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夢想成真

　　羅布在康定幫羅西找好駕校，又確定了駕校為羅西提供的跟車實習(xí)單位后，這才放下心來辦自己的事。羅布找到了為松茸提供保鮮業(yè)務(wù)的冷庫，一面了解松茸的保鮮技術(shù)，一面打聽有關(guān)松茸收購的信息，羅布的目的達到后，高高興興地動身返回托卡。一路上他慶幸自己這次送羅西的決定多么正確，碰上了一個天賜的發(fā)財機遇，他想趕快回到托卡，把心中的計劃告訴益西拉姆，讓她也高興高興。

　　益西拉姆看見羅布回來，牽著羅珠，跑到院壩迎接羅布，她接過羅布手中的帆布包，神秘兮兮的笑著對羅布說：

　　“羅布，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快猜猜看是什么消息？”

　　羅布心想，我的好消息還沒講，她倒有好消息告訴我？看她高興的樣子，也許真有好消息。

　　“看你眉飛色舞的樣子，是不是咱家的那頭奶山羊，生了一對小牛犢？”

　　“不是奶山羊生了小牛犢，而是益西拉姆變成了會飛的小馬駒，快要飛走了……這下你明白了吧！”

　　正在羅布莫名其妙的時候，益西拉姆從懷里拿出一張通知書，在羅布面前晃了晃說：

　　“哥哥，你看這是什么？”

　　羅布接過來一看，原來是成都某教師進修學(xué)校的培訓(xùn)通知書，上面端端正正寫著益西拉姆的名字，通知書的下方還蓋著紅色的校印。羅布覺得心中的血向上涌，興奮的的心情難于言表，當著扎西和尼姆的面，就在院壩里給益西拉姆一個親吻。

　　“好久沒聽你叫哥哥，原來喜事多多。益西拉姆，哥哥祝賀你迎來人生的春天，我多年的苦心沒有白費，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晚上睡覺的時候，益西拉姆的興奮勁還沒過去，羅布本想把明年準備做松茸生意的事告訴益西拉姆，又怕她多了一份擔心，影響她去成都學(xué)習(xí)。

　　“我走了不到十天，家里就發(fā)生這么大的變化，這看似偶然，實則必然。沒有你十多年刻苦學(xué)習(xí)做鋪墊，出現(xiàn)了機會也等于零。益西拉姆，我真為你高興啊！”

　　“你不知道，在縣教委時，我心里好緊張，幾個人輪流考我，又是語文又是數(shù)學(xué)，最后讓我用藏漢兩種文字，寫一篇《我為什么要當教師》的作文?！?/p>

　　“這題目有意思，你是怎么寫的？”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寫……從深山溝的窮孩子開始，講述我自學(xué)的經(jīng)歷。當我學(xué)到的知識積累到一定的量時，我想用學(xué)到的東西回報社會，幫助山里需要讀書的孩子，實現(xiàn)人生的價值……就這么簡單，沒想到幾個考官看了后，不但夸我文章寫得好，鋼筆字也寫得秀美。后來他們商量了一下，拿出一張通知書，在上面填寫上了我的名字，就這么簡單。”

　　“我以前給你講過，字是敲門磚，能寫一手好字，先占三分便宜。其實你作文寫得一般，你長期練的一手硬筆字，讓人一看就知道你學(xué)習(xí)刻苦，這才是教委肯推薦你的原因?！?/p>

　　羅布說完長長舒了一口氣，用手在益西拉姆身上輕輕撫摩，益西拉姆立刻給羅布一個親吻，羅布順勢把益西拉姆摟進懷里，雙方的胸口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羅布哥哥，你好久都沒碰過我了，想不想？”

　　“怎么會不想？就是有點心有余而力不足……”

　　“唉，都是這個家拖累了你啊，等我當了教師，兒子也能掙錢了，你干脆不要捕魚了……這事不能性急，我倆配合著慢慢來……這次行了……”

　　“不行，我還沒戴避孕套……”

　　“早準備好了，我要親手給你戴上……”

