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家木的謊話漸漸給同學當作事實,他發覺自己也隨之有勇氣正視殷桃投來的目光了。在對視中,他第一次看到殷桃首先紅著臉挪開目光。那晚,他快樂得喝光了一整瓶啤酒。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快樂會如此短暫。
你這星期回家嗎?周六放學后,殷桃問他。
他看到她鼓鼓囊囊的書包,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問,如實回答了。
我想你會回去,殷桃笑道,我跟我爸說了,這星期周末到我姨父家去住兩天,剛好和你同路,你帶我吧,行不行?劉家木恍如夢中,巨大的歡樂差點兒讓他找不到方向,他滿口答應,又紅了臉問道,你還敢坐我的車?殷桃笑著說,敢呀,你要還沒把我摔夠,就再摔幾次。這句俏皮話簡直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漲紅了臉,慌忙說,不會,不會。殷桃看著他,臉上很輕地掠過一個笑。
突如其來的歡樂使得劉家木在出了縣城很遠,才想起問殷桃她姨父家在哪兒。殷桃笑嘻嘻說,就在你們村。劉家木的腦袋嗡地響了一聲,他瞪著地面上亮晃晃的陽光,恍若騎進了軟軟的棉花堆里。你一定認得我姨父的,他在你們村口承包供銷社,殷桃繼續在他身后說,我姨父以前還跟我說起過你。劉家木不做聲,他腦袋里閃過趙三撇的嘴臉,他對他露出一臉譏嘲的冷笑。殷桃怎么會和趙三撇扯上關系?他腦海里浮現出殷桃雪白的脖頸,疊加在趙三撇的臉上,形成一幅奇怪的圖畫。
殷桃見他不搭腔,嗔怪道,你不樂意帶我?明天回來還指望你帶我呢。劉家木仍然不作聲,吃力地蹬著腳踏,陽光在他腳下混成軟軟的一片。殷桃不高興了,拍拍劉家木的后背,責備道,你真不高興呀,我剛才還想先到你家去看看,再到我姨父家去呢,我聽同學說,你家特別漂亮?,F在看來,你想我去咯?拍在背上的兩下,讓劉家木如夢初醒,干巴巴地說,沒有,好啊。話剛出口,他感覺單車輪子陷進陽光的陷阱里去了。
李惠云上上下下打量了殷桃一番,目光刺了劉家木一下。
住一個院子的劉成棟老婆也看到了殷桃,喲了一聲,笑著問李惠云,你們家怎么來了這么漂亮的一個小姑娘?李惠云又瞪一眼劉家木,大聲答道,你還不知道哇,我家劉家木如今長大了,吃飯錢沒掙到,媳婦倒是找到了。這是我未來的兒媳婦哇。劉家木和殷桃都紅了臉,朝對方看看,又迅速調開目光。劉家木繃著臉,忽然指著堂屋,下命令似的對殷桃說,你進去。殷桃抬起頭,看著他,他眼睛里閃爍著可怕的光芒。她不敢違拗,順從地走進去。
李惠云也跟著進來了,她拿一把笤帚,往門口一站,大聲說,先別進來,先別進來,姑娘你是哪的人?今年幾歲了?你喜歡我家劉家木吧?你看看,家里到處是灰,忽然來個人下腳處都沒有。她自顧自地說著,朝劉家木和殷桃掃起大團大團灰塵。
殷桃驚駭地看到大批灰塵嘯叫著朝自己涌來,下意識地捂住嘴巴,這時,她瞥見劉家木正用血紅的眼睛瞪著自己,心里一顫,放下手,驚恐地站在令人窒息的灰塵中。
劉家木不再提說任何家里的事。不時仍有同學問他,什么時候能帶我們去你家的大花園看看?他總是狠狠瞪那人一眼,什么話都不說。以前有人這樣問,他總會很熱心的,像我騙黃春明一樣回答,等我父母不在家的時候?,F在,每聽到有人問起,他感到的只是可怕的侮辱。和殷桃的目光再次相遇時,他總是惡狠狠地瞪著她,她則以疑問的目光回敬著他。他重新敗下陣來。
他兇神惡煞地在教室里走動,人們紛紛避退,投向他的目光沒有憤怒,似乎只有憐憫和鄙視。他忍無可忍,想大吼大叫,想大哭一場,想找人打一架,讓人揍得鼻青臉腫,好不用到學校來上課,可他只能氣急敗壞地走來走去。
