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二郎山隧道貫通,汽車早上從雅安出發(fā),中午就到了瀘定。除了關(guān)仲友和劉吉人,其它的人都是第一次到瀘定,大家最想看的自然是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中飛奪的瀘定橋。停好車后,關(guān)仲友拿出照像機,武岳拿出攝像機,紛紛開始自由活動。三十九年前關(guān)仲友和劉吉人剛進西藏的時候,曾在瀘定橋上留過影,如今站在瀘定橋頭,劉吉人不覺感慨萬分,他對著鐵索橋大喊一聲:
“瀘定橋啊,我劉老幺又回來了!”
劉吉人顯然是在學胡漢三的腔調(diào),但故地重游,他激動的感情在叫聲中卻表達得十分到位。關(guān)仲友理解劉吉人為什么會如此激動,望著橋下滔滔的大渡河水,關(guān)仲友突然想到了似水流年這句成語,當前的景物依舊,可是人的面貌已經(jīng)全非。想當初進藏時,關(guān)仲友還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現(xiàn)在卻是年過花甲的老者。昔日在這里留影時,他剛從貨車上下來,滿面的塵垢,穿一套工程處發(fā)的老藍布棉裝,用現(xiàn)在的眼光看,像是從深山老林中下來的人,土得有滋有味。時過境遷,如今關(guān)仲友坐著越野汽車,穿著休閑裝,帶著高檔的照像機和攝像機,又回到這里來旅游,他在西藏歷經(jīng)過生死考驗,托改革開放的福,終于迎來重歸西藏的日子。所不同的是從前進西藏,他是以建設者的身份,是去流血流汗改造自然;現(xiàn)在進西藏,他是以旅游者的身份,是去觀光游覽欣賞自然。
應秋泓、黃英和武岳在瀘定橋上,則是另外一種心情,他們驚嘆紅軍當年飛奪瀘定橋的艱險,又想親身體驗走在橋上晃動的感覺。黃英扶著應秋泓在橋上慢慢地向前走,武岳則在后面攝像,剛開始的時候,應秋泓看見腳底下咆嘯的江水,心中發(fā)悚,嚇得不敢邁步,劉吉人見狀,立刻對應秋泓說:
“應總,你把頭抬起來,看著對面的山,大膽往前走就行了?!?/p>
應秋泓抬起頭看著前方,不見腳下的水流,心情果然平靜了許多,很快就走到橋的對面?;貋淼臅r候,應秋泓拒絕了黃英的攙扶,一個人從容地走了回來,武岳等在原處把她的表現(xiàn)攝了下來。
從瀘定到甘孜藏族治自州的首府康定,不過兩小時的車程,一行人到康定后時間尚早,關(guān)仲友決定先在賓館住下來,剩下的時間大家自由活動。今天的康定城已經(jīng)舊貌換新顏,一曲康定情歌唱遍了世界,也把康定推向了世界。
在關(guān)仲友的記憶里,康定只是深山溝的一座古城,一條小河從中把城市分為兩半,雖說是甘孜州的首府,街道卻十分狹窄,路面是用石板鋪成的,兩邊的房子也多為二層的木結(jié)構(gòu)房。到了晚上,木電桿上的路燈很昏暗,除了旅館門口高掛的燈籠,迎接過往客商外,其余的店鋪很早就關(guān)了門,街道顯得冷冷清清。
如今的康定城,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石板路已變成寬闊的水泥大道。關(guān)仲友漫步在街上,努力尋找著記憶中康定城的影子,他忽然想起曾在一家藥店,花十元錢買了一小包上等的蟲草,這家藥店現(xiàn)在還在嗎?如果蟲草便宜,買點回去給老婆燉鴨子,能治她的頭暈病,老婆一定很高興。他找到幾家有蟲草出售的藥店,每十克蟲草的價格都是二三百元,關(guān)仲友笑了,十元錢大概只能買一根蟲草。當初的十元錢,可以維持一個人一月的生活,現(xiàn)在十元錢,只能吃一頓簡單的午餐。蟲草是珍貴的藥材,物以稀為貴,改革開放后,藏胞懂得了市場經(jīng)濟,供不應求的東西,只能靠市場來調(diào)節(jié),難道蟲草不該賣這么貴嗎?
