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

　　表哥的故事到這里就戛然而止了。我猜他也沒有寫完，甚至連他也還不知道這故事要怎么收場。

　　我還猜周寶每天都要越過那一片黃沙去尋找草木來填充他的庭院。他的家丁們全都跑了。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因為他既沒在他們的臉上刺青，也沒給他們飯吃。那些家丁們每天大清早就起來跑到城里去遛鳥，到處沾花惹草，累了就曬曬太陽。天長日久，那些家丁們竟然都進化成了綠色的。這些植物人的皮下細胞里含著葉綠素，每天只要一到飯點就跑出去曬太陽，吸收二氧化碳，過一會兒回家就已經吃飽了。因為不用吃飯，又能干活兒，這些家丁們在薛舉城里很受歡迎，不就就被老丈人們一搶而空。上個月還帶了一個到長安去展覽。

　　周寶那天暈倒在了沙漠上，被府里唯一一個下人，也就是他的管家背了回來。睡了三天三夜才醒。從此以后外出都要帶上斗笠，也因此喪失了變成植物人或是植物人的機會。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周寶在薛舉城里是不受歡迎的品種，因為他需要吃飯，還需要別人做飯給他吃。所以刨掉周寶跟著家丁私奔了的老婆，他現在就是獨身一人了。幸好還有朝廷每月的俸祿和那個老管家，周寶才不至于餓死。

　　現在城里人都不把周寶放在眼里。他們猜要不了多久這里就會發生一場大戰，而敵人因為無法強攻（墻面太光滑了，梯子都架不上去，門又太厚，打不通），只能圍著城等著城里人餓死。到了那時，周寶就一命嗚呼了，只留下城里的一群植物人，和外面的士兵天長日久的耗著，等著他們餓死。

　　周寶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因為古往今來的每一部兵書里都沒有記錄過這樣的打法，而他的大腦正處在一片幽冥當中，不愿思考其它的事情。這也就是說，現在周寶每天都在等著餓死。他不知道這一天什么時候會來臨，或許在那一天之前他就能把院子改造完了——現在柱子是圓柱了，走廊是回廊了，小路鋪成了曲徑，灌木也剪成了大米的形狀（因為俸祿不夠，周寶每天都挨餓）……

　　總之，周寶在涇原當節度使時就是這樣的。已經是耳順之年的他能夠聽出別人是不是在撒謊，看出別人有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情，卻唯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周寶還是薛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