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該怎樣?退個二線就想不通,干嗎不去死?還在這里丟人顯眼,”大豪說。“你放心,
趕明日你老爸瘋了,我也一樣娶你,那牛馬死了,尾巴比雞頭大。”大豪只顧胡侃氣婭婭尋開心,沒防婭婭啪的一耳光摑在他臉上,火冒金星,待他回過神來,婭婭早跑得沒影兒了。
財務(wù)科又鬧翻天了,大豪趕過去看,一驚,瘋局長正被幾個年輕人,抱腿的抱腿,擰胳膊的擰胳膊,正在搶奪瘋局長手里的一札錢。最終那一札錢回到了會計手里,而老局長卻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渾身抽搐……“都怎么了?”一個人幾大步走攏來,竟是云霧庵,橫抱起老局長就走。
老家伙退二線,那一身橫肉卻一點兒也沒見退,大豪見云霧庵那吃力的樣兒,趕忙沖上去抬起瘋局長的一雙腿,下樓送局衛(wèi)生所。
“你是誰?”老局長緩過氣來又羅嗦了。
“他吧,云霧庵探長,”大豪喘噓噓說。“我是吳大豪,副大隊長,你知道,我們是誰,又有,什么用?你還要我們抬著你走呢。”
瘋局長問:“為人民服務(wù)能背誦嗎?”
大豪說:“能,愚公能移山,我們背你可累壞了。”
瘋局長說:“我這是怎么了,你們干嗎抬著我,是去哪?”
大豪突然感到老局長夠慘的了,他五十五還差呢,卻一刀切下了。他曾是全國勞模,他當(dāng)副局長時間最長,還騎自行車上班,卻怎么也臨不上他當(dāng)正局長,還提前退二線。“我,吳大豪也不得志,一個副大隊長怎么去競爭副支隊長。”他想,感到憂傷,觸景生情,喉結(jié)處咕嚕一聲,頓時淚眼朦朧。
下到一樓出大門,大門口聚集一堆人,任婭婭搶著擠到大豪身邊,說:“怎么,這會兒老局長成了你爹了?”大豪罵她爸,她就想出一口惡氣。當(dāng)她看到大豪累得臉漲紅,喘粗氣的樣兒,就有說不出的高興。她的吳大豪并不是一個沒有同情心的人。
大豪沒有理會婭婭,一旁的局辦小雅卻憤怒地盯著婭婭五六秒,然后快步趕上吳大豪云霧庵送瘋局長去衛(wèi)生所。
安頓好了瘋局長的治療,小雅叫出了云霧庵。她忸怩著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霧庵說:“怎么了?”
小雅似是狠下心說:“韋蓮娜報到了,就到局辦公室和我在一起,不回二大隊,她說不想見到你。”
“是嗎?”
“她說你見異思遷,要是像唱戲里一樣,有一個包公,不砍了你這個陳世美才怪,她還說,決不放過你,叫你沒好日子過。”
云霧庵大怒:“你到底要怎么樣,豈有此理。”他就像要生吃了小雅似的,仿佛小雅就是韋蓮娜。
“你,你你,神經(jīng)有毛病,”小雅趕緊返身衛(wèi)生所。
是啊,發(fā)什么火,小雅又不是韋蓮娜,云霧庵笑了。
媽的,都這樣兒了,還一句句地“學(xué)習(xí)老三篇愚公能移山”,大豪再也笑不出來了。老局長真的瘋了,卻在喊屬于他那個時代的強(qiáng)音。“任婭婭說有什么好笑的?”真是沒有什么好笑的了,每一個人的心底都有屬于他的那個時代,大豪想。局長曾經(jīng)輝煌過了,他大豪的老爸泥瓦匠不也參加過建設(shè)人民大會堂嗎?每一個人只要他無愧于他的那個時代就行了。
局長瘋了,他沉浸在他過去了的日子里,可我們清醒的人,都把什么事兒看得那么明明白白,卻又無可奈何又那么不甘心,這比瘋局長還痛苦得多。
“別誤會,我不是笑瘋局長的,”云霧庵說。
“知道,我們走吧,”大豪說。
霧庵說:“那個黃國強(qiáng)是去人到萬縣查,還是打電話當(dāng)?shù)嘏沙鏊鶇f(xié)查?”
“協(xié)查,”大豪說。“值班室前晚接報一起搶奪案,支隊長要我們接過來辦,一個叫葉千千的,說她被一個蒙面人搶了金項鏈;她的男朋友還打得她鼻青眼腫,不許報案,對了,她男朋友楊小韋就住在許瑩瑩的對門。”
“你感覺許瑩瑩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不說了,我去查一查黃雨來。”
大豪走了。
媽的,蒙面搶奪案的材料在哪呢?竟忘了問。云霧庵想,知道葉千千住哪也行。他就去內(nèi)勤那兒查案件登記。內(nèi)勤說:“材料在支隊長那兒。”
云霧庵不想去見支隊長。這幾年,支隊長一直看他不順眼,他認(rèn)定。他上樓,巧,支隊長正下樓。他站住,支隊長專注地看了他一眼,說:“我知道了。”
支隊長為他送老局長到衛(wèi)生所很感動。有那么多人看熱鬧啊,就沒一個人像他一樣背起老局長就走。
他說:“你知道就把材料給我吧。”
支隊長問:“什么材料?”
