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經年

　　經年

　　一：

　　正值梅雨季節，天氣不是很好。外面被烏云籠罩著，鉛灰色的一片，還下著雨。車窗玻璃也被雨水弄得模糊不堪。我看著外面這個模糊而又潮濕的世界，覺得一切都如同往常般的平靜和自然。

　　我這是要去參加一個詩歌交流會，是在朋友的幾經邀請下我才決定去的。不然的話，我想我此刻應該在被窩里或者是寫字臺上。

　　到了，我撐開雨傘便下了車。往預定的地點走去。耳邊吹著細細的涼風，我踩在地上的鞋子帶起晶瑩的水花。

　　大概是因為天氣的緣故，導致還有很多人沒有到。大廳里面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這讓我顯得有點百無聊賴。最后我在靠近門口的大方蹲了下來，面對著那里坐著的一個小女孩。她應該是某位來參加交流會的詩人的孩子。十分可愛，留著直直的短發和整齊的劉海。兩只大眼睛水靈水靈的。見到我出現在她面前，便細致而好奇地看著我。這樣的小女孩我是喜歡的，乖巧并且純凈。

　　正當我和小女孩說上話的時候，耳邊便傳來高跟鞋磕碰地面傳來的響動聲。很清脆，銀鈴一般的。小女孩目光敏捷，飛快的脫離我的影響眼睛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我的目光緊跟其后。

　　二：

　　那是我和小怡恰好坐在一起。課間的時候你在走廊外推開玻璃的窗戶，拍了拍小怡的頭找她說話。你們說的話我已經不記得了，不過我記得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你面容嬌好，皮膚白皙，臉還帶點嬰兒肥。笑起來很溫暖，亭亭玉立的像一株白色西府海棠花。

　　那時你正面對著教室，背后正是朝陽升起的方向。有光從你的后面射過來，你就好像站在光里。我看的入迷了，覺得你就是一個天使。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們兩條線終于糾葛在一起。難解難分。

　　我不否認，一直以來我就是一個膽小的男孩。一直中規中矩，做老師眼里的好學生。直到某一天的考試和你坐在了一起。

　　我還記得那天的考場燈光不是很明亮，座椅上都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監考老師來回走動著，耳邊彌漫著沙沙的筆尖和紙張的摩擦聲。而我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緊張的時刻把寫的有答案的紙條小心翼翼的遞到你手里。手心里積滿了濕濕的汗水。

　　考完之后你送了我一杯牛奶。我回頭看了你準考證上面的名字，涵，真是親切而又溫暖的一個名字。

　　正如互相纏繞的絲線一樣難以扯開。高二時分班我們終于分在了一個班，并且還鬼使神差的成為了同桌。

　　像所有的相識一樣，一開始我們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輕輕捧著裝滿水的玻璃杯子。我們每天輕輕的說話，一起在香樟樹下面掃著落下的葉子，一起在天臺上面遙望天空。

　　你那時還錯把相敬如賓這個詞用在我們身上，引來了周圍好多同學的調笑。而我則是天天對著你念廬隱《春愁何處是歸程》里面的那句：涵，當我們徘徊在雷鋒塔下……

　　可是之后的日子里那些隱藏在細節里的矛盾終于是一點一點的顯露出來。你一直說我頭發又臟又亂，而我則說你每次考試打小抄。我們爭吵，然后和好，又爭吵，又和好。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高考前三個月，你終于義無反顧的遠離了我。盡管如此，你卻還是每天給我帶一個蘋果。

　　傷感的日子終于慢慢到來，剩下的日子也越發顯得彌足珍貴。

　　我永遠忘不了拍畢業照的時候，你和你的姐妹們在蒼翠的竹林下嬉戲。而我靜靜地想你走來。你的姐妹們看見了我，于是她們對你說：你看，他來了。然后你便乖巧的站在那里，看著我。那一刻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光，多么美好。以至于我差點然不住說：涵，我喜歡你。

　　最后的一天終于還是命中注定般的降臨了。那一天我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想了很多。我拾起了筆在紙上寫下了對于你的詩。

