬于我們的痛苦。我沒有刻意去溫暖你，就像我同樣感覺到是你在溫暖著我，讓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舒暢和平靜。

　　爸爸去世后，我一直封閉自己的心，在媽媽面前假裝堅強，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卻又被折磨的喘不過氣，是你，你的陪伴，不知不覺的幫我慢慢的從那里走出來。我看著你一點點變得開朗和自信，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同樣給了你力量，在成長的路上不再害怕是自己一個人。

　　你不能說話又怎么樣，我們不能正常交流又怎么樣。我喜歡這樣，也習慣了這樣，不管多久，我都愿意幫你等你陪伴著你，重新開口說話，我期盼著聽到你的聲音，聽你叫我的名字。那個時候我們要痛痛快快的說，說到你口干舌燥，說到你累到投降不想再說……

　　我不知道宇軒怎么做到從鄰近的城市轉學到這里，他的繼父又怎么會同意，雖然宇軒裝作很輕松的樣子，但是我心里總是覺得不踏實，一定有什么問題。

　　宇軒告訴我，他爸爸生前的房子，他們沒舍得賣掉，這些年一直有人在打理，他這次轉校，就去那里住。他媽媽執意要回來陪他，他拒絕了，倒是和他媽媽約定好，可以隨時來探望，但不能長住，媽媽給他安排了一個保姆林嬸，照顧他的起居。

　　宇軒來找我以及轉學這事，全校鬧的沸沸揚揚，姜語諾更是不消停，她積攢了幾天，終于一次性爆發，我沒想到她竟然會那么氣憤，把有的沒有的事情，一股腦的告訴了她爸媽，還把校報摔出來給他們看，姜語諾的爸爸媽媽先是聽到姜語諾的告狀教育了我一番，無非就是我年齡還小，要以學習為重，絕對不能早戀，不要隨便相信別人，我有失語癥，更容易受欺負等等。但是看到校報上，扒出來的富家少帥張宇軒的家庭背景，還有他優異的學習成績，個人品行等，兩個人也松了語氣，只告訴我：自尊自愛，不要誤了學業。

　　姜語諾看到她爸媽態度緩和，并沒有責罵我的意思，更是窩火，摔門而去。我上樓去書房，隱隱約約的聽到他們在樓下小聲說著什么，好像注意到我還沒進書房，就又止住了，我故意裝作進了書房，把書房的門開了又砰的關上，然后蹲在樓梯口，側著耳朵捕捉他們的話：

　　“崇山，語諾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最近情緒一直不好，不像以前那樣黏著我，好像總是躲著我，今天又突然拿著伊伊的事情大鬧，你到底好好想想，那份資料是不是被拿出來過？”

　　“這事也賴我，搬家后，我把資料放在書房那本大經文書的夾層里，本以為孩子小不會看那本書，自然也找不到，我也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那天再去找，總覺得像是被重新打開看過的樣子，還有新的折印，但是小孩子又看不懂經文書，應該也不會去翻，語諾應該是沒看到。”

　　“語諾現在長大了，萬一她真的知道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接受的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為了語諾，怕以后傷害到她，照顧她的感受，從伊伊生下來就把她送走。那幾年我太想要兒子，甚至鬼迷心竅，生活好起來，生了子皓，才念起我還有個伊伊，自從把伊伊接回來，就從沒寵愛過伊伊一次，是我太狠心，欠咱們伊伊太多，我也對不起伊伊，伊伊因為姐姐一家的車禍，受了刺激，得了失語癥，到現在還不能說話，伊伊從來不認我這個母親，崇山，我這些年心里從未好受過。”

　　“如果沒有當年那件事，現在也不至于如此，已經發生了，現在悔恨也無濟于事。慧珍，欠人家的是要還的。不知道那份資料到底要藏到什么時候才能拿出來。當年把伊伊送走我也有責任，到底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你一心照顧語諾，留下伊伊，你也不會好好照顧她，那時候我忙著工作，家里過得緊湊，伊伊跟著我也是受苦，倒不如送到姐姐家，姐姐她心善，為人忠實，把伊伊當成自己的骨肉，是我們太自私，虧欠我姐姐一家，這輩子都無法償還……是我對不住我姐，我對不住她們，到現在都沒能找到肇事司機……

