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19

葉秋紅聽著耳邊嘈雜的嗡嗡聲，眼前一黑，心道：完了，這下子“鳳來兮”是被噴得黑得不能再黑，臭得不能再臭了，一年多好不容易積攢的人氣,樹立的形象，維護的聲譽算是被毀了個徹徹底底，干干凈凈，往后即使還能維持下去，也是元氣大傷，怎么也得有個一年半載的緩沖期來慢慢恢復才行了。

葉秋紅眼一閉，心一橫：哼，大不了壯士斷腕，換個地方從頭再來！

葉秋紅斷然，決然的睜開眼睛，伸出手來制止了滿腔憤慨的店員們同仇敵愾的呵斥與反駁，冷靜地，平靜地開始醞釀暴風雨的咆哮，“你說‘鳳來兮’是吳英蘭的，證據呢？拿出來！這家店當初成立的時候，陳家出了3萬，我出了1萬，吳英蘭呢？她可是一分錢也沒有！你憑什么說這家店是她的？！吳英蘭有份子是因為她在陳家和我之間牽了線，搭了橋，我們見她出了點子力，又失了業，沒了工作，怪可憐的，就給了她五分之一的股，算是全了我們的情義！現在倒好了，店里生意好了，你們就反打一耙，既沒有調查清楚，也不和英蘭商量就自作主張的說我吞了她的店，吃了她的財！

當初的合約白紙黑字的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呢，再怎么的要是我和陳家可以將吳英蘭踢出去！可你們兩人都尚未明確身份，吳英蘭也尚未當眾承認你們是她的親人，這一上來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弄了這么大的陣勢，你們跟吳英蘭溝通過了嗎？商量好了嗎？怎么早上出門的時候，英蘭沒有跟我提過你兩位的大駕要光臨呢？這一切只怕是瞞著她自作主張的吧？！吳英蘭那樣乖巧，懂事，有禮的人可做不出這等忘恩負義、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過河拆橋的事兒來！”

李翠芬被嗆得心虛，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兀自強撐著，“我，我……，我跟你這種伶牙俐齒的人講不清，叫吳英蘭出來！我就不信了，我這當媽的做不了自個女兒的主！你們這幫子人平日里一定是見她悶聲不響，不爭不搶的，就欺負她，哄騙她！今天我這當媽的在場就給她撐腰，幫她做主了——你們趕緊的給我清點資產，我們退出！要是我發現你們貪了一分一毫，我可告你，有你們受的！

別欺負我們老的老，少的少，告訴你們，今我可是豁出去了！誰也別想著占我們的便宜！現在可是個講道理，講#法律的世道！我大女兒可是上過大學，念過法律的，條條框框咱可門兒清！別想著能騙過我們！”

吳慧蘭心虛的暗地里吞了幾口唾沫，不敢讓人知道在學校里學的東西早就在考完試的時候就給拋到九霄云外去了，現在不過是個空架子，爛枕頭而已，在一眾人等的注目下，只得故作高深的頜首，僵硬的微笑著。

葉秋紅不屑的嗤笑，“我說呢，這說了半天，費了這么大的事原來是為了錢！——給英蘭撐腰，做主？只怕實際上撐的是那位當姐姐的腰吧？！不過做了英蘭十成十的主倒是真的！也不知道是哪位當媽的每年4、5千有的是錢供某位當姐姐的讀高價的大學，只為了一本大學的結業證書；卻沒有6、7百供做妹妹的讀高中，才15歲就推著她出來做工養家糊口！況且，我怎么聽說那位當姐姐的在大學里讀的是什么行政管理，說什么法律的出身？！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盡口出狂言了！掂量著你們做的那點子事，天高皇帝遠的就沒人知道了是吧？要知道，人在做，老天可都一一看在眼里呢！”

“嘩！——”四周圍觀的一干人等一片嘩然，，原本他們都以為是做親人的看不過眼，仗義出頭，如今卻爆出這么一樁來，真是冷油掉進了熱鍋里，一下子全炸了開來，說什么的都有：

“不是吧？！這當媽的心也太偏了！”