　　很長時間沒有感受過的性高潮到來了，生活帶來的重壓在這一刻渺無蹤跡，真摯的情感在低沉的呻吟中得到最完美的釋放……羅布帶著滿意的微笑呼呼睡著了。羅布的氣息直撲到益西拉姆的臉上，沉沉的……暖暖的……直撓得益西拉姆的臉癢癢的……益西拉姆不愿把臉移開，她覺得這熟悉的氣息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夜深了，益西拉姆還久久不能入睡。

　　“羅布，我的好哥哥！但愿你溫馨的氣息，能長久留在我的臉上，溫暖著我的心窩。瀾滄江的流水終年不斷……江河不老，青山常存，可是為什么我的羅布哥哥已經(jīng)變得蒼老？……兒子呀，你一定要為你阿爸掙口氣，今后這個家就靠我和你，我們再也不能讓他永無休止地苦撐下去?！?/p>

　　半個月后益西拉姆收拾行李，準備去成都求學(xué)，她以前曾兩次去過成都，都是和羅布一同去廣州探親時，在成都過個路。這次要在成都培訓(xùn)一年，離家的前一天，益西拉姆突然變得猶豫起來，沒有了往日的興奮，更多的是一種憂慮。到了出發(fā)的時候，突然一連串的問號在她腦海中呈現(xiàn)：“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把年邁的父母和幼小的女兒丟給羅布，自己就這么心安理得地走了？這對羅布哥哥公平嗎？這么多年來，多虧他苦苦支撐著這個家，現(xiàn)在他的身體已大不如前，我走后這家庭的重擔讓他一人承受，他會不會被壓跨？我能安心去成都讀書嗎？”

　　這時全家人已經(jīng)把益西拉姆送到院子門口，她突然停住腳步，從羅布手中奪過提包，飛快地跑回客廳，把提包往地下一扔，扒在桌子上大哭起來。大家被益西拉姆突如其來的舉動愣住了，一齊跟著她回到客廳，羅布第一次在益西拉姆面前動了怒：

　　“益西拉姆，你怎么啦？你這樣做是為了什么？”

　　“羅布哥哥，我不去了，我再也不提去成都的事……我不是一個好妻子，我是一個很自私的女人。”

　　沒想到平時很少說話，有事慢慢做，沒事就拜佛的尼姆，這時卻對益西拉姆的行為大加贊賞：

　　“益西拉姆，你做得對！一個好女人就不該丟下丈夫和兒女去讀什么書，羅布太辛苦了，他身邊不能沒有女人?！?/p>

　　益西拉姆還在繼續(xù)地哭，羅布的火氣更大了，他手握拳頭在桌子上重重一擊，大聲地叫嚷道：

　　“益西拉姆，你這個婆娘傻呀！自從生了羅西，你就開始了系統(tǒng)的學(xué)習(xí)，你不是做夢都在盼望著這一天嗎？你在深山磨了十八年的劍，今天終于有了用武之地，難道你不想讓這柄劍有出鞘的機會？好劍不出鞘，磨它干什么？你太讓我失望了……

　　不錯，我在生活的重壓下掙扎了二十年，為的是什么？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的益西拉姆能成為有知識的新一代女性！你以為留下來就可以減輕我的負擔嗎？你想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你勇敢地走出去，迎接新生活的挑戰(zhàn)，哥哥會為你感到高興，我再苦再累也值得。如果你為了我選擇留下，哥哥會感到很難過，因為你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也對不起自己這么多年的付出。設(shè)想學(xué)校建成后，講臺上如果沒有益西拉姆的身影，你會后悔一輩子！況且去成都也只有一年的時間，中間還有假期，如果你不去，沒有人勉強你，你好好考慮吧。

　　阿爸，阿媽，你們一輩子受苦受累，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那是因為你們過去沒有受教育的機會，才喪失了自己大好的青春。今天你們的女兒盼來了這樣的機會，你們決不能拖她的后腿，讓她重復(fù)你們走過的老路。社會在進步，我們也要跟上時代前進的步伐。你看公路修通后，我們家的生活一天天在變好，益西拉姆出遠門，就是為了讓大家生活過得更好，大家應(yīng)該支持她呀！”