他說:“那蒙面搶奪,還是搶劫的那案子……不是你要我辦嗎?”
“啊,是是。”支隊長明白云霧庵沒聽懂他說的是指送瘋局長到衛(wèi)生所之事,更認(rèn)為他的舉動正是出于他為人的純真與善良。又問:“大豪沒給你派助手?”
“要派的,一時沒顧上。”
“材料商君在看,就讓她跟著你。”
“商軍?”
“在我辦公室,你去吧。”
云霧庵走進(jìn)支隊長辦公室,頓時覺得走錯了門。一個鮮亮的女人坐在支隊長的座椅上,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眼里是一個問號。
并沒有走錯辦公室。云霧庵認(rèn)定,就一臉的嚴(yán)肅,說:“我找人。”正待退出來。
“我不是人?”那女人笑了,俏皮的那一種。
云霧庵不喜歡與陌生人開玩笑,尤其是女人。還講俏皮話呢,他一聽就來氣,說:“坐在支隊長的位子上,果一拽到〈方言:很了不得的意思〉,我以為你是他的老婆呢。”
“支隊長的老婆!有我年輕漂亮嗎?”那女人一點也不生氣,還不眨眼地盯住他。
“他老婆,黃臉婆的一個,”他說,忍住笑。
那女人說:“你是云霧庵,對不?坐吧。”
奶奶的,你當(dāng)你是支隊長似的,霧庵心里說,不吭聲。
“聽說你在外面辦案碰上了一個女老板,就做了你的女朋友?”那女人說,笑了。
“你還聽說了什么?”他火了。
“并不是韋女伢子踹你,是你見異思遷對吧?”那女人說,站起抵到他面前。“你火什么呢?”那嘴巴說話的神態(tài)分明就是一個韋蓮娜。
云霧庵沒多想,轉(zhuǎn)身走,與進(jìn)門的支隊長只差撞了個正著。
支隊長問:“你虎著個臉干嗎?”
云霧庵說:“商軍不在。”他出門就走。
支隊長說:“胡鬧,商君,你拿上材料跟著云霧庵。”支隊長笑了。
商君跟上云霧庵,說:“沒一點紳士風(fēng)度。”
云霧庵站定,從頭到腳打量她,仿佛在看一個怪物,說:“女人就女人,名字叫什么商軍?”這個商軍與韋蓮娜一般的身段兒,也就一米六三四高的樣子吧。
商君說:“我是君子蘭的君,還不是你見了漂亮女人,大腦思維就出了問題?”
云霧庵說:“就你是君子,其他人是小人?”他轉(zhuǎn)身走,自感強(qiáng)辭奪理,竊笑了。
商君說:“云霧庵見了女人,他的那眼神兒也夠色迷迷的了。”
“誰叫你這么鮮艷。”
“先找葉千千?”
云霧庵不吭聲。
他本是要去找葉千千,可他就是不讓她耍小聰明,他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先找葉千千的男朋友楊小韋,說:“你從前干什么的?”他想她有些業(yè)務(wù)能力。
“這很重要嗎,反正從前不在公安部門。”
“你多大了,這年頭能進(jìn)公安的,準(zhǔn)又是市,部,局長的七大姑八大姨或兒媳婦什么的。”
“我多大了,我老了嗎?云霧庵為什么不進(jìn)步?不拘小節(jié),還講刻薄話;我為什么不能進(jìn)公安,大學(xué)本科,學(xué)心理學(xué)的;還要奉勸你的,有一點,干部子弟多數(shù)也是很敬業(yè)的。”
“你有完沒完?”
“沒完,你明明是去找葉千千的,見我問了一句,你就去找楊小韋,是不是?”
一言擊中,云霧庵好窩火,大步走。商君小跑說:“干嗎呢。”
云霧庵急了,竟脫口而出,辯解說:“一個男人,僅僅搶奪了一條項鏈,不是熟人,蒙什么面?楊小韋為什么不許報案?想一想吧,哼,學(xué)心理學(xué)!你知道我現(xiàn)在想什么?”此刻他只想挽回一點面子,胡謅就胡謅,有幾分道理能蒙住這個女人就行。
“你現(xiàn)在想什么,想氣跑我,可我偏不氣,”商君也瞎蒙說。她心里對云霧庵刮目相看了。這〈蒙面搶劫〉,重〈大〉案隊李兵他們分折案情,研究偵破范圍該怎么怎么的,那洋洋兩千字卻不及云霧庵一言擊中,“不是熟人干嗎蒙面?”蓮娜說他能破案可不是虛的。
云霧庵說:“我干嗎氣跑你?我在想,你的嘴巴和那說話的神態(tài)就像我從前的一個女朋友,特別是你的嘴角那顫動的神態(tài)。”
“女朋友叫啥,你還愛她嗎?”商君知道他說的就是韋蓮娜,就蒙著他問。
“管你什么事?”
商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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