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月光傾灑在東海之上，微波粼粼，銀光閃閃。農歷八月十五，月圓之夜，連接東海的河流上游，人間處處紅燈奪目，燭光耀眼。

　　東海，數百年來碧波蕩漾。傳說每年月圓之夜，東海上空就會浮現銀龍，與天長吟。

　　人世。處處繁華。

　　“賣字畫，看看字畫喲！”一個長相清秀、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在向過路人招呼著。這繁華，到底有誰還會去欣賞那寂寞而冷清的字畫呢。

　　東海。云海翻騰。

　　東海的水面，頓改平時的平靜悠然，忽而狂風大起，把海水竟然卷起數丈之高，直沖云霄。不久后，奇觀出現了。數丈高的波濤驟然靠攏，形成一道奇大無比的銀色水柱，一直通向月亮的方向，頓時，月光暗淡，伸手不見五指。瞬間過后，水柱化為龍身，在空中蜿蜒起舞。龍身通身銀灰色，有數丈之長，翩若游絲，還伴著震耳的龍吟聲。

　　人世。

　　月光頓時暗淡，人們只能打著紅燈才能認路。

　　“快看啊，龍，在月亮上面！”所有人都望向那輪有如絲綢飄飛在上的月亮，人們的確看見了龍身，蜿蜒起舞。不久后，銀龍頓時全力向下俯沖，就在一剎那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同時也在一剎那間，月輝清華。

　　“奇觀呀，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呀！”秀才一面贊嘆，一面不停地在畫紙上擺弄著畫筆。不久后，一幅“蛟龍映月”圖展現在秀才的面前。秀才在畫上署字：冷月。

　　東海。

　　“公主，快回去吧，要是被龍王發現你又擅自離開龍宮，我一定會被龍王責罰的！”

　　兩條身影沿著東海岸邊疾步行走。從遠處看，似乎是兩條素色的絲綢在飄動。

　　“珊瑚，你要是害怕父王責罰你，你就回去吧，反正我又沒有讓你跟著我！去吧！”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白色的身影劃過天際，消失在東海海面上。

　　“把珊瑚踹下去，這下可以省心了！”俊俏的女子道。

　　人世。二十四橋。

　　“賣字畫，看看字畫……”紅燈會將散，秀才才迎來了第一位顧客。

　　“冷月……”

　　“姑娘，冷月是小生本名，此圖名為‘蛟龍映月’，是小生今夜觀月偶得奇觀后有感而作。”秀才一面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畫紙，注視著畫上那月亮飄逸如絲帶的龍身。

　　“冷月。”她輕輕念道，若有所思。“你這幅畫我要了，拿給我吧！”

　　“但是……”冷月分明想說自己需要養家糊口，畢竟家中已斷糧多日。可是想到眼前這是一位姑娘，要是自己開口向她收費，是否不太合禮節呢。眼前的這位姑娘五官精致，著一身素色輕紗，腳步輕飄，正有著冷月畫上的銀龍的氣質，冷月感到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冷月道：“姑娘要是看得起這幅畫，便拿去吧！”

　　“多謝公子！”她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脆動聽，說完轉身便走。

　　就在她轉身要走的瞬間，冷月突然想起好像忘記了些什么，于是趕緊向她道：“姑娘……”她聞聲立馬定住，轉身回道：“哦，公子，我忘了付錢了！”于是她趕緊在身上找了起來，可是，她找遍了全身，依然摸不出任何東西。她尷尬地站住了，不知所措。

　　“姑娘，”冷月說道，“小生不為錢財，只為得一知畫人，所謂正是知音難尋，姑娘，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冷月芳名呢？”

　　她遲疑了一會兒，從腰間解出一塊翡翠玉與冷月。冷月接過端詳，不知是否為貴重之物，欲要歸還，卻不待冷月反應過來，她便已轉身離去。離去前，她的嘴角略微一動，留下兩個字：紅藥。

　　紅藥。

　　夜已深了，冷月收拾好畫攤準備離去。今天又是疲憊而無所收獲的一天。而這時，冷月突然想起了那塊玉佩，是那位叫紅藥的姑娘送的。

　　“應該不是很貴重的東西吧，要不然怎么會拿來抵一幅畫呢。”冷月自言自語道。可是冷月又忍不住想要仔細看一下。他伸手探入袖中，觸到一陣冰涼，不禁抖了一下手指。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會自己降溫的翡翠。

