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劍豪之子

　　忽然，鉛灰色的云層擠兌在半邊天，濃重；僅有幾縷微弱的光線恍惚在風里，風來得不緊卻冷卻掉了大地間僅存的溫度，冷。

　　世間原本的彩色此刻不無例外的退卻成灰白。

　　只有這一片紅草還是鮮紅。

　　風掠動，有一雙腳踩在風上，風消散后的痕跡已被一雙奢華的鞋子壓得平整。紅艷艷的草叢上佇立著要比紅草還要紅得高端的身影。清秀俊朗的輪廓靜靜地勾勒在天地間，多了一筆凜冽的著重點。

　　修長的手指抵在白玉質地雕琢成的長簫上，卻沒有將它吹響。他輕輕地掠起嘴角，對屋內的人進行著風一般的談吐：“老朋友，這些天過的可還好？”

　　“反正都快死了，好與不好又有什么區別？”肖走式泛著苦澀的笑，從暗淡的光線下漸漸浮現出蕭瑟的身影。他站在那人的正對面距離剛剛好，兩人之間的空余有氣流涌動，掠起了兩人的衣、發。G淹沒在肖走式身后暗淡的光線中，沒有發出響動。那人只是把焦點放在肖走式的身上。

　　他的眼神復雜到根本不能穩定到一個點上：開心、痛苦、傷感、無奈……

　　肖走式站在那里似乎凝固在死亡潑墨成的拖影上，卻還是坦然：“對你來說，殺一個人本就是件簡單的事情。”

　　攥緊的指節發白，許久。他說：“為何不請我進去坐坐？”

　　“難道還要請你進屋喝酒？”肖走式笑了笑，“只可惜這是荒郊野外否則我一定要請你喝壺好酒……記得明年在我墳前祭些好酒。千萬別忘了。”

　　咬得嘴唇發青，遲遲發不出聲音：“你……就這么急著求死？”

　　肖走式的心是苦的，卻還努力的勉強自己擠出微笑：“至少我不希望你為難。李泰，答應我以后要好好照顧七年……”

　　“這就夠了？”他好像還不滿足對面這個人提出的要求，“為什么不逃跑，為什么？為什么……以你的能力，誰也找不到的……”聲音漸轉蕭瑟。

　　肖走式慘白一笑：“要死的人無論逃到哪里都難逃一死，既然要死了又何必逃呢？”李泰知道他甘心受死是為了自己，所以心里更不是滋味：“我把‘薔薇留’在那里就是想告訴你，我……我下不了手。”

　　李泰不住抖動的身體被肖走式收攏在眼底，他很開心，像是得到了很大的安慰。李泰站在冷涼的風里，消散掉了往日般的瀟灑像是拘束般的不自由，混濁的光線將他單薄的身影漂白成了無力的單行。他說：“我已經不會……用劍了。”

　　肖走式大吃一驚，困惑的盯著他，瞳孔放大的同時含滿驚愕。

　　“三年前，我潛心研究新的劍技的時候一味強調剔除塵世間的俗套招式，竟把自己的劍技也遺忘的干凈了……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就像廢人一樣，不會用劍，更別說去殺人了。”

　　詫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你連自己的‘薔薇蓮華斬’也忘得一干二凈？”

　　“劍，對現在的我來講除了能拿來看……沒別的用處了。”他感覺自嘲的還不夠，又說，“我現在一出手就只剩下死在別人劍下的下場了”聲音落寞。

　　不敢相信的凝視他，一直，一直……

　　肖走式問：“那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李泰說：“把你的尸體帶回去。”他笑了，他跟著他笑。一個不能殺人的人要把別人的尸體帶回去，且不是可笑？

　　李泰看著他補充一句，“我雖然忘記了‘薔薇蓮華斬’用劍的本事還是有的；雖然用劍殺不了你，可是殺你的本事還是有的。因為要是不殺了你，因為這件事而死的人會有很多。只是我不愿意傷害自己的朋友。”

　　“你的朋友本來就很少，現在又要死一個，相信你以后會很寂寞的。”肖走式說。然后用手指指他的腰間，“既然有酒為什么不拿來為我踐行？”李泰淡淡地看著他，眼神暗淡許多：我不愿意殺他，他卻會因我而死。他越是求死，我就越是難過。要不是那個男人綁架了小楠，老爺子也不會遷怒到他的身上……放心吧，等你死了，我一定會讓那些偷報情報的小人給你陪葬。并且會好好照顧啞娘和七年的。我好狠自己啊，只能為你做這么多……

　　李泰淺淺一笑：“酒我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喝光。不如我們出去一趟喝個痛快怎么樣？”

　　“就我們三個？”

　　“對，就我們兩——三個？還有誰在？”李泰驚異的瞪著他，然后手指下意識地把長簫抬高，進入警戒。肖走式說：“是G，傳說中的男人。”

　　李泰的臉色頓時死灰般的難看，他想不到害死好朋友的人居然會在好朋友的身后。肖走式對屋內說：“G，我們一起去喝酒如何？”

　　沒有回應；李泰按捺著長簫等待隨時發動襲擊——G死了，也算有個交待。

　　光線下淺淺的浮影忽然頓在那里，看不見他的臉孔，因為不清晰的光。李泰的眼睛和心思繃緊到一條線上……

　　肖走式毫無防備的轉過身來，下意識想把注意力放在G的身上。

　　倏然間兩條深影交織在一起，連同他們手里的兵器——劍刃與長簫摩擦切割出低鳴，沒有進行任何語言的對白，只是眼神彼此惡狠狠地交接在一起，下一步的攻勢結束后兩人紛紛退出了彼此的攻擊范疇，然后站在那里身下彌漫起灰塵……

　　G側身在李泰的對面，冷冰冰：“你的劍術的確有些與眾不同，可惜碰到的人卻是我——你要他的命，我要你的命。”李泰板著臉，十分難看的盯住他：“只要你死了，式就能活。我不會殺活人，卻能殺將死之人。”

　　飛揚的沙塵彌漫上恐怖的冷意，四散下；肖走式待在兩人中間，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