“照我看，另一個肯定不是親生的！要不，做不出來！”

“我看未必，那老的可不象是個有善心養個不是親生閨女的主，不說別的，光那吃的就是一筆不小的錢了，這么一位一枚鋼镚看得比磨盤大的主不可能舍得！”

“我看也對，是親生的，只不過就是那心呀都偏到胳肢窩去了。唉，苦了那娃了！”

“我怎么看著那女老板說的不太靠譜呢？這新社會都成立了這么多年了，那獨#裁專制可沒了市場，要叫公安派出所知道了，還不得提起來教育一番？那《未成年人保護法》可不是個擺設！”

“嗤，一看那對母女就是不知道哪個山旮旯里出來的，你要知道這家丑不可外揚，下面的公安派出所也講究個民不告，官不護的不是？15歲的小丫頭片子我估計連那什么《未成年人保護法》都沒聽說過吧？再說了，那個可是親媽！她要真狠得了心告去，鄉下那種地方，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唾沫星子先把你給淹死咯！再說了，就算你告贏了，有個屁的用！以后還不是得在她眼皮子底下討生活？總不能真的脫離了母女關系吧？唉，總之一句話，命苦唄！攤上了這樣的媽，這樣的親人，命苦！”

“也是，那九年義務教育也只到初中畢業為止，她要推脫家里負擔重，承擔不起，你也沒的話說不是？只得怨命苦咯！”

“唉，你們說，那個當爸的在干嘛？死了，還是怎么的？怎么這么大的事都不吭一聲？這也太窩囊了吧？！雖說閨女不是他生的，可也是他的血脈不是？！”

“哪誰知道？沒聽她們說，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當媽的敢這么做，這當爸的沒道理不知道，除非真的死了，我估摸著是默許了的吧？只怕一直以來，那家里的情形就是這樣：一個寵得能上了天；另一個就只能是個丫鬟的命了！”

吱吱喳喳，喳喳吱吱……

李翠芬和吳慧蘭被葉秋紅冷不丁的說出的真相砸暈了頭，她們從來沒有想過吳英蘭對5、6年前的事居然有那么深的怨憤，見她一直以來不吭不響，不吵不鬧的，以為已經把她給吃得死死的，鎮得牢牢的，萬無一失了，全沒料想到吳英蘭居然敢反抗，并將這等丑事告訴了旁人，而那人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都給抖擻了出來，如今是惹了眾怒，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吳慧蘭漲紅著臉連忙辯解：“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姓葉的你胡說！……當年，當年是小妹她自己不愿意讀書的，……她嫌爸媽給的零用錢少，不夠她花銷，她自己的成績又不好，這才不愿意再讀書，吵鬧著要掙錢自己花，我媽逼不得已，勉強才同意的。對，就是這樣，所以我媽絕對沒有不讓小妹不讀書，那都是小妹她自個亂做主張的，不關我們的事！”

李翠芬哆嗦著，緊緊抓住吳慧蘭的手臂，聞言心頭一喜，連忙拼命的點頭，嘴唇開開合合，一個勁的哆嗦著，想要附和，卻怎么都發不出聲來，急得她滿頭的大汗……

不明真相的觀眾看著她著急的樣，還以為她是受了冤枉，一時百口莫辯呢，一時間齊齊靜默了，左看右看，不知道應該相信哪一方才好。

葉秋紅繼續將雙手抱在懷里，萬分不屑嗤笑，“滿嘴的詭辯，就只會顛倒黑白！哼，英蘭不愛讀書？！成績不好？！這只是你們在推卸責任的一面之詞而已！據我所知，英蘭費盡了心思花了三千塊錢，又欠了她大伯老大的人情才買到了一本高中畢業證；還千辛萬苦，白天工作，夜晚熬燈拔蠟的拼了命的學習，卯足了勁才考上的成人大學；一個初中畢業了三年的人不愛讀書會這么勤奮，這么努力？況且，那三千塊錢和三年大學的學費可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省吃儉用，一分一厘的積攢起來的。而你們——當媽的當姐姐的不只一分錢不出，每年過年過節的還挑剔英蘭的節禮不重，陰陽怪氣的嘲笑她‘心比天高’，說她是屁股上插掃帚——硬充什么鳳凰？這，不是她胡謅的吧？！”

