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丑女月痕（5）

　　這廂淡云步亦未做停留，直接走進(jìn)了客棧，點了兩斤牛肉一壺酒，孤單單地獨自品味起來。

　　比起劍客手中的劍，刀客腕下的刀，反而酒在他眼里才是最好的東西，不為一醉解千愁，只為淡淡品味其中的苦和辣。

　　他非江湖人，卻偏走江湖路，亦非道中徒，卻偏入殺妖降魔道。

　　唯有這杯中之酒，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回首這無情無欲的二十幾年，太過空蕩，除了這酒，還有什么東西能夠填補(bǔ)心里莫名的虛無？于是，在酒面前，他終于真正暢快淋漓了一次，終于覺得自己依然是個鮮活的生命。

　　一壺酒喝得所剩無幾時，方才聽到周圍傳來一陣公子哥們的議論聲。

　　“哎呀！你說這杜家小姐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都連續(xù)三十幾天了，還這么興致高昂！只聽說比武招親，還沒聽說過比武招友的！該不會另有玄機(jī)吧？”

　　“喂！她可是杜絕城首富的寶貝千金，豈容你在此說三道四？我倒覺得杜小姐是交友心切，只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有件事情也太奇怪了！話說都一個月了，杜家小姐結(jié)交的這些人怎么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難不成，都入贅到杜府了？這……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說的是啊！我也納悶著呢！他們要是真見著了杜絕城第一美人，還不早就炫耀開了？竟然一個個跟人間蒸發(fā)了似的！”

　　“怪哉怪哉！莫非這杜美人是個吃男人的妖怪？把那些貪戀她美色的男人都給……”

　　“哈哈哈哈！你說什么傻話呢？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來的妖怪？還是第一美人杜絕城？要是世上真有這么美的妖怪，就是被吃了，也不枉此生了！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哇！”

　　“去去去！要做鬼你自己做去！”

　　……

　　靜聞其言，淡云步似笑非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甫一抬眸，但見店小二甩著帕子滿臉諂諛地迎向門口。

　　“呀！這位爺！里面請！”

　　漫步踏進(jìn)來的是個黑衣錦服的年輕男子，金冠束起一頭紅發(fā)，筆直垂在肩上，眉眼如玉雕琢，精致地近乎完美。

　　他眸光淡掃，展顏微微一笑，竟有一種陽光般的溫暖和煦，令廳堂在坐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愣怔著癡迷而望。

　　他的出現(xiàn)就像夜幕降臨后突綻的一抹日光，耀眼的讓人幾乎忘記了自身的存在。

　　這樣一位神祗般的人物卻徑直來到淡云步的桌前，俯首溫柔凝視他，語氣如同面對家人般隨便：“沒事少喝點酒，對身體可不好。”

　　淡云步迷惑地盯著他溫潤的目光，莫名地產(chǎn)生一種熟稔的感覺，“你是……”

　　紅發(fā)男子揮袍落坐，對著殷勤上來招呼的店小二投以誠懇微笑，聲音委婉有禮，像對著一個重要的朋友在說：“麻煩給這位兄弟續(xù)上一壺茶，謝謝。”

　　小二頓覺得受寵若驚，連連點頭跑去。

　　淡云步不動聲色，又冷聲問了一遍：“你是誰？”

　　相比對方一臉的彬彬有禮，他的冷漠態(tài)度倒顯得有些過分了。

　　紅發(fā)男子燦爛一笑，仿佛對于他的漠然已司空見慣，“我叫戰(zhàn)隱，戰(zhàn)斗的戰(zhàn)，隱是隱藏的隱，不知兄弟如何稱呼？”

　　“淡云步。”他回答的極其干練，仔細(xì)端詳眼前之人，突然覺得他的目光溫暖極了，渾身上下都似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令他恍惚間感覺周身都似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舒適而愜意。

　　縱是喜怒不形于色，眼光甚高的淡云步，也漸漸對他升起了尊崇之意。

　　片刻之后，店小二便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茶壺茶盞，說了一句：“二位客官請慢用！”便彎腰退去。

　　戰(zhàn)隱倒了杯茶遞過去，語笑晏晏：“新朋友親自倒的茶，你應(yīng)該不會拒絕吧？”