晚上下課后對殷桃的跟蹤倒是一天都沒落下。
他懷著不知是愛還是恨的強烈感情,風雨無阻,一夜夜跟在她后面。他比以往還要膽怯,卻又比以往更加膽大,他有時候故意在后面弄出些聲響,好引起她的注意,她卻從不回頭。他因此更加恨她。他認定她已經知道自己跟在后面了,她之所以不回頭,完全出于對他的蔑視。跟著她走到家門口,戀戀不舍地遠遠注視著她推開大門,走進去,他站在一串紅巨大而沉重的陰影里,總是恨得牙齒打顫。
她屋里的燈光照例亮起,她的影子照例無聲地閃過,他不知饜足地盯著那扇桔黃色的窗子,他對窗子同樣恨到了極點,也嫉妒到了極點??傊?,他想撿塊石頭,把那扇窗子咂個稀巴爛。
也許有一天他真會這么做的,真會這么做的!
然后,燈滅了。
她睡了。他還站在外面,站在黑暗中,他抓住一枝一串紅——花朵砸在地上輕微地嘆息,俯下身子,渾身發抖,拼命想要擠出一點兒眼淚,可眼睛一直很干燥。
一個夏天的夜晚,殷桃和女伴在岔路口分手后,走了沒幾步,突然冒出一個男人抱住殷桃。殷桃嚇了一跳,劉家木也嚇了一跳。
奇怪的是,殷桃并未掙扎喊叫,相反,她似乎也抱住了那人。熱血如沸水一般在劉家木心里翻騰著細小的波浪,但他出奇鎮靜。他蹲下身子,撿了塊石頭,悄悄走近。
看清楚那個人的臉了??辞宄麧M臉紫色的膿包了。他躲進黑暗中,緊緊攥著石頭,石頭的尖角刺得手掌一陣一陣疼痛。他看到他們的身體分開后面對面站著,他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她笑嘻嘻地,在他紫色的膿包上啄了一下。
他差點兒把自己整個兒逼進墻旮旯,以致陳健康從他身邊走過,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第二天,他沒在殷桃和陳健康臉上看出一絲絲昨晚的跡象。
他懷疑自己做夢了,可他為什么看到手掌上密密麻麻布滿石頭刺出來的傷口?他痛苦萬分,翻來覆去想,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陳健康不久前才和她吵過架,還罵了她死去的媽,她不久前還問自己陳健康值得交往嗎!——想到這兒,他突然悟到什么,右手連連捶打左手。他干巴巴地站著,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走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一遍遍對自己說,不能再跟蹤她了,不能再跟蹤了??伤滩蛔?,強烈的嫉妒、仇恨,以及對他人隱私的骯臟的好奇心,讓他在下課鈴響過后,瞬間放棄了一天的決定,毅然決然,再次尾隨殷桃走出校門。
他順手撿了塊石頭,那石頭仿佛幾輩子的仇人,他使足了勁兒攥緊它不說,還咬牙切齒地暗暗咒罵它。
這天晚上,陳健康沒有出現,他站在一串紅的陰影里,舒舒服服地吐出一口氣,馬上卻又感到說不出的失落,他竟然沒出現!他的嫉妒、仇恨和好奇都落了空。難以言喻的失落把他折磨得筋疲力盡。
以后的夜晚,陳健康無論是否出現,劉家木都會給折磨得疲憊不堪。尤其陳健康出現的時候,他不愿看,卻又總是貪饞地關注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在強烈的憤怒和嫉妒中,他甚至感到一種令人戰栗的被侮辱、被損害的快感。由于缺少睡眠,神經緊張,他變得臉色蒼白、少言寡語,身體也一天天瘦下去。
這時,發生了那件極其意外、在縣城中學轟動一時的事——
陳健康被班主任打成腦震蕩了!
