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紅聽著耳邊嘈雜的嗡嗡聲，眼前一黑，心道：完了，這下子“鳳來兮”是被噴得黑得不能再黑，臭得不能再臭了，一年多好不容易積攢的人氣,樹立的形象，維護(hù)的聲譽(yù)算是被毀了個徹徹底底，干干凈凈，往后即使還能維持下去，也是元?dú)獯髠趺匆驳糜袀€一年半載的緩沖期來慢慢恢復(fù)才行了。

葉秋紅眼一閉，心一橫：哼，大不了壯士斷腕，換個地方從頭再來！

葉秋紅斷然，決然的睜開眼睛，伸出手來制止了滿腔憤慨的店員們同仇敵愾的呵斥與反駁，冷靜地，平靜地開始醞釀暴風(fēng)雨的咆哮，“你說‘鳳來兮’是吳英蘭的，證據(jù)呢？拿出來！這家店當(dāng)初成立的時候，陳家出了3萬，我出了1萬，吳英蘭呢？她可是一分錢也沒有！你憑什么說這家店是她的？！吳英蘭有份子是因為她在陳家和我之間牽了線，搭了橋，我們見她出了點(diǎn)子力，又失了業(yè)，沒了工作，怪可憐的，就給了她五分之一的股，算是全了我們的情義！現(xiàn)在倒好了，店里生意好了，你們就反打一耙，既沒有調(diào)查清楚，也不和英蘭商量就自作主張的說我吞了她的店，吃了她的財！

當(dāng)初的合約白紙黑字的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呢，再怎么的要是我和陳家可以將吳英蘭踢出去！可你們兩人都尚未明確身份，吳英蘭也尚未當(dāng)眾承認(rèn)你們是她的親人，這一上來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弄了這么大的陣勢，你們跟吳英蘭溝通過了嗎？商量好了嗎？怎么早上出門的時候，英蘭沒有跟我提過你兩位的大駕要光臨呢？這一切只怕是瞞著她自作主張的吧？！吳英蘭那樣乖巧，懂事，有禮的人可做不出這等忘恩負(fù)義、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過河拆橋的事兒來！”

李翠芬被嗆得心虛，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兀自強(qiáng)撐著，“我，我……，我跟你這種伶牙俐齒的人講不清，叫吳英蘭出來！我就不信了，我這當(dāng)媽的做不了自個女兒的主！你們這幫子人平日里一定是見她悶聲不響，不爭不搶的，就欺負(fù)她，哄騙她！今天我這當(dāng)媽的在場就給她撐腰，幫她做主了——你們趕緊的給我清點(diǎn)資產(chǎn)，我們退出！要是我發(fā)現(xiàn)你們貪了一分一毫，我可告你，有你們受的！

別欺負(fù)我們老的老，少的少，告訴你們，今我可是豁出去了！誰也別想著占我們的便宜！現(xiàn)在可是個講道理，講#法律的世道！我大女兒可是上過大學(xué)，念過法律的，條條框框咱可門兒清！別想著能騙過我們！”

吳慧蘭心虛的暗地里吞了幾口唾沫，不敢讓人知道在學(xué)校里學(xué)的東西早就在考完試的時候就給拋到九霄云外去了，現(xiàn)在不過是個空架子，爛枕頭而已，在一眾人等的注目下，只得故作高深的頜首，僵硬的微笑著。

葉秋紅不屑的嗤笑，“我說呢，這說了半天，費(fèi)了這么大的事原來是為了錢！——給英蘭撐腰，做主？只怕實(shí)際上撐的是那位當(dāng)姐姐的腰吧？！不過做了英蘭十成十的主倒是真的！也不知道是哪位當(dāng)媽的每年4、5千有的是錢供某位當(dāng)姐姐的讀高價的大學(xué)，只為了一本大學(xué)的結(jié)業(yè)證書；卻沒有6、7百供做妹妹的讀高中，才15歲就推著她出來做工養(yǎng)家糊口！況且，我怎么聽說那位當(dāng)姐姐的在大學(xué)里讀的是什么行政管理，說什么法律的出身？！也不怕風(fēng)大閃了舌頭，盡口出狂言了！掂量著你們做的那點(diǎn)子事，天高皇帝遠(yuǎn)的就沒人知道了是吧？要知道，人在做，老天可都一一看在眼里呢！”