應秋泓一行人下榻在康定的涉外賓館,她想趁此機會招待大家吃一頓上擋次的飯,于是囑咐武岳多點幾個菜。晚餐開始后,她讓餐廳服務員打開干紅葡萄酒,給每個人都斟了一杯酒,這時應秋泓站了起來,她端起酒杯對大家說:
“今天是我們離開重慶的第二天,這兩天大家都過得很愉快,一路上聽老劉講精彩的故事,時間就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明天離開康定后,就要在高海拔行車,既不可能住這么好的賓館,也吃不到這么地道的中餐。大家今晚多喝點酒,多吃點菜,多蓄存點能量,老關(guān)和老劉才能多給我們講更多好聽的故鄉(xiāng)?!?/p>
劉吉人聽應秋泓說他會講故事,心中一高興,首先和應秋泓碰了杯,酒過三巡后,劉吉人的興致上來了。
“老關(guān),自從那次工友聚會后,我還沒有和你在一起喝過酒,這樣喝不過癮,應總和小黃是女同志,干脆我們?nèi)齻€男人來猜拳,不醉不散?!?/p>
關(guān)仲友當過多年的副總,喝酒猜拳小菜一盤,武岳是開餐廳的,酒量更是大得驚人,應秋泓見狀自告奮勇當酒司令,由她倒酒可以控制酒量,監(jiān)督三人量力而行,才不會影響明天的行程。當干紅開第到五瓶時,應秋泓讓服務員給每個人的杯里斟滿酒后說道:
“這酒光你們男人喝怎么行?這瓶酒剛好斟滿五杯,喝完后不再開瓶了,如果還有人沒喝夠,等從西藏返回時,我們再到這里來從新喝行不行?”
關(guān)仲友這時已經(jīng)紅光滿面,趁著酒性,突然從口袋中摸出一張紙拿在手中,望了望大家深情地說道:
“我在重慶喝酒的時候,我們單位的老總喜歡喝過酒后唱歌,我不會唱歌,我曾經(jīng)寫了一首有關(guān)筑路工人的詩,但一直沒有機會朗誦。今天機會來了,因為重返西藏是我?guī)资甑脑竿?,今天川藏公路暢通無阻,這路上有我們當年一大批草根兄弟流的血和汗,今天當著應總的面,我斗膽獻一下丑,請在座的各位斧正?!?/p>
筑路歌
暮年魂牽思從前,銘心刻骨憶當年;春華少年風度翩,傾情師妹盼姻緣。水岸漪清夜色美,月亮未圓失樓臺;山城征調(diào)筑路工,千余青壯赴高原。站臺送親傷離別,爹娘妻子悲欲絕;笛聲嗚嗚心繃緊,淚花泫泫氣哽咽。續(xù)程貨車坐連排,風塵顛簸腰背酸;千里輾轉(zhuǎn)金沙渡,皮筏穿梭漩窩圈。西曲咆哮水勢兇,兩岸陡峭無路通;鷹旋絕壁借風力,鹿躍深谷倚腿功。便道修進施工場,整地伐木搭篷帳;篷長六米兩排鋪,被短十人一通床。筑路工具手上抄,鐵錘炮釬十字鎬;掌中血泡生老繭,肩背脫皮長墊包。云稀難擋紫外線,雙頰透紅烏臉蛋;欲眼盼來探親假,姑娘不嫁開山漢。工班有位美須公,手捋青絲自威風;低薪度日手頭緊,養(yǎng)家糊口囊中羞。失足懸崖人驚惶,墜落西曲斷肝腸;工友抬尸手顫抖,滿面泥污淚兩行。公路蛇行山間盤,川藏南北雙線連。鐵牛滾滾進邊塞,熱淚滴滴匯涌泉。一寸路基一寸金,路基消磨春光陰;血汗?jié)茶T云天道,風霜浸透草根心。六年艱辛帶殘歸,歲月流金鬢已灰;誰知荒原石碑下,一里一具白骨堆。
誰也沒想到關(guān)仲友會在這時候朗誦詩,他朗誦的聲調(diào)抑揚頓挫,忽高忽低,情感動人,讀到動情處,淚水竟奪眶而出。眾人一下驚呆了,剛才還輕松熱鬧的氣氛,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應秋泓聽了心中暗暗吃驚,這首長詩不簡單,是關(guān)仲友感情最真實的寫照,他把當年重慶工人修建川藏南線公路的奉獻精神,表達得淋漓盡致,難怪老關(guān)能從一個普通的筑路工,成長為一個大型企業(yè)的副總,這期間不知下了多少工夫。這首詩雖然是關(guān)仲友在回顧自己的經(jīng)歷,他初戀的“師妹”顯然也與自己無關(guān),但后來提到的“姑娘”,難道也與自己無關(guān)嗎?應秋泓本來已經(jīng)微微發(fā)紅的臉,此時在無言的羞愧中被脹得通紅,連墓地都沒有的中盛哥,他的白骨又藏在什么地方?