　　扎西不停的點頭說道：

　　“姑爺講得好，我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

　　尼姆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虔誠地求著菩薩：

　　“感謝菩薩，請您保佑我們的姑爺吧，他是好人，他真的是好人?！?/p>

　　益西拉姆止住了哭聲，站起身緊緊抱住羅布說：

　　“羅布哥哥，我錯了……我不是不想去，看見你憔悴的樣子，我心里痛得發(fā)慌，我怕……”

　　“你怕什么？怕我身體垮啦？你放心，我的身體我知道，沒什么大毛病，還健康著啦，哈哈……”

　　益西拉姆這才開心地笑了，羅珠見媽媽剛才還淚流滿面，這下又笑得很開心，便學(xué)起了爸媽平時逗她的話：

　　“媽媽又哭又笑，小黃狗在撒尿……媽媽又哭又笑，小黃狗在撒尿……”

　　全家人頓時氣氛活躍，又重新沉浸在幸福的歡笑聲中。

　　益西拉姆走后的第二天，羅布就搭摩托車去了拉覺山。當時正是八月下旬，羅布沿著當年運岡炭的小路向上爬，走了大約十多分鐘，羅布一眼瞥見樹叢下面有一根松茸，心中一喜急忙彎下身子，小心把松茸摘起來，橫放在四根手指上一比，順口念道：“三級”，因為羅布看見收購人員就是這么比的。羅布回家測量過，四根手指并在一起正好七公分，檢驗的時候，不需要再用鋼尺。

　　越往上走地上的松茸越多，特別是在青岡樹下面，到處都能采到，不到一個小時，羅布采了半斤松茸，各個級別的都有。羅布坐下來，從袋子里倒出松茸，用手依次輕輕在松茸的體干上捏，感覺體干肉墩墩的富有彈性。捏了十多根后，羅布發(fā)覺其中一根捏起來沒有彈性，而且里面有空響聲，他撕開莖干一看，里面果然被蟲蛀空了，一條蟲子掉在地上，羅布看了看撕開的松茸心想：“原來蟲子是從根部鉆進去的，怪不得外面看不見，我知道如何檢查松茸有沒有被蟲蛀了?！被丶业穆飞狭_布沒有坐車，他順著公路向山下走。來到岳宗靈的墓地時，他停下來觀看墓地周圍他親手栽培的杜鵑叢，雖然過了開花的季節(jié)，依然長得郁郁蔥蔥。站在墓地上望出去，借助瀾滄江的方位，可以依稀看到托卡的輪廓，羅布對著墓地動情地說：

　　“老朋友，你躺在這里二十多年了，一定很孤單吧！你數(shù)過沒有這些年來，有多少汽車從你面前經(jīng)過？這就是你犧牲的價值。你的孩子也有二十多歲了，但愿有朝一日他能出現(xiàn)在你的墓前……你再耐心地等一等，我死后也要葬在這里，你就不會寂寞了?！?/p>

　　從拉覺山回來后，羅布沒有外出捕魚，家中有兩老一小，他只能每天抽點時間，在家附近的江中捕魚，以補貼家用。扎西雖然七十歲了，身子骨還硬朗，每天早上都要打開關(guān)牲畜的圈門，放牛羊出來，它們在卡卡的照顧下，會自覺地穿過公路，到對面山上自由自在地吃草。傍晚時分扎西來到公路邊一聲吆喝，卡卡就會把牲口趕回來。這是扎西家中的第三只卡卡，因為這名字叫起來親切，會使人聯(lián)想起那只為救主人而英勇獻身的卡卡。

