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冷月擺攤的地帶是一座橋的下坡不遠處，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第一當然是這里是街道的入口處，人們進出頻繁，也算較為繁華的地帶。其次也因這個地方不是街道中心，不會像真正的街道那么散亂，就少去了些許紛爭。要知道，二十四橋真正的街道可是可以用摩肩擦踵來形容的，在那里若是沒有穩固的攤位，非常容易被人群擠翻，況且冷月賣的是字畫，一旦沾染上一點塵埃，那整幅字畫就算毀掉了。還有最為關鍵的是，此處地處二十橋附近。二十四橋既是當地的名稱，同時也是當地一座古橋的名稱。二十四橋的存在比二十四橋鎮的存在歷史還要久遠，二十四橋鎮的名稱來源即是二十四橋。早在幾十年前，二十四橋鎮只是個小地方，也無人記得二十四橋是何時修建，何人取名，它成了當地的象征。人們以此橋給當地命名，幾十年來，這個傳統依舊保持，二十四橋依舊是當地象征，但已經很少人會去追究這座橋的來由，只把它當成特殊的建筑來欣賞。

　　二十四橋之所以一直能被當地人們作為象征，當然不僅僅是它的古老，其中還有它的韻味和古樸的美。二十四橋橫跨雙子河，延伸南北，橋身全長數十丈，寬可容許兩輛馬車并列而行。整座橋身由石塊和黑磚砌成，但因年代過于久遠，橋身早已通體發黑，距離河水較近的橋墩許多部分早已被厚厚的青苔包裹著，有些浸沒于水中，青苔被河水沖掉一大塊，露出斑駁的痕跡。二十橋的橋面并不是彎曲的，而是平坦的，因此二十四橋沒有橋洞，但橋身也沒有任何支撐，橋面下，是一片汪洋河水，河面距離橋身超過一仗，整座橋就那么奇特地橫跨南北，河水沒有任何阻礙地往東奔流。雖從遠處看來二十四橋破舊無比，但是橋面幾經修葺，如今卻是鋪上了紅磚，從橋面的坑洼和破舊程度來看，最近的修葺時間顯然距今也已有數年了。橋上的護欄則是全由黑磚砌成，沒有華麗的雕刻，只是用黑磚砌到齊腰處，每隔幾尺則有一處寬約一尺的下凹狀，形狀倒是與城墻的構造有幾分相似。由于雙子河常年流淌，兩岸的植被很是茂盛，碧綠的樹叢向河面延伸壓向河面。綠色蔓延到到橋身的兩頭時，高大的樹叢瞬時減少，而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從二十四橋上往下看，兩岸碧綠景色盡收眼底，因此橋上時常會吸引眾多游人，特別是立春之時橋邊景色更是惹得行人駐足觀望。當然，有閑情雅致欣賞美景的人，不是富家子弟，便是書生文人，少有平常百姓會去刻意觀望，只不過匆匆路過觀望幾眼罷了。冷月選擇在這個地方做生意，當然再適合不過。

　　而此時正值中秋，又是正午，行人匆匆趕路避暑，富家子弟也當然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來游蕩，自然冷月的生意是不好做的。但是即便是生意不好依然要繼續，也總算比收攤了好吧，更何況此刻竟還未賣出一幅字畫呢！冷月不禁想起家中生病的的老母親，心想絕對不能再讓母親挨餓了。日日月月他就這樣一直堅持著，哪怕僅有那么一絲希望。

　　紅藥。

　　“真是一個書呆子！”紅藥嘴里嗔罵道。

　　也不知什么時候，紅藥已經在距離冷月的不遠的小巷里默默觀察著冷月，看著他單薄的身影，她臉上竟也泛起了一絲同情和憐憫，同時眼神里還帶有一絲擔憂。

　　原來紅藥一直在跟著他，一直在尋找相遇的機會。雖說是尋找機會，倒不如說紅藥在制造機會。可是她跟了這么久，從五更醒來，到收拾擔子出屋，一路上，紅藥竟還是沒能想到方法來接近他。紅藥心里不僅僅兩三次嗔罵“書呆子”，然而她卻更為冷月的善良磊落所打動，對冷月的愛慕之情更是到了單相思的地步。

　　紅藥看著自己眼前的心上人，雖是窮困潦倒，但是在他身上幾乎找不到任何缺點，要說缺點也不過就是紅藥所說的“書呆子”了。然而他卻集齊著人世間最美最高尚的品德：誠實，孝順，善良，勤勞，單純……這些都是當今世間許多人都無法全部具備的。