那天早上,陳健康被班主任叫出教室,并未引起大家太多的關注,對陳健康來說,這樣的事太稀松平常了。大伙兒埋下頭,假意或者真心地朗讀課文,直到屋外傳來啪啪的巴掌聲,才有幾個不專心的抬起頭向外張望,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開始嘻嘻低笑。突然之間,梆梆幾聲,一道鮮亮的血飚到窗玻璃上。女生們驚叫起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塊窗玻璃后,班主任面目扭曲,攥著陳健康的頭發,將他的臉一次次扣向墻壁。陳健康的額頭破損了,充血的眼睛現出恐懼的影子,斜斜瞅著窗里的同學……
陳健康的父母已經到學校找過好多次,校長的答復總是那樣:放心,我們會處理好這事的,我們會好好教育老師,不過你們家長也要好好教育自己的子女,總歸是學生先不對,才導致老師犯這樣的錯。
不料,班主任殺氣騰騰地沖進校長辦公室,指著陳健康的父親,厲聲說,我就在這兒,你想把我怎么樣?你也五十的人了,就不想想,怎么會出今天這樣的事?一個學生,竟然用粉筆扔老師!我不知道他在家里怎樣,他是不是拿東西扔你們,你們是他的父母,你們受得了?我們是老師,我們要他懂文明講禮貌,我們是受不了。再說,我沒跟他好言好語說過?他聽了沒有?他當我放屁!你出去問問,在學校里隨便找個學生問問,他知不知道陳健康?你兒子在這所學校里可是鼎鼎有名啊,沒個人提起他不皺眉頭!人人都怕,瘟疫哪個不怕?我打他一頓,是要他改好,別長大以后讓人躲他罵他。對別人來說,我是為民除害!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把他打成腦震蕩,我問過醫生,你別以為我們老師就這么好蒙,他那是輕微腦震蕩,隨便摔一下碰一下也會輕微腦震蕩,有什么了不起?……從此以后,人們再沒見到到陳健康的父母來過學校。
聽說陳健康的父親要告班主任,不知怎么,這消息后來也漸漸無人再說起。陳健康是再沒到過學校。
陳健康運去醫院后,劉家木瞅著留下幾朵鮮紅花朵的玻璃窗,心里驀地闊亮了,他斜眼觀察殷桃的反應,只見她埋頭翻看一本書,似乎對陳健康的事毫不動心。劉家木不由得感到一點兒失望。同學中曾經有人去看過陳健康,有人邀劉家木一起去,他不置可否,他暗暗觀察殷桃,看殷桃去不去。
殷桃一直沒去,他也一直沒去。
可他不知道,如果殷桃去了,他會不會去。
幾天以后,失望轉化成了憤怒。他由原先對陳健康的幸災樂禍,轉而對自己無限同情。他忽然憤恨地想,楊桃是把陳健康拋棄了,可她對自己卻連看都不看一眼,陳健康那樣的人有什么好?難道就因為他是城鎮的,自己是農村的?!
夜里,他跟在殷桃后面,手里仍然攥著一塊石頭。
他腦子里有個奇怪的念頭,他要給自己報仇。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跟蹤她了,可她就是一聲不響,他一定要她明白,——明白什么?他也說不上來,就像他不知道攥著一塊石頭是為了什么。
他意識到,今天晚上一定是最后一晚上了,今后他不可能再跟蹤她。他禁不住對自己的跟蹤史進行了小小的回顧,第一次跟蹤的情形在他的頭腦中閃過,一年多來,他的跟蹤已經偏離最初的目的太遠了。
他忽然緊張起來。最初的目的?