“嘩！——”四周圍觀的一干人等一片嘩然，，原本他們都以為是做親人的看不過眼，仗義出頭，如今卻爆出這么一樁來，真是冷油掉進(jìn)了熱鍋里，一下子全炸了開來，說什么的都有：

“不是吧？！這當(dāng)媽的心也太偏了！”

“照我看，另一個肯定不是親生的！要不，做不出來！”

“我看未必，那老的可不象是個有善心養(yǎng)個不是親生閨女的主，不說別的，光那吃的就是一筆不小的錢了，這么一位一枚鋼镚看得比磨盤大的主不可能舍得！”

“我看也對，是親生的，只不過就是那心呀都偏到胳肢窩去了。唉，苦了那娃了！”

“我怎么看著那女老板說的不太靠譜呢？這新社會都成立了這么多年了，那獨(dú)#裁專制可沒了市場，要叫公安派出所知道了，還不得提起來教育一番？那《未成年人保護(hù)法》可不是個擺設(shè)！”

“嗤，一看那對母女就是不知道哪個山旮旯里出來的，你要知道這家丑不可外揚(yáng)，下面的公安派出所也講究個民不告，官不護(hù)的不是？15歲的小丫頭片子我估計連那什么《未成年人保護(hù)法》都沒聽說過吧？再說了，那個可是親媽！她要真狠得了心告去，鄉(xiāng)下那種地方，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唾沫星子先把你給淹死咯！再說了，就算你告贏了，有個屁的用！以后還不是得在她眼皮子底下討生活？總不能真的脫離了母女關(guān)系吧？唉，總之一句話，命苦唄！攤上了這樣的媽，這樣的親人，命苦！”

“也是，那九年義務(wù)教育也只到初中畢業(yè)為止，她要推脫家里負(fù)擔(dān)重，承擔(dān)不起，你也沒的話說不是？只得怨命苦咯！”

“唉，你們說，那個當(dāng)爸的在干嘛？死了，還是怎么的？怎么這么大的事都不吭一聲？這也太窩囊了吧？！雖說閨女不是他生的，可也是他的血脈不是？！”

“哪誰知道？沒聽她們說，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當(dāng)媽的敢這么做，這當(dāng)爸的沒道理不知道，除非真的死了，我估摸著是默許了的吧？只怕一直以來，那家里的情形就是這樣：一個寵得能上了天；另一個就只能是個丫鬟的命了！”

吱吱喳喳，喳喳吱吱……

李翠芬和吳慧蘭被葉秋紅冷不丁的說出的真相砸暈了頭，她們從來沒有想過吳英蘭對5、6年前的事居然有那么深的怨憤，見她一直以來不吭不響，不吵不鬧的，以為已經(jīng)把她給吃得死死的，鎮(zhèn)得牢牢的，萬無一失了，全沒料想到吳英蘭居然敢反抗，并將這等丑事告訴了旁人，而那人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都給抖擻了出來，如今是惹了眾怒，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吳慧蘭漲紅著臉連忙辯解：“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姓葉的你胡說！……當(dāng)年，當(dāng)年是小妹她自己不愿意讀書的，……她嫌爸媽給的零用錢少，不夠她花銷，她自己的成績又不好，這才不愿意再讀書，吵鬧著要掙錢自己花，我媽逼不得已，勉強(qiáng)才同意的。對，就是這樣，所以我媽絕對沒有不讓小妹不讀書，那都是小妹她自個亂做主張的，不關(guān)我們的事！”

李翠芬哆嗦著，緊緊抓住吳慧蘭的手臂，聞言心頭一喜，連忙拼命的點(diǎn)頭，嘴唇開開合合，一個勁的哆嗦著，想要附和，卻怎么都發(fā)不出聲來，急得她滿頭的大汗……

不明真相的觀眾看著她著急的樣，還以為她是受了冤枉，一時百口莫辯呢，一時間齊齊靜默了，左看右看，不知道應(yīng)該相信哪一方才好。

葉秋紅繼續(xù)將雙手抱在懷里，萬分不屑嗤笑，“滿嘴的詭辯，就只會顛倒黑白！哼，英蘭不愛讀書？！成績不好？！這只是你們在推卸責(zé)任的一面之詞而已！據(jù)我所知，英蘭費(fèi)盡了心思花了三千塊錢，又欠了她大伯老大的人情才買到了一本高中畢業(yè)證；還千辛萬苦，白天工作，夜晚熬燈拔蠟的拼了命的學(xué)習(xí)，卯足了勁才考上的成人大學(xué)；一個初中畢業(yè)了三年的人不愛讀書會這么勤奮，這么努力？況且，那三千塊錢和三年大學(xué)的學(xué)費(fèi)可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省吃儉用，一分一厘的積攢起來的。而你們——當(dāng)媽的當(dāng)姐姐的不只一分錢不出，每年過年過節(jié)的還挑剔英蘭的節(jié)禮不重，陰陽怪氣的嘲笑她‘心比天高’，說她是屁股上插掃帚——硬充什么鳳凰？這，不是她胡謅的吧？！”

