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劇本

　　誰也不想打破這如夢幻般的沉默，他們各懷心事，為各自的苦惱煩憂。季澈沉吟了好久才向站在一旁高出她很多的李逸寒發(fā)問，她問他，你有沒有一個愿為之去死的人？

　　李逸寒沉默了半晌才終于說他相信每個人都有，一些美好的事物是必須通過死亡這條路徑去獲得的。

　　“那是什么東西？”季澈望著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問。

　　“解脫?！彼穆曇羝届o如水，像是一位看破紅塵的僧人。但他的表情，他說話的語氣，還有那雙畫滿了浪漫的星星的眼睛。他多么像是偉大而又浪漫的詩人，在午夜迷途掉在森林里，聽不眺望回家的方向。季澈心里感慨萬千，為眼前的一切沒不可言的事物沉醉，但她的憂愁很快便把她拉到現(xiàn)實中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馬上就要死了，你會怕嗎？”季澈試探的問，她希望能從李逸寒的眼神中看到讓她勇敢的東西。

　　李逸寒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而充滿疑惑，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突然莞爾笑了。他的笑那樣凄涼，好想感受過了塵世的一切憂愁，這許多的憂愁讓他蒼老。時間會揭開許多帷幕，他輕輕的說，對于一些不幸，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早有預(yù)感。我知道它一直存在，與我形影不離。從前我覺得它離我很遠，但是最近，我感到它們很近，越來越緊迫，越來越殘忍。我甚至能夠看到它青面獠牙的猙獰模樣，于是我知道，無論我愿意與否，我都在劫難逃。我不怕死，但是我討厭死。

　　季澈被這一番情真意切的獨白感動的熱淚盈眶，還有什么能比聽到自己最愛的人被命運折磨時更感到疼惜，更能激起自己奮不顧身只為他的決心。她莊重的看著他，這個時刻在之后的日日夜夜，她不止一次的含淚想起過。“那就讓我來拯救你吧?！彼f完輕盈的跳起，在李逸寒迷茫的臉頰上印了一個意味深長，寄托了無限眷戀與祝福的吻，“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記住我，我是季澈?！?/p>

　　“來人吶！救命啊！有人昏倒啦！快來人??！……”季澈的最后印象就是她撕心裂肺的求救聲響徹整個北京城，直到靜寂的夜被燈火打破，吵鬧聲此起彼伏，有咚咚的腳步聲傳來時，她才精疲力竭的倒在地上，她想最后再看李逸寒一眼，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

　　故事持續(xù)了很久，可是我聽得那樣專注，絲毫不感到吃力和疲勞，在這期間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我換了很多個姿勢，但從沒有分神過。但是我不能相信這個感人至深，卻終是荒謬怪誕的故事。宗薩仁波切說，我們總是先對某事執(zhí)著，然后開始自己編造故事，進而與故事糾纏，最后被故事捕捉。我覺得此時的季澈患的正是這種十分普遍的病，但是她的這種病癥已經(jīng)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我今年五十歲，我經(jīng)歷過太多她不曾經(jīng)歷的事情。我理解她那種天馬行空勢的幻想，理解她愿意活在這種夢想生活的情懷。“有沒有這種可能，或許這不過是你做過的一個執(zhí)著的夢。你把自己所喜愛的性格都灌輸?shù)揭粋€虛構(gòu)出來的人物身上，你朝思暮想著這么一個人物，以至于不知不覺的做起了一個關(guān)于他的夢?！蔽依潇o的分析，“有你這樣癥狀的人屢見不鮮，畢竟誰都有過這樣青春張狂的年紀。等待時間來治愈你因求而不得所產(chǎn)生的不滿吧?！?/p>

　　“這不是夢！不會有如此刻骨銘心的夢，難道你認為我會做了關(guān)于一個虛幻的人三年的夢嗎？”季澈黯然神傷，一段故事的敘述讓她憔悴了很多，“我費盡心機的救了他，卻不想陰差陽錯，徹頭徹尾的毀了他。這個世上還會有比我更愚蠢的人嗎？我的一念之差，注定要我一生都會在悔恨和無邊的愧疚中?！?/p>

　　“那你打算如何處理呢？即使你的故事是貨真價實的，又有什么人會相信呢？他們每天活在自己制造的煩憂中自食其果，幾乎自顧不暇，他們沒有心情去傾聽別人的故事并加以肯定?！蔽疫屏丝诓瑁又f，“你喜歡看電影嗎？其實人生如戲，這是人盡皆知的真理，我們從生下來就人手一份劇本，各自的命運都是注定好了的。有的人運氣好，分配到了個好的角色，生下來就錦衣玉食，他們就心平氣和的照本宣科演完自己人生的戲。有的人運氣稍差些，但他們脾氣好，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角色，卻能夠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演完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