汽車早上從康定出發(fā),開始翻越著名的折多山,劉吉人坐在車上一言不發(fā),他在心里盤算,自己今天應該如何表現(xiàn),才能在旅途的講演中擊敗關(guān)仲友。出發(fā)的第一天,劉吉人憑借當年和次里瑪加那段異鄉(xiāng)情緣,成了車上旅游生活的主角,昨天上午他的那段經(jīng)歷還給大家解悶,使車廂內(nèi)充滿了歡笑聲。誰知到康定后風云突變,關(guān)仲友喧賓奪主,用一首動人的詩歌,搶盡了風頭。說句心里話,關(guān)仲友昨天晚上的表現(xiàn)的確是太完美了,他把自己的特長充分發(fā)揮出來,連劉吉人當時都暗自落淚。如果每天都讓關(guān)仲友成為主角,自己這次西藏之行,豈不成了他的陪襯?劉吉人心有不甘,他想主角輪流做,今后的行程自己更應該好好表現(xiàn)一下。
當年在西藏,只有羅中盛對他最好,像大哥哥一樣照顧他,使他終身難忘。而身為大公司老板的應秋泓,又和羅中盛有著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這次能和應總一道去西藏悼念羅中盛,劉吉人對應秋泓既感激又敬重,所以他更想讓應秋泓的旅途生活過得愉快。劉吉人苦苦搜索著自已的記憶,看有沒有值得發(fā)揮的題材。
汽車開足了馬力在蜿蜒的折多山上前進,山上反復出現(xiàn)的回頭線路,預示著海拔在不斷地升高。這時陽光沖破云霧,天空變得開朗起來,從東邊斜射進車窗的陽光非常強烈,大家立刻按動電紐,升起有色玻璃避光。車子走了一會,關(guān)仲友突然想到什么,透過有色玻璃向外一看,立刻對武岳嚷道:
“小武,快停車,快停車!”
武岳急忙把車停在路邊,車上的人都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一齊把目光投向了關(guān)仲友,只見關(guān)仲友打開車門,來到公路上指著前方說:
“大家快下車,看一看四川第一高峰貢嘎山的雄姿!”
這時汽車已經(jīng)接近折多山的山頂,大家站在路邊,放眼向東南方望去,一座橫空出世的大雪山突兀眼前。在陽光的照射下,貢嘎山上的千年積雪分外耀眼,與四周的云朵交相輝映。天邊的浮云此時還沒有散盡,在陽光的反射下,五彩絢麗華光四射,大雪山被不斷變幻的光束改變著顏色,讓人目不暇給。應秋泓見此美景,不禁“啊”地叫了一聲,她被眼前神奇的大雪山驚呆了。
“哎呀,好大一座雪山,我從來沒見過這么美麗的大雪山!它離我們多近啊,怎么我們昨天沒有看見它?”