　　正是這些優秀的品質，紅藥才不顧一切地愛慕他，即使他出身卑微。如果真的能遇到一個真正的知音，那有誰會在乎那么多呢？

　　紅藥朝著冷月的方向望去，日光灼灼，眼前不時地出現微微地虛幻晃動。很快，午時早已過了兩個多時辰，但是紅藥卻覺得這段是時間如此漫長。此時冷月依舊守著攤子，在這兩個時辰之間，雖有幾個看似公子模樣的年輕人在他的攤子旁停留，但是停留的時間并不長，冷月依舊沒有賣出一幅字畫。在他的額頭上早已是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早上臉色還有些溫潤，而此時卻變得有些蒼白，嘴唇略微有些干燥，再看冷月整個瘦弱的身子，顯得那么地虛弱無力。也難怪啊，冷月從早上到這時候，一滴水都沒進口，哪能不虛弱呢？然而這一切看得最清楚的，當然是紅藥了。紅藥想要幫他，可是他又能怎么辦呢？難道再這樣出去買他一幅畫嗎？可是自從昨晚與他相遇的時候冷月就已經知道了她身無分文，不僅幫不了他反而會讓他虧本，要知道，雖然冷月的字畫不值什么錢，但是只要了解冷月家里情況的人都知道，這幾文錢對他來說太不容易了！此時的紅藥不禁暗暗悔道：“要是珊瑚在多好，也許會帶有幾個錢。”可是珊瑚在和她剛出東海海面的時候就被她打回了龍宮了呀！

　　這兩個時辰內紅藥也不知該如何幫助他，看著他在日光下暴曬著，自己心里也感到無比煎熬。紅藥感覺自己的心已經和他連上了，感覺自己已經能夠感受到他的痛苦，盡管只是自己本身的一廂情愿，但依舊是那么強烈。

　　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半個時辰，紅藥望向天空，自己和冷月頭頂上的藍天萬里無云，但隱約可以從遠處看到往他們這邊飄來的一大片白云，白云所過之處都會短暫地為大地撐起一大片陰影。紅藥看著這片白云緩緩飄來，心中既是喜悅又是悲傷，眼神之間有些黯淡無奈。她想，這片白云來得固然是好，可惜確如曇花一現，為何就不能就此停留、遮住天日呢？

　　想到這里，紅藥上一刻還是無奈傷神，但轉瞬間眉頭頓時舒展，眼眸里顯然有些興奮，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俏臉淡淡一笑，自言自語道：“既然無法長久停留，那來一場過云雨也未嘗不可啊！”她還沒把這一句話說完，如玉般的雙手便已抬到眼前，中指下屈與拇指相抵作蘭花狀在眼前一上一下快速地旋轉翻動著，動作極快，不一會兒就只能看到許多雙玉手的影子在晃動，同時還伴隨著一圈圈淡白色的光影，大約幾個呼吸之間，只見紅藥右手往天上一指，正是對著天上那片白云，突然奇異的現象發生了：一縷淡白色的光從紅藥的食指與中指中以極快的速度射出，朝著天上那片白云飛去。日光強烈，掩蓋了那縷不大的光環，而且光環速度極快，幾乎看不到白色閃動飛行就已經憑空消失。也幾乎在紅藥完成這一項動作的瞬間，天空那片極大的白云也慢慢被染成黑色，仿佛烏云一般，所過之處，天空瞬間暗了下來，空氣變得愈發潮濕，似乎要下雨。當那片云飄到冷月頭頂上空的時候，白云早已變成黑壓壓的一大片烏云，而且還不時地有雨滴落下，空氣頓時變得凝重起來，天空一片灰暗。

　　“下雨了，下雨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喊起來了，緊接著一片混亂，本來日光下平靜的各自避雨。

　　從白云剛變黑開始，天空就已經開始逐漸變暗，不少人下意識地抬頭往天上望去，瞬間被眼前這一怪異的現象吸引了。所有人都失去了判斷能力，即使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么事情，卻忘了該怎么去做了。直到一滴冰冷的雨滴砸到人們的脖子上才有了反應。下雨了，人本能的反應當然是躲雨。

　　冷月也被眼前的奇異景象深深吸引了，不過聽到人們的喊聲后也很快反應了過來。他的攤位本來就不大，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在大雨落下來之前他必須找到藏身之地，否則不僅是自己會被淋濕，自己還沒有賣出去的字畫更是可能就此毀掉了。他站起身來前后看看，然后毫不猶豫地朝著離自己最近的巷子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