一干觀眾“哇——”喧嘩起來，交頭接耳，說什么的都有……

李翠芬與吳慧蘭的臉色象打翻了顏料瓶，紅黑赤白青紫，什么顏色都有，不時變換著……

吳慧蘭更是梗著脖子，氣急敗壞的爭辯著：“你，你胡說！……從沒有的事！……，你那是污蔑，你，你血口噴人！……，我，我們的關(guān)系好著呢！和睦著呢！才不是你說的那樣！……，你，你再胡說，我，小心我告你誹謗！你給我等著瞧！”

葉秋紅冷笑，“歡迎之至！反正事實(shí)勝于雄辯， 我跟英蘭共事了3年，何時見過你或你們中的任何一位來探望過她？要說車馬勞頓的，倒也情有可原。可是電#話呢？平日里只有她打電#話回去問候的份，只有過年過節(jié)時你們專程打電#話要這要那的份，幾時見過你們給過她一針一線？英蘭哪次不是大包小包的回去，兩手空空的回來？最多也就偶爾有一小罐的梅子，檸檬；或者一小袋的酸筍，咸菜，這些哪抵得了你們電#話里的一長串的采購單子？唉，你先別急著否認(rèn)，好幾次是你們在說，英蘭復(fù)述，而我在一旁筆錄的；你也別說你們給了錢的，要那樣，英蘭就不會窮成那樣了：好的衣服都是好幾年前陳家姐姐幫買的，在廠里的時候可沒見她買過新衣服；吃飯從來都只在飯?zhí)贸裕⑶沂亲畋阋说模@有很多人可以作證的！”

吳慧蘭尖叫，“你，你又胡說！那個我們給了錢的！給了的！是她自己一毛不拔，舍不得花而已！”

“英蘭這幾年要真存了錢，一年半前開店的時候她為何拿不出分文，只告訴我說存折里只有區(qū)區(qū)的2百來塊？難道她不知道拿出來的錢越多，占的股就越多，將來分的錢也就越多？英蘭甚至都不敢回老家跟親戚們借，就怕你們知道了她在這家店里有了股，便三天兩頭的吵吵著要來分錢。原先我還嘲笑她杞人憂天呢，現(xiàn)在看來，她還真是料事如神，說得是分毫不差！”

四周圍觀的群眾又是一炸，嗡的議論紛紛……

吳慧蘭黑著臉，說不出話來。

李翠芬陰沉著臉環(huán)顧四周，突然猛的沖進(jìn)人群，用力將正冷著臉旁觀的吳英蘭拽了進(jìn)來，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記耳光——“啪”的一聲轟響，震得吳英蘭耳廓里一陣陣嗡嗡的回響，便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了，臉上也迅速紅起來，腫起來……

李翠芬尤不解憤，反手又是一記耳光，一面不停咒罵著：“吳英蘭，你這個挨千刀的，就這樣任由外人罵你老娘，欺負(fù)你姐？喪良心的孬種，自己一個人躲在一邊看熱鬧，很開心是吧？！你這個臭心爛肺的，當(dāng)初我怎么就沒把你溺死在便桶里？！如今你大了，翅膀硬了，啊？！盡聯(lián)合外人來欺負(fù)你老娘了！你這個畜生，白眼狼，真是白養(yǎng)活了你！……”

吳慧蘭也沖過去，對著木然呆立的吳英蘭又是打又是掐，不停咒罵……

葉秋紅一呆，一愣，驚叫一聲，連忙沖過去，與一干店員一起要將吳英蘭給解救出來，店里頓時你推我搡的亂做了一團(tuán)……

“哇，原來那位女老板說的都是真的哎！原本我還半信半疑的，就當(dāng)個故事聽聽，解解悶的，這當(dāng)媽的這一巴掌……嚯，瞧那聲音，那力道！小姑娘那臉紅得，腫得……，嘖，嘖，瞧那架勢是想要她的命啊，這是！”