“這座大雪山就是貢嘎山,它海拔7556米,地處瀘定和康定的交界處,是四川最高的山峰。貢嘎山上終年積雪不化,在川西高原的公路上,只有在折多山上看貢嘎山,是最佳的觀察角度,整個大雪山的真面目盡收眼底。你看它多么雄偉壯觀,仿佛就在我們眼前,其實它離我們的直線距離,還有大約五十公里……”關(guān)仲友好像是一位職業(yè)導游,娓娓道來。
劉吉人剛才還在車上想題材,眼前現(xiàn)成的好題材,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又被關(guān)仲友占了先機。心有不甘的劉吉人望了關(guān)仲友一眼,似乎嫌他的話太多,立即打斷他的話頭說道:
“我們昨天就圍在貢嘎山的腳下跑,之所以真神不露面,是因為從瀘定沿瓦斯溝到康定,沿途的海拔不過二千米,低空的云層擋著了我們觀看貢嘎山的視線?,F(xiàn)在我們所處的位置,已經(jīng)快到折多山的山頂,海拔高度超過了四千米,早已越過低空的云層,在天氣晴朗的時候,貢嘎山就會露出它的廬山真面目,這就是為什么能在折多山上看到貢嘎山的原因。但并不是每次經(jīng)過這里,都能目睹到它的尊容,如果天氣不好,它就會隱身云霧之中,今天應老總是首次經(jīng)過這里,老天爺還能不給面子?”
應秋泓明白劉吉人是有意恭維她,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劉吉人講的道理,還是非常令人信服。
“老劉,你剛才說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海拔高度,已經(jīng)超過了四千米,我怎么沒覺得有什么特別的反應?這樣看來我還是能夠適應高海拔地區(qū)的生活?!?/p>
劉吉人覺得自已及時插話,已經(jīng)和關(guān)仲友在有關(guān)貢嘎山的論述中扳成了平手,興致更加高漲地說:
“應總,今天可以說是剛剛進入高海拔地區(qū),只要明天你在理塘沒什么特別的反應,你這次西藏之行,就不會存在任何問題?!?/p>
關(guān)仲友對劉吉人的舉動似有察覺,心中暗暗好笑,想不到這個劉老幺,幾十年過去了,犟脾氣一點沒改,還是那么爭強好勝,但這正是劉老幺的可愛之處??!
汽車翻越折多山后,不久就到了新都橋,大家下車在這里休息吃飯。重新上路后,駕駛員換成了黃英,關(guān)仲友注意到武岳剛才沒吃多少東西,上車后一個人縮著身子,橫躺在后排的座位上,他的舉動引起關(guān)仲友的關(guān)切。
“武岳,你是不是不舒服?”
“關(guān)叔叔,我有點頭疼,但問題不大,我睡會兒就行了。”
“你還是吃點藥,蓋上大衣再睡吧?!?/p>
汽車駛出新都橋不遠,來到一處三叉路口,關(guān)仲友向坐在前排的應秋泓介紹道:
“這里叫東俄洛,是川藏南線和北線的分道口,從這里向右走,朝北經(jīng)過爐霍、甘孜到德格,然后過金沙江到昌都,一直可以通到西藏的首府拉薩。這是最早修筑的川藏公路,現(xiàn)在叫川藏北線。我們現(xiàn)在是向左走,經(jīng)雅江、理塘到巴塘,以前叫東巴公路。從巴塘縣的竹巴籠過金沙江,經(jīng)西藏的芒康、左貢到老川藏線上的邦達并道,這條線就是我們當年修建的川藏南線。”
“我們昨天經(jīng)過瀘定和康定的時候,沿途的建筑和服飾特點,給我感覺這是藏漢雜居的地區(qū)。翻過折多山后,出現(xiàn)了開闊的高原地貌,藏式建筑的房屋,稀疏地散落在公路兩旁,到處看得見牦牛的身影,突然間覺得整個世界變大了。我們今天是上了一個臺階,進入了真正的川藏高原,這才是藏胞生活的地區(qū)?!睉镢鼘ρ矍暗木坝^顯得饒有興趣。
“小武好像有點高原反應,我們今晚就住在雅礱江邊的雅江縣城。那里海拔不高,大家有興趣還可以去逛逛街,我們又不急于趕路,不如讓大家輕松一些?!标P(guān)仲友對今天的行程,作出了安排。
下午三點鐘,汽車到了雅江,武岳感覺身體舒服了許多。在旅館登記好住宿后,劉吉人和武岳留在房間休息,黃英陪應秋泓出去逛街,關(guān)仲友拿出魚具,要到江邊去釣魚,大家約好下午六點鐘,在旅館對面的飯館吃晚飯??斓搅c鐘的時候,除關(guān)仲友外都來到了飯館,武岳見關(guān)仲友還沒回來。
“你們先等一下,我到江邊去找一下關(guān)叔叔?!?/p>
“小武你別去找,人找人找死人,關(guān)仲友一定是魚釣得太多,想給我們一個驚喜,大家安心等著吃魚吧?!?/p>
正說著關(guān)仲友出現(xiàn)在飯館門口,身上背著魚具,手上提了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袋子里裝了一條約一兩來重的小魚。劉吉人一見,立刻擠眉弄眼的壞笑。
“好大一條魚呀,怕有三斤重!”