一干觀眾“哇——”喧嘩起來，交頭接耳，說什么的都有……

李翠芬與吳慧蘭的臉色象打翻了顏料瓶，紅黑赤白青紫，什么顏色都有，不時變換著……

吳慧蘭更是梗著脖子，氣急敗壞的爭辯著：“你，你胡說！……從沒有的事！……，你那是污蔑，你，你血口噴人！……，我，我們的關系好著呢！和睦著呢！才不是你說的那樣！……，你，你再胡說，我，小心我告你誹謗！你給我等著瞧！”

葉秋紅冷笑，“歡迎之至！反正事實勝于雄辯， 我跟英蘭共事了3年，何時見過你或你們中的任何一位來探望過她？要說車馬勞頓的，倒也情有可原。可是電#話呢？平日里只有她打電#話回去問候的份，只有過年過節時你們專程打電#話要這要那的份，幾時見過你們給過她一針一線？英蘭哪次不是大包小包的回去，兩手空空的回來？最多也就偶爾有一小罐的梅子，檸檬；或者一小袋的酸筍，咸菜，這些哪抵得了你們電#話里的一長串的采購單子？唉，你先別急著否認，好幾次是你們在說，英蘭復述，而我在一旁筆錄的；你也別說你們給了錢的，要那樣，英蘭就不會窮成那樣了：好的衣服都是好幾年前陳家姐姐幫買的，在廠里的時候可沒見她買過新衣服；吃飯從來都只在飯堂吃，并且是最便宜的，這有很多人可以作證的！”

吳慧蘭尖叫，“你，你又胡說！那個我們給了錢的！給了的！是她自己一毛不拔，舍不得花而已！”

“英蘭這幾年要真存了錢，一年半前開店的時候她為何拿不出分文，只告訴我說存折里只有區區的2百來塊？難道她不知道拿出來的錢越多，占的股就越多，將來分的錢也就越多？英蘭甚至都不敢回老家跟親戚們借，就怕你們知道了她在這家店里有了股，便三天兩頭的吵吵著要來分錢。原先我還嘲笑她杞人憂天呢，現在看來，她還真是料事如神，說得是分毫不差！”

四周圍觀的群眾又是一炸，嗡的議論紛紛……

吳慧蘭黑著臉，說不出話來。

李翠芬陰沉著臉環顧四周，突然猛的沖進人群，用力將正冷著臉旁觀的吳英蘭拽了進來，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記耳光——“啪”的一聲轟響，震得吳英蘭耳廓里一陣陣嗡嗡的回響，便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了，臉上也迅速紅起來，腫起來……

李翠芬尤不解憤，反手又是一記耳光，一面不停咒罵著：“吳英蘭，你這個挨千刀的，就這樣任由外人罵你老娘，欺負你姐？喪良心的孬種，自己一個人躲在一邊看熱鬧，很開心是吧？！你這個臭心爛肺的，當初我怎么就沒把你溺死在便桶里？！如今你大了，翅膀硬了，啊？！盡聯合外人來欺負你老娘了！你這個畜生，白眼狼，真是白養活了你！……”

吳慧蘭也沖過去，對著木然呆立的吳英蘭又是打又是掐，不停咒罵……

葉秋紅一呆，一愣，驚叫一聲，連忙沖過去，與一干店員一起要將吳英蘭給解救出來，店里頓時你推我搡的亂做了一團……

“哇，原來那位女老板說的都是真的哎！原本我還半信半疑的，就當個故事聽聽，解解悶的，這當媽的這一巴掌……嚯，瞧那聲音，那力道！小姑娘那臉紅得，腫得……，嘖，嘖，瞧那架勢是想要她的命啊，這是！”

“就是，就是，說什么‘有媽的孩子是塊寶’？！瞧瞧這閨女，哎喲，連根草都不如啊！真是命苦啊！”