他是在聽到有一個女孩子被強奸后決定跟蹤她,好保護她的。一個可怕的念頭猛地跳進他的腦袋,連他自己都給嚇了一跳。
他的頭腦中迅速閃現出這念頭付諸實施后可能會出現的種種場景。他使勁攥緊石頭,持續的疼痛仿佛把思想照亮了。他不知深淺地邁著步子,每走一步都感覺到心臟被震得咚咚直跳。他耐心而又煩躁不安地等待著殷桃的同伴離開,同時又懼怕她的同伴過于快地離開。終于,在岔路口處,她的同伴在該離開的時候離開了。
路上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了。
只要他愿意,他隨時可以消滅掉阻隔在她和他之間的距離。他并不膽怯,他強烈地憎恨她,他要報復她,可他遲遲沒有行動。他把手中的石塊攥得越來越緊,幾乎刺破手掌。他沒法行動,他決心越大,越是沒法行動。他絕望地看著她走在淡淡的月光中,背影寧靜而優美,而他則躲在黑夜的陰影里,咀嚼著黑暗的憤怒。她和他的距離太遠了。
他咳嗽一聲,迅速躲入暗處。
她沒轉過臉來。
他又咳嗽一聲,她仍沒轉過臉來。
第三次咳嗽,他鼓足了全身絕望的力量,發出的聲音異常響亮,把自己都嚇住了。但她仍沒有顯出驚恐的樣子,只轉過身,隨便掃了一眼身后,什么都沒看到后,立了一會兒,像是回想起什么,又繼續走自己的路了。
他望著她一點一點走遠,離家越來越近,絕望的感覺差點兒把他擊倒。
他再次站在那棵一串紅的陰影里,遙望她推開門走進去。
樓上的燈亮了。
桔黃色的窗戶掠過一個人影。
他遙望窗戶,心底涌起一股強烈的酸楚,他多想大叫一聲啊,喉嚨里只發出一聲嘶啞的類似哭嚎的聲響。他舉起手,猶豫了長久的一剎那,將攥著的石塊朝窗戶扔去。沒擊中。石頭砸在窗戶邊的墻上,發出一聲鈍響。他并不怕她打開窗子,只怕看到她窗戶上的燈光忽然熄滅,他于是轉身飛快地往學校跑去。
扔出石頭的一剎那,他略微把手偏了一偏。
劉家木對殷桃的恨,直到一個多月后才稍稍緩解。那天下午上體育課,老師宣布大家自由活動,同學們轟一聲四散開,劉家木在操場上走來走去,別人一堆一堆湊在一起,他試圖參加進去,始終沒有成功。
沒人理會他。
他瞅著自己的鞋尖,在陽光燦爛的水泥操場上晃來晃去,仿佛一個沒有分量的影子。他在操場邊的桉樹下坐了一會兒,冷眼旁觀操場上的歡聲笑語。這時樹下一群螞蟻正忙碌著搬運食物,長長的隊伍連成一條細細的麻線。
劉家木抱著肩膀,有點可憐自己,又陡然生出一種驕傲來。他們是多么幼稚啊,只有小孩子才那么打來鬧去,他輕蔑地想,哼了一聲,低下頭,朝螞蟻密集的地方啐了一口,又用腳跟狠狠擰了幾下,徹底打亂了螞蟻的路線。
他哼著歌,嘴角含著輕俏的笑,輕松地走回教室去。走到教室外長長的灑滿陽光的走廊,突然聽到隱隱的哭聲。他心里一動,踮著腳尖,走到教室門口,只見在教室的最后一個角落,陳健康的座位上,趴著一個人。雖然看不見臉,劉家木仍然知道那是殷桃。那段雪白的脖頸多么潔凈??!