　　夜色像一塊黑色墨汁，依稀只可以看見遠處人家的燈火。然而，當冷月從袖中掏出翡翠玉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翡翠玉頓時像明月一樣發出耀眼的光芒，把眼前漫無邊際的黑暗全部散盡。

　　“啊？”閃爍的光芒頓時驚嚇住了冷月，翡翠玉瞬間掉落在地上，滑出幾步遠。他還未曾見過如此奇怪的物件，竟會獨自發出如此強光！

　　民間一直流傳妖孽作祟之說，但冷月從不相信道聽途說，畢竟誰也沒有真正見過所謂的妖。即使如此，冷月心里還是不禁冒出了自認為荒唐的說法，打了一個冷顫。

　　這會不會是不祥之物呢？

　　冷月突然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位名叫紅藥的姑娘，是她給了冷月翡翠玉。他還記得第一眼見到她時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想到這里，冷月心里也就沒那么害怕了。這時候，翡翠玉發出的強光逐漸黯淡，四周又恢復了黑暗。冷月定了一會兒神，勉強壓制住心中的擔憂，躡手躡腳地向前靠近。在離翡翠玉只差一步時，他慢慢地蹲俯下身子，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拾起那塊會發光的翡翠玉。冷月用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那塊玉，然后快速地把手收回來。這樣試過一次后，他發現那塊玉并沒有再次突然發光，但他依舊感覺它是那么地冰冷。冷月又再同樣試探了幾次，那塊玉仍然沒有發光，他稍稍放松了心情，慢慢地將地上的翡翠玉捧在手心。翡翠玉依舊冰冷，冷月捧著它就像捧著一塊冰，但是卻不讓人感到難受，反而讓人覺得身心舒暢，精神颯爽。冷月內心竟喜歡上了這塊玉，想要仔細地觀察它。

　　翡翠玉呈橢圓形，如手掌大小，通體綠色并不透明，玉的一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盤旋的龍，而另一面卻刻著奇怪的符號。冷月猜想這可能是一種文字，但是冷月并不認識這種文字。

　　清冷的月光照在地上，把路面照成耀眼的慘白色。此時夜已三更，路上早已不見行人匆匆。冷月時不時經過陰森漆黑的弄巷，在這幽靜的深夜里，那些小巷就像野獸張開的大口。一陣冷風吹來，使人毛骨悚然。冷月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

　　紅藥。

　　“這書呆子！”紅藥在冷月身后不遠的地方嘟著嘴輕輕罵道，“沒想到這書呆子這么膽小，不過一道光就嚇成這樣！”

　　原來冷月收攤回家后，紅藥就一直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當冷月要掏出翡翠玉看時，天生調皮的紅藥突然想要戲弄一下冷月。就在冷月掏出翡翠玉的瞬間，紅藥施了一個小小的法術，使翡翠玉突然發出強光。不過是一個惡作劇，但沒想到竟然把他嚇成這樣，紅藥看著哭笑不得，“原來人類是那么軟弱啊！”

　　紅藥一路跟隨冷月到了家里，紅藥原以為長得如此清秀的公子，且畫得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想必家中必定挺殷實。然而當紅藥看到冷月所在的住處，也不禁感到吃驚：冷月住屋子已經破敗不堪，門口搖搖欲墜，紙糊的窗戶破了許多洞，屋頂上蓋的全都是茅草，看不到一片瓦片。紅藥自小住慣了金碧輝煌的龍宮，看到如此破敗的房屋，也不禁心生憐憫，也為自己剛剛戲弄冷月而感到不該。

　　冷月推門進屋，紅藥則在離冷月住處約五十步外的小巷里靜靜地看著。盡管紅藥沒有走進冷月的屋子，但是她能洞察萬物的眼睛和敏銳的雙耳卻能洞悉周圍存在的一切。

　　冷月。

　　“娘！”

　　“吾兒呀，回來了……咳咳……”

　　“娘，您躺好，我去給您煎藥。”