　　媽媽走后小羅珠有些可憐，幸好壩上已經(jīng)遷來幾戶鄰居，有孩子在一起玩，羅珠也不寂寞。只是每天把小手和臉蛋都弄得臟兮兮的，吃飯前羅布給她洗手，一盆清水很快變成渾水。晚上睡覺的時候，羅珠在羅布的身邊睡得很甜，羅布看著女兒，覺得她越來越像益西拉姆，雖不及媽媽漂亮，但也是眉清目秀輪廓分明。羅布的心中頓時充滿愛意……這時，羅布突然想起了應(yīng)秋泓：“小的時候，秋泓可沒有羅珠調(diào)皮，衣服整天都很干凈，我?guī)鋈ネ?，她會‘中盛哥哥，中盛哥哥’地叫個不停，唉，這已經(jīng)是多少年前的往事啊……如今秋泓過得肯定比我要好，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中盛哥哥還活在人間……”

　　一九九0年一月，益西拉姆離家的第五個月，羅布把羅珠交給兩位老人，帶上從銀行取出的六萬元現(xiàn)金，動身上成都。為了路上保險，羅布把現(xiàn)金分疊裝進一條腰帶中，這條腰帶還是羅布前幾年去廣州探親時賣的，當時嫂子笑他錢多了不知存銀行，系在腰上多別扭，沒想到這次真的派上用場。

　　羅布在康定的一個汽車隊，找到羅西，他在駕校拿到駕照后，就在這個車隊實習(xí)。雖然實習(xí)期間沒有工資，但吃住都不給錢，雙方都覺得劃算。羅布見羅西身上油漬斑斑，頭發(fā)蓬亂，連胡子也沖了出來，不由得有些心疼地說：

　　“到底還是孩子，離開了娘就變成這般模樣，車開得怎么樣？可以單獨上路了吧？”

　　羅西從身上摸出駕照交給羅布，十分的得意地說：

　　“阿爸，這是正式的駕照，還是B照，除了大客車不能開，其它的車都能開！”

　　“行啦，行啦，別沖殼子，你都快變成叫花子了，快去洗個澡，理個發(fā)，把自己收拾一下，然后跟我上成都。到成都后先去教師進修學(xué)校找阿媽，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我們再去選購一輛汽車，等到阿媽放寒假，我們開著自己的車回托卡。”

　　“啊呀，太爽了！我就要有自己的汽車啦！”

　　羅布看兒子興高采烈的樣子，心里也感到非常欣慰。

　　“這小子，才來康定半年，就學(xué)會了新名詞，什么‘太爽了’，真正爽的日子還在后頭?！?/p>

　　羅布父子從成都新南門汽車站出來，打的找到了教師進修學(xué)校，當時已經(jīng)快到吃晚飯的時間。羅布覺得這風(fēng)撲塵塵的樣子，實在不方便去找益西拉姆。他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旅館住下來，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外套，才按益西拉姆信中告訴他的電話號碼撥了出去，電話打通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您找誰？”

　　“請問，益西拉姆在嗎？”

　　“她剛出門，你等一下，我馬上去喊……”

　　電話里能聽到呼叫益西拉姆的聲音，不到半分鐘，就傳來益西拉姆急促而熟悉的聲音：

　　“喂，我是益西拉姆，你是……”

　　畢竟快半年沒聽到這聲音了，羅布變得激動起來，他說話反而有點結(jié)結(jié)巴巴：

　　“我是……我是羅布，我……我和羅西住在學(xué)校右邊五十米處的旅館里，你快過來吧，我們一道去吃晚飯?！?/p>

　　“啊呀！真的是羅布哥哥！我馬上就出來……”

　　益西拉姆在房間門口剛亮相，羅布立即吃了一驚，還不到半年的時間，益西拉姆瘦了，皮膚也變白了，半長的頭發(fā)剛好披在肩上，人顯得年青了許多，乍一看就像是羅西的姐姐。

　　益西拉姆見了久別的丈夫和兒子，心里格外地高興，她上前在兩個人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你們?yōu)槭裁床恢苯拥綄W(xué)校來找我？學(xué)校內(nèi)有招待所，你爺倆住在招待所里更方便。”

　　“我剛進旅館的時候，服務(wù)員叫我大爺，我怕到學(xué)校你的同學(xué)也這么叫，把我當成了你的阿爸……再說剛下車，總該找個地方洗洗臉，換件干凈的衣服吧？”