　　：

　　那時我還不認識你

　　而你卻出現在我的窗外

　　你帶著安靜迷離的光彩

　　站在朝陽升起的方向

　　對著窗內微笑著

　　透過玻璃映入我的眼

　　散發出樹梢羽毛的味道

　　那味道讓我感覺到森林

　　無邊無際的并且有風吹過

　　卷起陣陣銀鈴般的呼聲

　　呼聲一直沒有停歇

　　它們穿越冰原大海鄉村

　　最后終于到達我的身邊

　　我看著窗外側耳傾聽

　　只聽到你安靜溫柔的呢喃

　　 ——那時 你

　　三：

　　我是在火車站里和同學打電話才知道你和我同校的。那時我反反復復的對著電話問了三遍，然后才大笑起來。我想我終于又可以見到你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我們真是命中注定的冤家啊。

　　很幸運的在第二天就讓我遇上了你。盡管學校那么大，學生有那么多。但是我和你之間的纏在一起的線卻一直沒有斷。它牽引著我們在上萬人的新生大會上見上了面。你恰好就排隊排在我的左邊，我對你笑，而你卻是哭笑不得。看著我的眼睛里似乎還有點怨恨。我指著你的打扮說你把軍訓的腰帶當成皮帶了，你二話不說你捶了我一拳頭。我知道其實那時你是高興的，因為我看到你的眼睛閃著亮光。

　　大學里是自由而又美好的，我想我終于可以追你了。于是我在綠色的香樟樹下跟著你的影子，它們靈動而富有韻味。我在有雨的季節站在你的身邊，傘是傾斜向你的。你生日那天我在你宿舍樓下升起了七盞相連的孔明燈。

　　只是你從未答應。你總是微笑著對我說：好好學習，不要浪費時間。

　　等到大三的時候我們又在香樟樹下面相遇時，我身邊已經站了一個女生。你看見了我，然后慢慢的走近，眼神里依舊閃著亮光。近了你安靜一笑，說：你們好啊。我點頭應予隨后便是擦肩而過。我回頭看到你背著淺黃色的書包走進香樟樹的綠蔭里。背影孤單并且明亮，讓我有片刻的憂傷。

　　你那時的背影真的好落寞，可是后來當我失戀而沮喪的時候，你卻走到我身邊擁抱著安慰我說：一切都會好的啦，只是一場夢啦。親切的言語讓我感覺溫暖。

　　終于在大學畢業前你答應了和我一起去一趟海邊。因為你說你覺得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我們在一個有雷雨的下午坐上了去海邊的列車。在靠窗的座位上互相依靠著。一路上車窗透進來清新的風，外面是隨風翻滾的油菜花和無處不在的綠。

　　然而到了海邊的時候我卻發了高燒，全身乏力的只能躺在旅館里。那時從海上吹來的風搖動著窗簾，而你便在房間里細心的照料我。喝熱水，吃藥，蓋好床單。你如同我年輕的妻子一般的。最后還是你背著我去附近的醫院的。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天你以你嬌弱的身體背起了我，一步一步的走過藍色黃昏的街道，朝著醫院的方向。

　　我終于好啦，在你漸漸發黑的眼圈里。我們去了浪花綻放的沙灘，白色的飛鳥在我們的頭頂飛過。在清脆的鳥鳴聲中你突然轉身擁抱了我，流下淚水說可能以后再也看不到我了。你學的專業是法語，你就要去法國留學了。

　　我們之后再也沒能相見，哪怕是畢業那天我和同學穿著長長的學士服的時候。那一刻你已經是在法國了，而我只能仰望我們頭頂共同的那輪太陽。想象著你在巴黎美好的樣子。

　　又是幾年，我終究還是沒有和你重逢。我以為那根線斷了，那根連在我們之間的糾纏的線。

　　四：

　　我跟著小女孩的目光看了過去，隨即失神。

　　我看到了熟悉的一束光從那里射來。

　　還沒斷呢，還沒斷呢，是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的那根線斷掉了呢。我默然念到

　　你在清脆的聲響中向我走來。我確定這不是夢，真的是你。你穿著高跟鞋，微笑著，真像白色的浪花。你從大廳的那邊走來，眼睛里閃著光。很明亮，像我第一次遇到你時一樣。你站在窗外，朝陽的光芒從你的身后射來，你就像站在光里的天使。

　　我想我此刻應該站起來，微笑，然后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