“就是，就是，說什么‘有媽的孩子是塊寶’？！瞧瞧這閨女，哎喲，連根草都不如啊！真是命苦啊！”

“聽著這么曲折離奇、匪夷所思的故事，我起先還以為那是個后媽呢，如今一瞧，這小姑娘跟那老的倒有6、7分像，跟那大的也是象了5、6分，只怕還真的是親母女，親姐妹呢！可看那巴掌的力道，這又罵又掐又打的狠勁，可真是……，唉，‘相煎何太急’啊？！”

“唉，我說這小姑娘想必是傷透了心吧？瞧她不聲不響，不閃不躲的，別是魔怔了，閃了神吧？”

“唉，這事擱在誰身上也受不了啊，不是？！這小姑娘可別一時承受不住，瘋了吧？……，不過，這即便是不瘋也得傻了，手足相殘啊！這做親人的怎么就下得了手？！”

“我說咱要不要報警？我都不忍心看了，太傷人心了！”

……

葉秋紅終于將吳英蘭解救了出來，她指揮著眾店員將那對母女隔離開來，“趙店長，攔住她們！要是她們再敢動手，就給我報警！”

葉秋紅將吳英蘭帶到角落里，看著她臉上高高隆起的兩座“五指山”，不由得紅了眼眶，險些流下淚來，她拼命忍著，心疼的伸出手想要輕拂，又怕控制不住，力氣大了，反倒害得英蘭傷上加傷，只得輕輕往她臉上吹氣……

葉秋紅忽然懊惱的一拍額頭，轉(zhuǎn)身回到柜臺，在一旁的飲水機(jī)里接了一杯水，扯過一邊掛著的毛巾，也顧不上臟不臟的了，將毛巾浸濕，轉(zhuǎn)回來將毛巾敷在吳英蘭的兩邊臉上，一面焦急的說：“你怎么來了？平時你不是不敢過來的嗎？怎么就偏偏是今天、這個時候過來？唉，要知道你要來，我就不拆穿她們了。我本想著你不在，不如索性針鋒相對，揭穿她們的真面目，讓她們也得不到個好！咱可不是啞巴，吃了黃連，有苦也得吐出來個干干凈凈的才痛快！你咽得下，我可不甘心！我起先只想著她們要鬧，好，咱就干脆往大了鬧去，告訴她們咱的錢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也是會燒手的！然后再盤個點(diǎn)，將衣服都給批出去，這店也關(guān)了……，再慢慢尋個機(jī)會告訴你這件事，……，英蘭，這店不關(guān)是不行了，我們不走是不行了，原因……，晚上我再慢慢跟你說吧。……，很抱歉，讓你看見這一切，……，這回可好，害你挨了打！很痛吧？腫了老高呢！你快回去吧，到藥房買點(diǎn)藥膏，趕緊的涂了，小心落了疤，對了，問問要不要先冰敷，買條冰棍什么的敷一下。唉，為什么最后受傷的總是你，英蘭？她們不心疼你，我可心疼得緊呢！……，這里我應(yīng)付得了，你在這，也于事無補(bǔ)，反倒惹得自己更傷心，何苦來哉？！快走吧，回頭我們再聊！”

葉秋紅說完，便推搡著吳英蘭，讓她快走。

吳英蘭輕笑著拍了拍葉秋紅的手，盡管那笑極淺、極淡、極輕，令她整個人也虛無縹緲起來，“沒事，葉姐！這又不是頭一遭了，放心，我沒事的，說實(shí)話，沒第一次疼，這個我受得住的，放心吧！給你，這是我今天在圖書館剛剛設(shè)計出來的款式。本來我想拿過來給你看看，這冬裝是不是再加幾個款的，可惜……，看來今天是不成了，看這鬧的！……，葉姐，對不起了！看來今天，明天，往后幾天都不用開門做生意了！”

“誰還管什么生意呀！她們這一來一鬧一嚷，我就決定干脆關(guān)張算了，”葉秋紅接過設(shè)計圖，順手就放在了一旁的貨架上，“大不了咱到廣州、深圳、東莞去另起爐灶！反正咱經(jīng)驗有了，手藝也有了，干脆躲得她們遠(yuǎn)遠(yuǎn)的，南寧還是太近了，這不，鬧起來了！……，對了，你什么時候到的？”

“……，我姐嚷嚷著要把你們抓起來，關(guān)大牢的時候。”

“……，唉，那你豈不是全都聽見了？！”

吳英蘭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