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見，我們的少年

　　車上的收音機播放著惠特尼的《Iwillalwaysloveyou》，樂聲流淌在寧靜的夜色下，隨著我們的飛馳而過，出了市區，飄滿了整個高速公路。車輪卷來了一絲繁華，又嫌棄地把它拋在身后，畢竟我們這一行人，不是什么燈紅酒綠之徒，身后的城市，就讓它經過好了。前方是望不到盡頭的山丘，車里鋪滿了月光，銀白如水銀，緊緊包裹著我和林妤，還有睡著的王旭。我發起了呆，突然把自己幻想成韓劇的女主人公，臉頰上掛著淚珠，漫無目的地走在小鎮的巷子里。車載音箱還在歇斯底里地叫著：“AndIwillalwaysloveyou......”對了，韓劇，媽媽肯定正在電視前抱著枕頭哭呢，而我們，按捺不住寂寞，此刻坐在南下旅行的汽車上，沒有韓劇和枕頭，沒有音箱和電視，只有死寂的月光和黑夜，天！我怎么會因為一首歌想到家里的枕頭和冰箱呢？原來自己沒有想象中的灑脫和冷酷。

那么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也會孤單？也許吧。“把燈打開好嗎？”我又一次央求開車的凌溪。月光不會讓心胸狹窄的我產生同蘇東坡一樣那么美好的祝愿，只會平添寂寞。“我會因為光的反射看不到路。”林妤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說道。

“老司機怎么都能開。”

“要不你來？”

　　簡短的對話過后，又是像剛才一樣的沉默。林妤專心做一件事時，話的確很少。

　　他們變得好沉默，一言不發，心里都有了一扇我無法進入的窗。盡管我們依然待在一起。

　　也許人長大和睡著的時候話最少，管你是朋友還是什么東西。

　　看過肥大的校服在我們的身上被風鼓起，飛快地騎行著，清脆的鈴聲繞過一排排電線桿，穿梭在濕漉漉的街道。巷子里落著乳白色的鴿子，被唯恐天下不亂的我們驚起，羽毛飛散，潔白地像花瓣沾衣欲濕。混雜著晚飯的濃香撲入鼻腔，街燈的影子，在晚風中輕輕搖擺，湖面泛起的波紋是夜的百褶裙，它旋轉著，鋪灑在家鄉的小城里。我看過這樣的路，我與他們一起走過的路，我也看過這樣的夜，我們做夢都會笑出聲的夜。全然不是今晚這樣。

　　我們曾經手拉著手，漫步在公園的白石欄桿旁，風卷過樹林的聲音，就是此時這個世界的全部。一群小孩子笑著，叫著從我們身邊跑過，衣服臟兮兮的，頭發梢掛著汗珠，亂糟糟的飄起，飄過淡淡的花香，倦鳥好像也不知返了，無論夜已多深。我想起了小時候，我們在院子里玩到很晚，你在游戲時毫不留情地欺負我，末了卻扯著我的衣擺央求我送你回家。時間的道路太長，還沒有來得及細細體味，我們已經走得困倦疲憊。

　　有人說青春就像一場大雨，即使感冒了，也盼望著在淋它一次。但現在，我只能望著別人雨中的背影，暗暗羨慕。也許是時間帶走了我最好的朋友，把他們弄得面目全非再扔給我。

　　還能像學生時代那樣口無遮攔嗎？都長大了？都要走了？算啦，夢一場，人生如夢。這樣安慰著自己，卻又在心底泛起淡淡的苦澀。

　　假如真的要離別，也許若干年后，我還記得你們，我會給別人講你們的故事，我會在夜深人靜時祝福你們。我會懷念我們的小時光。

　　也許不會。

　　春風吹綠了無邊的江南岸，吹拂過家鄉的城池，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吹拂過我們昔日的原野，城中草木漸深，卻不見當年的人影，原來我們都是鼠目寸光的汽車，奔跑著，大開著車燈照射著遠方的路，而回頭——漆黑一片，黑得就像傾倒的油漆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