正午耀眼的陽光透過一大排玻璃窗照進教室,一排排杏黃色的桌子明晃晃空蕩蕩。殷桃抱著頭,躲在教室里唯一照不到陽光的三角形角落,嚶嚶啜泣。
劉家木一只手扳著門框,將大半邊臉藏在門后的陰影里,長久地注視著她聳動的肩膀。
星期六早上放學后,劉家木又沒回家。
下午,洗澡間開放了,他將毛巾往肩上一搭,掂了香皂盒子去洗澡。多數人都回家了,洗澡間只有他一個人,當然,還有那個瘋女人。
他選擇了靠近鍋爐的一個小間,走進去后,沒有插門。他臉色蒼白,慢條斯理地脫掉衣服、褲子,擰開水龍頭。熱水仿佛堅硬的石頭劈頭蓋臉砸下來。他承受著石頭的重壓仿佛承受著瀕臨懸崖般的興奮和驚恐。瘋女人就在鍋爐邊,就在他的門外。只要他一推門,就可以抱柱她,然后,就可以把她拉進來……他想象著這一切,腦海里噼里啪啦閃耀著一片白熾的光。
——混沌的時間中閃過一道清爽的光。
瘋女人開始唱一首歌,一首不知跟誰學的流行歌,沙啞的嗓音難聽極了。可他像給一陣奇異的風喚醒,忽然什么都不想了,竟關小了水龍頭,歪著腦袋諦聽她的歌聲:
記得當時年紀小
你愛談天我愛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林梢鳥兒在叫
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
夢里花落知多少
水龍頭靜默地滴下一滴滴水,滴答——滴答——水聲之中歌聲消逝,許多像歌里一樣美妙的記憶云煙一般在他眼前出現,在時間的罅隙里消逝。
他緊張躁動的心寧靜下來了,可是在這寧靜的音樂中,有一種格外憂傷的東西慢慢出現了,那么溫柔,又那么銳利,好似一根單純尖銳的刺,緩緩刺穿他的胸膛。他感覺有一點溫暖的液體從胸膛的傷口流出來,在眼睛里蓄積。他不能讓它滑落。他的眼睛里燃燒起憤怒的火焰。
他異常清醒地打開門,沖出洗澡間,赤身裸體地抱住歌唱的瘋女人。
歌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一陣可怕的寂靜,緊接著,是一陣可怕的嚎叫。
瘋女人拼命掙扎,兩只手使勁撕打他的頭臉,兩條腿拼命踢他的大腿和小肚子。他試圖讓她停止嚎叫,把她按在地上,但毫無成效。瘋女人的力氣大得驚人。他沒有辦法,只好抓緊時間去褪她的褲子?;靵y之中,不怎么用力地一扯,她的褲子就掉下去了。
嚎叫停止了,撕打停止了,瘋女人慌忙坐下,緊緊抱住自己的下身。突如其來的,她開始對著地面喃喃自語,你怎么不吭聲呀?你怎么不跟他們說,你家里還有老婆,你老婆還在等著你,你怎么不跟他們說……他兇狠的目光注視著她臉上溫柔凄楚的表情,心里繃緊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他慌張而厭惡地瞥了一眼瘋女人裸露的下身,下意識地捂住嘴巴。愣了一會兒,他渾身的血液冷卻下來了,忽然明白過來,跑回洗澡間,迅速穿好衣服,逃走了。
半小時后,劉家木已經走在縣城的街上。
天黑了,城市里霓虹燈閃閃爍爍,他在十字路口站了一會兒,又站了一會兒,那段歌聲像一根嫩芽,搖搖擺擺的,再次在他的心中冒出來,他冷笑了,輕蔑地把嫩芽掐斷,朝一家燈火明亮的歌舞廳走去。
幾年以后,劉家木扶著一個女人從歌舞廳出來,在街上見到一個傻子,傻子揮舞著一塊錢紙幣,一臉喜不自勝的表情。走過的一瞬間,他差點喊出來:陳健康!傻子沒看他,一顛一顛的,很快走過去了。不是,不是陳健康,怎么可能是他呢?劉家木一遍一遍對自己說,心里卻忍不住一層一層悲涼起來。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