　　“崇山，別說了，是我們對不住姐姐一家……你這么哭，小心被伊伊聽到，她還在書房”

　　“慧珍，當年你一心放在語諾身上，只當還你該還的，把伊伊送走我知道你也不好受，我一直沒告訴你，伊伊在鄉下那五年，我常去看她，只是伊伊不記事也認不出是我。這些年，我也從沒有好好和伊伊交流過，是我對不起她，對她越來越多的歉疚，那些年，年輕氣盛，脾氣大，強硬的把她帶回來，靠著打罵讓她來認我們這對親生父母，也傷害了我姐的心……總是一臉嚴肅的面對她，忙著工作，從來不和她談心，安撫她。她那個時候晚上還經常說夢話，在夢里哭，是我對不起她……小時候，直接讓她上一年級，她學習跟不上，我為什么不教教她，只會打她，她被欺負，我只當是她鬧事打了她，事后才知道是她被欺負，我作孽啊！”

　　“崇山，別再說了，伊伊是個好孩子，從小懂事又省心，日后我們真要好好對伊伊了，伊伊會原諒我們的，語諾長大了會慢慢理解的。現在生活好了，年紀大了，也沒什么別的要求，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們能健健康康的成長，子皓現在上小學了，懂事了，應該讓他獨立成長，倒是伊伊，她是最需要疼愛的，這些年欠她的，我們更要加倍還給她……”

　　“是啊，伊伊是讓我最省心也最牽掛的好孩子，是該好好疼愛她了……我姐那么疼愛伊伊，把伊伊當成自己的親生骨肉，她要是知道我對不起伊伊，九泉之下她也不能安心……”

　　我，跪在地板上，早已經淚流滿面，捂著嘴巴，心里壓抑已久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渾身顫抖。這些話，他們從未說給我聽過。

　　我曾被無情的拋棄，我曾經歷的悲痛的分別，我曾失去最疼愛我的一家人，我那黑暗充滿陰霾的童年，那在半夜常常猙獰著折磨我的夢魘，還有我那顆破碎的心。

　　原來，都是有原因的，原來，并不是我想的那樣。.

　　原來，姜語諾也是一個有秘密的人。

　　驕橫跋扈的身后，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那天，我帶著滿臉的眼淚和傷痛，出現在張宇軒面前，他皺著眉頭看著我，卻什么也沒問，把我拉進他的懷里，輕拍我的后背，輕撫我的長發，他說：伊人，想哭就哭出來，痛痛快快的哭出來，不要壓在心里，不會有人笑你，也不會有人罵你，我陪著你。

　　我就躲在他懷里哭了很久，抬起頭，腫著眼睛看著他

　　“宇軒，你愿意聽我的秘密嗎，現在我說給你聽……”

　　“用你的秘密來交換我的秘密，伊人，我們都是有秘密的人，卻永遠不會出賣彼此……”

　　后來，宇軒帶著我去了他的家，他爸爸生前，他們曾經住過的房子，空蕩又冷清，卻干干凈凈。

　　客廳還掛著宇軒小時候的全家福，三張微笑的臉，幸福的洋溢著整個相框。

　　就在客廳，交換完彼此的秘密，氣氛很沉悶很壓抑，各自心疼對方的經歷，明軒更是心疼我的故事吧。

　　宇軒說：從此以后，我們要保護好對方的故事和秘密，絕不出賣彼此，絕不說給第三個人聽，對方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以后沒有“你”“我”之分，只有“我們”我們兩個人。這可不是什么哥們義氣，讓你有膽子去做壞事還要拉上我，當然啦，我相信你是一個好孩子，不會給我闖禍，讓我幫你善后。這三年，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將來會發生什么，我們很難預料，但是，姜伊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第一個告訴我，知道嗎？要是被我發現你對我有隱瞞，你就死定了，知道嗎？姜伊伊，你需要我再重復第二遍嗎？