　　“算了……咳咳咳……，我已經熬過藥，娘知此病是已無法醫治，恐不久人世，不要為娘枉費心思了。”

　　“娘不會死的，我定會找到名醫治好娘的病的！”

　　“說起來慚愧，你爹去世得早，娘這輩子最大的心愿莫過能抱上孫子，延續我們家的香火，但恐怕……咳咳咳……”

　　“娘放心，我一定會早日考取功名，到時候我們享受榮華富貴，何愁不成婚事呢。”

　　“那自然是好，但我年歲已過花甲，奄奄一息，恐不久于人世，你還是不必再為我花銀兩了，省下錢托媒說樁親事，雖不敢盼望能抱上孫子，但能看見你成婚，娘也無憾了。”

　　“古語有云‘百善孝為先’，娘親的病還未得醫治，我怎么能自顧私利呢。娘不要胡思多想，我會很快尋到名醫為娘治病的。娘先躺下，我再去煎藥，速速就來。”

　　“算了吧，咳咳咳……你餓了吧，我剛熬藥之時我已順便將米粒熬粥，你趁熱快吃了吧。”

　　冷月離開炕邊，扶著母親躺下，走到簡陋的灶邊揭開那口已經被煙熏得發黑的鍋，鍋里幾乎有半鍋水，而鍋底只有清晰可見的幾粒米粒在隨著熱氣上下翻騰。

　　“娘，您可吃過飯，為何鍋里還會有這么多米粒？”

　　“你回家之前我已經吃過，你快快趁熱吃了啊！”

　　此時不知為何，冷月全身疲憊全無。他將鍋里的米粒與水一并舀入碗中盛滿，瓷碗在他的手中熱騰騰地散發著熱氣，一日未進食的冷月，應該是饑餓難耐，而此時他非但未感到一絲饑餓，竟還覺得全身充滿力氣，頭腦清醒，全然沒有要進食的欲望。

　　“娘，”冷月向炕邊走去，“我未感覺饑餓，娘還是把它吃了吧。”

　　“娘吃過了，你出外忙了一日，怎么不饑餓呢？還是快快趁熱吃了吧！”

　　冷月的母親說著將碗向冷月嘴邊推去，冷月也只好就著把碗收回。可是碗一到冷月嘴邊，他便感到胸前發悶了。冷月不僅沒有饑餓感，還對眼前的食物失去了食欲，怎么也不想進食了。

　　“娘，我實在不感饑餓，不知為何，不想進食，這粥飯還是留著明天再吃吧。”

　　“兒呀，你是不是生病了呢，怎會不想進食呢？”

　　“娘我沒事，我身體雖不算強壯卻也不至于文弱，不會整日得病的。”

　　冷月邊說著又一次走向灶邊揭開那口發黑的鍋，將要把手里的粥飯放回去。可是揭開鍋的那一瞬，冷月驚奇地發現鍋里竟然滿滿地全是白花花的米飯！冷月以為自己真的生病了，產生了幻覺。他用手背揉揉雙眼，再一次看時卻還是看到滿鍋白花花的米粒。冷月不相信這是真的，他伸手舀了一瓢，竟然盛了滿滿一大碗，頓時米飯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屋子。

　　“娘！娘！快看，米飯，好香的米飯呵！”冷月激動地說著，把一碗白花花的米飯送到母親的手上。

　　“啊！是真的米飯，”冷月親自喂母親吃了一口，她驚訝地說道，“這是從哪來的米飯？兒呀，寧愿餓死你也萬不可去做偷雞摸狗敗祖之事呀！”

　　“我自小讀圣賢書，謹尊娘親教誨，懂得區分道德與敗俗之事，是絕不會去做偷雞摸狗之事的！可是娘，我確也不知道這米飯從何而來呀！”

　　“娘相信你不會去做此等下流之事，但這米飯——”母親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我們家雖世代窮困，但是卻從不作惡，世代本性善良，這許是天神憐惜我們，特賜予我們的呢！”

　　母親說著便拉著冷月，虔誠地朝拜上天。

　　“娘，今日是中秋月圓之日，想必天神是看到了人間疾苦，特下凡來造福窮苦人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