　　接過茶盞，淡云步盯著他的眼睛，深入黝黑的瞳仁，試圖想看到些什么，卻突然被一束神圣的金芒刺痛雙目。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面前男子的笑容依舊如冬日里的煦陽，溫暖人心。

　　戰(zhàn)隱莞爾一笑：“聽說你今天贏了丑女月痕，有幸獲得杜家良駒，甚至杜絕城第一美人還會親自設(shè)宴款待。真是羨煞人也！”

　　此言一出，不遠(yuǎn)處幾個公子哥立刻吃驚地投來注目禮，片刻間又開始埋頭竊竊私語。

　　淡云步視若無睹，平靜道：“不知戰(zhàn)兄有何高見？”

　　“呃……那倒沒有，在下只是過來向兄臺提個醒！”戰(zhàn)隱隨意地掃了一眼桌上的寶劍，目光中忽然透出一絲詭秘，“此去恐有諸多兇險，兄臺需小心謹(jǐn)慎。”

　　淡云步垂眸，心思微轉(zhuǎn)，舉杯以示感激，“多謝。”

　　話音剛落，忽聞大門口一陣騷動，眾人齊刷刷抬頭望去時，頓時一個個如遭雷擊般止住了所有的動作。

　　但見一名藍(lán)衣勁裝的少女領(lǐng)著八個著裝一致的護(hù)衛(wèi)昂首闊步地邁了進(jìn)來。當(dāng)眾人的目光觸及到此女臉上的丑陋疤痕時，頓時像精魂被抽光了似的，腦袋個個耷拉了下去。

　　唯獨淡云步和戰(zhàn)隱，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斟茶倒水，淺酌而悅。

　　月痕左瞧右看，很快鎖定目標(biāo)，大跨步徑直走去，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腹部，很不客氣地說道：“喂！淡云步！我家小姐怕你拘謹(jǐn)一個人不好意思過去，特意讓我過來請你。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半晌，淡云步依然端坐在桌旁，杯中的茶水像永遠(yuǎn)也喝不完似的。

　　“啪”的一聲，月痕忍無可忍一掌轟上他的肩，強(qiáng)壓不住心頭的怒火，干脆奪了他手里的茶杯，一仰脖，喝了個精光。

　　淡云步舉著手一愣，眼角的余光瞟向左肩，那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只白皙的小手，五指修長，潔白如玉，正攥著他的衣服，恨不得連指甲都嵌進(jìn)他的肉里。

　　對面的戰(zhàn)隱靜靜望著兩人，酷眸神秘一轉(zhuǎn)，忍俊不禁道：“既然月痕姑娘都親自來請你了，再不去，可就讓美人久等了。”

　　淡云步本打算過會兒就去，只是這丫頭著實煩人，不但壞了他的雅興，連同他的面子一起給撕了，平生第一次碰到這種事，簡直豈有此理！

　　當(dāng)即一起身，轉(zhuǎn)身欲走。

　　剎那間，他柔軟的青絲無風(fēng)揚起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又一次擦著月痕左頰的胎痕，悠悠飄落而下。那一瞬，耳邊仿佛飄來一聲隔世的嘆息，幽柔綿長，遙遠(yuǎn)的好像隔著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距離，令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顫，好熟悉的感覺！

　　月痕猛地捂住自己的左臉，羞憤地朝他后背一推，“走啊！看什么看？沒見過這么丑的人啊？”

　　這丫頭也真是奇怪，明明知道自己長的丑，也不戴個帕子遮一遮。怎么，被他這么一瞧，知道自己丑的有多離譜了？

　　淡云步懶得再去瞧她，拿起桌上的劍，首當(dāng)其沖地朝門外走去。護(hù)衛(wèi)們緊跟其上，倒是月痕一時愣在了原地，心里百感糾結(jié)，躊躇了一陣，才跟了上去。

　　戰(zhàn)隱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緩緩伸出手，五指引出一道手決，但聞“咻”的一聲，一點紅光快如閃電般滲入她的后背，轉(zhuǎn)瞬消失不見。

　　月痕只覺得背部一癢，亦未在意，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戰(zhàn)隱輕嘆一聲，微笑的臉龐漸變得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