黃英聽后覺著不對,急忙插話糾正道:
“劉叔叔,你好會說笑話,這么小一條魚哪有三斤重?我看最多只有二兩?!?/p>
“劉叔叔什么時候騙這你?我說有三斤就有三斤……”
關(guān)仲友一聽,立即接過話頭說道:
“兩個眼睛,再加一根背梁筋,不是三斤是幾斤?”
大家望著黃英發(fā)笑,黃英知道自己又上了當,不好意思地笑了。武岳剛睡了兩小時,這時又來了精神。
“關(guān)叔叔,這里的飯館里沒有魚賣,剛才劉叔叔說你要釣魚請我們大家吃,這么小一條魚怎么吃呀?”
“這一段江面水深流急,我?guī)У膲嬜佣纪2蛔?,能釣到一條魚我已經(jīng)相當高興了。魚是小了點,當然是不勞者不得食喲,我一個人下杯酒,還勉強可以克服?!?/p>
劉吉人一聽,立刻拍響了巴巴掌,他沖著一位服務員喊道:
“伙計,把這條魚拿去加工成鮮魚湯,讓這位先生吃獨食,請把我加工的水煮魚端上來,讓其余的人享用!”
傾刻間,服務員就把一大碗滾燙的水煮魚端出來,大家都傻了眼,連武岳也糊涂了。
“劉叔叔,不是說館子里沒有魚賣嗎,這是怎么一回事?”
劉吉人并沒有立即回答武岳的問題,又繼續(xù)向服務員喊道:
“伙計,還有我的松茸燒雞也差不多了吧?一齊端上來,這可是一道風味獨特的好菜!”
不一會兒,一盆用干松茸菌燒的雞也端上了桌,那濃濃的深色湯汁,散發(fā)出一種誘人的混合香味,就是在重慶城里一般的餐館中,也很難品嘗到這樣美味的佳肴。關(guān)仲友見端上來如此兩道好菜,急忙對服務員喊道:
“伙計,我加工的魚湯不要了,這里有現(xiàn)成的美味,我不吃豈不成了傻瓜!劉老幺,你的確是一條精蟲,說一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嘿嘿,你這才知道呀,我劉老幺還是有點名堂吧!你們走了后,武岳又睡了,我一個人無聊,想到江邊看你釣魚。那知在半路上碰見一個人在賣魚,我看魚很新鮮就想買,又怕你釣的魚多了吃不完。那人知道了我的想法后,明確告訴我,這雅礱江的魚不好釣,只能用別的辦法捕捉。我一看江水湍急,就信了他的話,對你能釣到魚,已經(jīng)不抱希望,就把他的魚全買下了?!?/p>
“既然市場上有魚賣,為什么飯館里又不賣魚?”黃英有些不解地問。
“這里是藏胞居住的地區(qū),很多藏胞不吃魚,所以飯館很少賣魚。但這里也有不少漢人居住,漢人又喜歡吃魚,因此從內(nèi)地來的捕魚人,就把捕到的魚買給當?shù)氐臐h人。我看飯館的老板是漢人,所以就請他給我們加工?!?/p>
“老劉,這松茸燒雞的確是一道好菜,你看這菜的顏色濃、氣味香、味道又鮮,真是色、香、味俱全。你怎么想起上這道菜?我看菜譜上沒有呀!”應秋泓問得很認真。
劉吉人見自己今天的杰作,受到應秋泓的夸獎,不但心中得意,臉上的喜色更是難已掩飾。
“我把魚交給老板加工后,又到街上去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現(xiàn)有藏胞在賣松茸,我知道松茸是雅江的特產(chǎn),是上等的菌類產(chǎn)品。以前我有個朋友就收購過新鮮松茸,專做出國的生意。我知道這東西好吃,所以就買了點,讓飯館老板殺了一只雞,與松茸一起紅燒,這色香味全都出來了?!?/p>
關(guān)仲友見劉吉人今天的表現(xiàn)不錯,也連聲地夸獎道:
“劉老幺,沒想到你還是美食方面的專家,看來我的用人有問題,從今天起,我宣布解除武岳后勤部長的職務,由劉吉人同志擔任,此任命自宣布之時起立即生效。”
在一遍歡笑聲中,大家吃了一噸舒適的晚餐。