“聽著這么曲折離奇、匪夷所思的故事，我起先還以為那是個后媽呢，如今一瞧，這小姑娘跟那老的倒有6、7分像，跟那大的也是象了5、6分，只怕還真的是親母女，親姐妹呢！可看那巴掌的力道，這又罵又掐又打的狠勁，可真是……，唉，‘相煎何太急’啊？！”

“唉，我說這小姑娘想必是傷透了心吧？瞧她不聲不響，不閃不躲的，別是魔怔了，閃了神吧？”

“唉，這事擱在誰身上也受不了啊，不是？！這小姑娘可別一時承受不住，瘋了吧？……，不過，這即便是不瘋也得傻了，手足相殘啊！這做親人的怎么就下得了手？！”

“我說咱要不要報警？我都不忍心看了，太傷人心了！”

……

葉秋紅終于將吳英蘭解救了出來，她指揮著眾店員將那對母女隔離開來，“趙店長，攔住她們！要是她們再敢動手，就給我報警！”

葉秋紅將吳英蘭帶到角落里，看著她臉上高高隆起的兩座“五指山”，不由得紅了眼眶，險些流下淚來，她拼命忍著，心疼的伸出手想要輕拂，又怕控制不住，力氣大了，反倒害得英蘭傷上加傷，只得輕輕往她臉上吹氣……

葉秋紅忽然懊惱的一拍額頭，轉身回到柜臺，在一旁的飲水機里接了一杯水，扯過一邊掛著的毛巾，也顧不上臟不臟的了，將毛巾浸濕，轉回來將毛巾敷在吳英蘭的兩邊臉上，一面焦急的說：“你怎么來了？平時你不是不敢過來的嗎？怎么就偏偏是今天、這個時候過來？唉，要知道你要來，我就不拆穿她們了。我本想著你不在，不如索性針鋒相對，揭穿她們的真面目，讓她們也得不到個好！咱可不是啞巴，吃了黃連，有苦也得吐出來個干干凈凈的才痛快！你咽得下，我可不甘心！我起先只想著她們要鬧，好，咱就干脆往大了鬧去，告訴她們咱的錢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也是會燒手的！然后再盤個點，將衣服都給批出去，這店也關了……，再慢慢尋個機會告訴你這件事，……，英蘭，這店不關是不行了，我們不走是不行了，原因……，晚上我再慢慢跟你說吧。……，很抱歉，讓你看見這一切，……，這回可好，害你挨了打！很痛吧？腫了老高呢！你快回去吧，到藥房買點藥膏，趕緊的涂了，小心落了疤，對了，問問要不要先冰敷，買條冰棍什么的敷一下。唉，為什么最后受傷的總是你，英蘭？她們不心疼你，我可心疼得緊呢！……，這里我應付得了，你在這，也于事無補，反倒惹得自己更傷心，何苦來哉？！快走吧，回頭我們再聊！”

葉秋紅說完，便推搡著吳英蘭，讓她快走。

吳英蘭輕笑著拍了拍葉秋紅的手，盡管那笑極淺、極淡、極輕，令她整個人也虛無縹緲起來，“沒事，葉姐！這又不是頭一遭了，放心，我沒事的，說實話，沒第一次疼，這個我受得住的，放心吧！給你，這是我今天在圖書館剛剛設計出來的款式。本來我想拿過來給你看看，這冬裝是不是再加幾個款的，可惜……，看來今天是不成了，看這鬧的！……，葉姐，對不起了！看來今天，明天，往后幾天都不用開門做生意了！”

“誰還管什么生意呀！她們這一來一鬧一嚷，我就決定干脆關張算了，”葉秋紅接過設計圖，順手就放在了一旁的貨架上，“大不了咱到廣州、深圳、東莞去另起爐灶！反正咱經驗有了，手藝也有了，干脆躲得她們遠遠的，南寧還是太近了，這不，鬧起來了！……，對了，你什么時候到的？”

“……，我姐嚷嚷著要把你們抓起來，關大牢的時候。”

“……，唉，那你豈不是全都聽見了？！”

吳英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