　　我有些感動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突然把他的小拇指伸過來，我略有鄙視的瞪著他，突然想起那次他捉弄我，心里一陣不爽，他哈哈笑，說：來吧，別不好意思了，拉鉤，你小時候最喜歡的。

　　我心里一陣鄙視：誰喜歡了，誰小時候最喜歡了，那個時候還不是你，是你主動硬要拉著我和你拉鉤鉤的好不好？

　　見我不配合，他過來拽我的手，我拗不過他：拉鉤，拉鉤，張宇軒你到底還是這么幼稚啊！

　　他好像聽到我的話了，敲我一記腦瓜崩，我捂著腦門瞪著他，他說：姜伊伊，拉鉤這件事也不能和別人說，要是讓我知道你敢告訴別人我拉鉤這件事，你就等著我收拾你。

　　末了，他想了又想，盯著我，我被他盯的渾身發毛，剛轉移視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當當之勢，又崩我一個腦門崩，我立即被惹毛了，拿起沙發上的抱枕向他扔，他輕松躲過了。然后又擺出一臉正經的樣子警告我：

　　“姜伊伊，以后不準和別人拉鉤，做這么幼稚的事情，你要是敢瞞著我，讓我知道了，那個人的小拇指頭以后肯定是見不到其他手指頭了，喂，你笑什么，我說的不狠點，你還真敢和別人拉鉤，你聽到沒有，認真點！還有啊，以后只有我能欺負你，誰要欺負你，他就死定了！”

　　我翻一個白眼給他，誰和他一樣啊，動不動就找人拉鉤，我有那么幼稚嗎？還有誰規定的，你可以欺負我，我同意了嗎？你欺負我，我還不樂意呢。

　　宇軒輕呼一口氣，站起身，要拉我起來，說：伊人，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你一定很喜歡。

　　他帶我看了他小時候的玩具室，里面是各種各樣的玩具，像個玩具城，而墻上貼滿了照片，從他很小的時候，一點一點的成長起來，在這個日益壯大的玩具群里，有拍的他玩的不亦樂乎的，還有被抓拍的調皮活潑的，以及一系列玩到傻笑不停，摔倒大哭，又接著帶著眼淚繼續傻笑的，還有他和爸爸的睡姿，兩個人擺出了不同的姿勢，憨態可掬。

　　這個房間里，充滿了宇軒童年里滿滿的感動和歡樂，還有他的爸爸媽媽給他的滿滿的寵愛。

　　我在一邊不停的評論：

　　原來你小時候就是一小姑娘，摔倒了就哭，哭完接著玩，都不用哄的。

　　這個也太搞笑了吧，你是有多笨啊，不會把球放在盒子里嗎，放在盒子里就不會到處滾來滾去了

　　你多大了，竟然在搭好的積木房里尿尿了，罷了，你太笨，這么大了，有尿意還不會收放自如，控制自己。

　　你爸爸陪你玩，你就趁著你爸爸睡覺，把他畫成花貓，你就是這么報答你爸爸的啊

　　……

　　他在一邊不停的強調：喂，你要不要好好看，你有見過小時候長的比我還好看的寶寶嗎？見過這么私人的照片嗎，你還真不知道感激，還不多瞅幾眼，一般人我才不讓看呢，你還不知道珍惜機會，到處找毛病。

　　見我捂著嘴，笑的渾身顫抖，他也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有張照片，大概兩歲的樣子，他玩的太盡興了，竟然脫光光了衣服，渾身胖乎乎的，對著鏡頭，咧著嘴傻笑。

　　他一陣臉紅，一把捂住我的眼睛，尷尬的不得了，吼道：姜伊伊，什么該看什么不該看，你到底懂不懂，我讓你看，你也得矜持點啊，你不能該看的不該看的，你都看，這么私人的照片，你好意思看那么久嗎？

　　我在他懷里一陣撲棱，一陣亂扭，他敵不過我才放過我，我一睜眼，看著他尷尬的黑線臉，噗嗤，又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