雅江到理塘是最平淡的一天,一路上要翻越剪子彎和高爾士兩座大山,汽車大部分時間在原始森林中穿行,車上的人似乎有點疲勞,大家很少說話,有的在聽音樂,有的在想心事。多年當董事長的經(jīng)歷,使應秋泓養(yǎng)成一種習慣,凡事都要先判斷一下可能出現(xiàn)的后果,然后針對不同后果,想好應該采取的對策。后天就到西藏了,她的西藏之行到底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情況呢?應秋泓仔細想了想,可能會有好幾種情況出現(xiàn)。
“一種情況是打聽不到任何有關(guān)中盛哥的消息,中盛哥的確三十多年前,已經(jīng)在拉覺山上遭遇暴風雪殉職,這是可能性最大的情況,也是應秋泓最不愿見到的情況。如果是這種情況,一切都按照關(guān)仲友事前設計的方案,在中盛哥遇難的地方,找一塊巖石,刻上紀念的文字,以表示對中盛哥的懷念。但這樣做對逝去的人而言,還有什么實質(zhì)的意義嗎?中盛哥他還能感覺得到嗎?既然逝去的人感覺不到,那我千里迢迢到這里來是為了什么?當然是為了活著的人,活著的人有精神的需求,也有良心的需求,從這個意義上講,尋找精神上的寄慰,就不單單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逝去的人和后來的人。人類這樣的傳承已經(jīng)有幾千年了,這種傳承是一條無形的精神鏈條,我要沿著這條長鏈,繼續(xù)地接下去。如果父親在世的話,知道有這么多人到西藏吊唁中盛哥,他心中不知有多高興啊。
另一種情況是中盛哥的確還活著,并且早已在當?shù)亟Y(jié)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家人過著平靜的生活。這是應秋泓最想見到的情況,如果這種情況成為現(xiàn)實,這無疑是此次西藏之行最大的收獲。應秋泓將會以妹妹的身份,邀請中盛哥全家回故鄉(xiāng)居住,并在經(jīng)濟上給予全力支持,使辛苦了一輩子的中盛哥,能在晚年過上休閑富裕的生活。如果他有子女,再給孩子們找一份合適的工作,以此來彌補自已心靈上對中盛哥的虧欠。但是中盛哥會怎么想呢?幾十年的時間太長久,他還記得當年那個天真可愛的小秋泓嗎?他還愿意認我這個曾為他帶來無限痛苦的妹妹嗎?
還有一種情況,中盛哥雖然還活著,但至今仍是單身。經(jīng)過幾十年艱辛孤獨的歲月,青春早已消逝,腰背不再筆直,頭發(fā)已經(jīng)斑白,臉上布滿皺紋,雖然保留著對故鄉(xiāng)的眷戀,但不愿意見到過去所有的熟人,想隱居西藏了此一生。如果出現(xiàn)這種情況,我應該怎么辦?這恰好說明中盛哥故意失蹤的真正原因正是為了我。中盛哥寧愿犧牲自己,也要讓我心無牽掛地做別人的妻子。如果真是這樣,我應秋泓這輩子欠下一筆永遠無法償還的良心債。我拿什么來補償中盛哥四十年來在心靈上遭受的折磨?幾十年沒見面,雙方的形象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我應該怎么辦呢?武蓉講過相愛容易相處難,我還能夠接受中盛哥嗎?他還愿意和我一道回重慶嗎?難呀!如果中盛哥想回重慶,他有必要在野山僻嶺呆幾十年嗎?最可怕的情況是中盛哥跟本就不愿意見我,我又該怎么辦?我欠的債只能來世再償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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