　　從羅布嘻笑的回答中，益西拉姆仍然聽出羅布的話外音，心中不覺有些吃驚：“羅布怎么能這樣講話？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太老，不想讓我在學(xué)友面前難堪？他才大我九歲半，今年五月才滿四十八歲，怎么一夜之間就成了大爺？”

　　羅西心里惦記著他的汽車，又想急于想在爹媽面前，表現(xiàn)自己開車的技術(shù)。

　　“阿媽，你們什么時候放假？我這次要親自開車送你回家?！?/p>

　　“羅西，太好了！你終于有出息啦……還有三天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家，我的珠珠長高了嗎？我真想死她啦……”

　　羅布父子在成都的汽車市場和機電市場轉(zhuǎn)了三天，最后還是選了一輛東風(fēng)貨車，因為羅西實習(xí)時就是開的這種車，輕車熟路操作起來既方便又安全。買好汽車后，又買了一臺小型汽油發(fā)電機、一臺制冰機和一個保鮮箱，共花掉五萬多元，羅布這次真是豁出去了。

　　當益西拉姆看到自家買的新車時，既興奮又感嘆。興奮的是兒子從小的夢想實現(xiàn)了，感嘆的是羅布為這個家付出太多了。她對羅西特別叮囑道：

　　“羅西，你知道這輛汽車是怎么來的嗎？只要看看你阿爸這張臉，這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他對你的深情就一目了然。從今天起，這根接力棒就交到了你手中啦?！?/p>

　　羅布覺得益西拉姆的話，講得還不是時候。

　　“益西拉姆，干嘛這么嚴肅，我今年才四十八歲，還沒到吃閑飯的年齡。羅西剛起步，要多鼓勵他，開車是個高風(fēng)險行業(yè)，最重要的是要注意行車安全。”

　　“阿爸，阿媽，你們說得都不錯，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我明白自己肩上的責(zé)任，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p>

　　“我們明天一早就回去，路過雙流縣的時候，去看一下李伯伯，快二十年沒見面了，怪想念他的。”

　　“哪個李伯伯？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就是從前兵站的司務(wù)長，他叫李永江，當年可沒少幫我們的忙。轉(zhuǎn)業(yè)的時候，他想調(diào)回江北縣的老家，但她老婆是雙流人，所以就來到了雙流?！?/p>

　　“你怎么知道司務(wù)長在雙流的地址？”益西拉姆不解地問。

　　“我是從兵站站長那里打聽到的，因為他那里有兵站官兵轉(zhuǎn)業(yè)后的通信錄。我照著上面的地址給司務(wù)長寫了一封信，居然收到了回信，他因為生病，提前退了休，正在家中養(yǎng)病?！?/p>

　　羅布在雙流一處院子里，找到了李永江的家，雖然是平房，兩室一廳倒也寬敞，只是家具有些陳舊，電視機也是黑白的，日子過得并不富裕。李永江見羅布帶著家人，從西藏來看望他倍感親切，頗有感觸地說道：

　　“羅布兄弟，快二十年沒見面，你變老了也變黑了，成了地地道道的老藏人，要不是你眼角上的疤痕，我還真認不出你。益西拉姆還是那么年青漂亮，當年她的美，還帶著一點山里人的野味，如今更像大城市里漂亮的少婦。羅布，你和益西拉姆現(xiàn)在差距更大了，你送兄弟媳婦到成都讀書，真的哪么放心？就不怕她換一頂轎子？”

　　益西拉姆經(jīng)過培訓(xùn)，對內(nèi)地人的調(diào)侃，早有所聞，撿幾句現(xiàn)成話，還難不到她。

　　“司務(wù)長，我的羅布哥哥是一盆有鹽有味的老湯，味碟可以換，但老湯不能換，這點道理你應(yīng)該清楚，要不然你為什么不換轎？”

　　“哈哈……我那有換轎的本錢？老婆不嫌棄我，已經(jīng)是我前生修來的福氣。哈哈……益西拉姆說得對，還是老湯好，老湯好哇……羅布，兒子都長這么大啦，這小子的模樣，很像當年的你，但比老子更帥氣。羅布你混得不錯，老朋友祝賀你！”

　　“司務(wù)長，您也明顯老了，您一定要注意身體?。∧孟裼幸粌阂慌?？他們都工作了嗎？柱子自從離開我后，再也沒有聽見他的消息，他過得怎么樣？”

　　“我的女兒早成了家，我都當外公好幾年了，兒子現(xiàn)在讀大學(xué)二年級，再過兩年我就能從苦海里上岸。柱子在成都做生意，聽說掙了點錢，兩年前來過我這里一次，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p>

　　李永江的老婆聽羅布說到柱子，氣不打一處來：

　　“如今柱子發(fā)了財，我們也高攀不上了。當年柱子困難的時候，永江幫了他多少忙??！他到成都來打工，也是永江托的熟人，后來他在青年路擺地攤賺了錢，自己開了一間鋪子。前年我家兒子剛考上大學(xué)，當時永江生病，手頭很緊，柱子來我家時，我鼓起勇氣開了口，找他借五千元錢，他一口答應(yīng)過兩天就送錢來。誰知他走后，如趙巧兒送燈臺，一去永不回。氣得永江的病都加重了，哪有一點兄弟的情義？這樣的兄弟不來往更好?！?/p>

　　“柱子從前是個很勤奮的青年，怎么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哥哥？一定是生意上遇到什么困難，又不好明說，所以不好意思來……”

　　益西拉姆聽羅布為柱子找理由開脫，心里有點不是滋味:“羅布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軟！當年柱子跟他一起捕魚時，只是他的助手，分錢的時候兩人二一添作五，柱子居然心安理得全收，起初還客氣兩句，后來連句客氣的話都沒有。人呀，還是不要把錢看得太重，同樣是一母所生，為什么司務(wù)長就很大方，他當年對羅布的幫助，羅布還時刻銘記在心中，這次羅布想盡點綿薄之力，也是對當年司務(wù)長那份深情的回報?！币嫖骼穭傁氲竭@里，羅布已經(jīng)從口袋里取出一個信封，里面裝了八百元錢，這是他和益西拉姆商量好的見面禮。

　　“司務(wù)長，這次來看你，沒買什么東西，這點錢是我和益西拉姆的一點心意……”

　　“羅布，你這是干什么？你們能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說明兄弟還沒忘記我這個當哥哥的。你當年送我的水獺皮，我做成了大衣領(lǐng)，每當穿起它時，就會想到羅布兄弟的情誼。眼下我雖然不富裕，但日子還能勉強維持。這錢我不能收，看看你這張臉，我就知道你的錢來得有多艱難……羅布兄弟，你的情我領(lǐng)了，錢我決不能收。”

　　李永江說到動情處，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羅布也一時沒了主意，益西拉姆見狀，微微地笑了笑，講出的話，果然不同凡響：

　　“司務(wù)長，你不是把羅布當兄弟嗎？他送的這點錢幫不了你什么忙，但最能表達當兄弟的一番情意。羅布在西藏生活了大半輩子，又娶了個藏族姑娘做老婆，他已經(jīng)把自己當成了藏族人。司務(wù)長在西藏工作多年，應(yīng)該知道我們藏族人的規(guī)矩，當哥哥的如果拒絕了兄弟的這番情意，這兄弟恐怕做不成了。你和羅布還要不要做兄弟，司務(wù)長你自己看著辦吧?！?/p>

　　“益西拉姆，你太厲害啦！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們分別了幾千日，我怎么還會是你的對手？你把話都說絕了，一點不留后路，我怎敢得罪姑奶奶，失去羅布這樣的好兄弟。不收錢，人財兩空，收了錢，魚和熊掌兼得。我又何樂而不為呢？哈哈……”

　　“司務(wù)長，你真壞，一會悲，一會喜。你別高興得太早，我這錢也不是白送的，我們一家人，三張大嘴巴，今天中午一定要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