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偏頭痛

　　夕陽西下，候鳥與天際齊飛。沒什么大事的我在第二天下午就出院了。從小到大沒住過院的我在這一次經歷了，竟然還是同個女人哭哭啼啼一起度過的，現在想想還確實有點讓人覺得與眾不同呢。

　　身體還是有點力不從心，爸爸和祁艾扶著我走出了院門，在這祁艾接到了個電話就匆忙的走了。

　　醫院位于中心城區地段繁茂，爸爸為我攔了輛的士，跟司機說清楚方位后跟我囑咐到了一些話，收了收我寄在脖子上的圍脖，好讓涼風無機可乘，說讓我自己回去，他有事情要忙。車子啟動，我扭頭看向車窗外漸行漸遠將要淹沒于人群和車流中的爸爸，感覺這一刻離他好近，也又離他好遠。

　　沒去多想，到了家后的我直接倒頭就睡，睡到天昏地暗，睡到見星星見月亮，我被刺耳的電話鈴聲驚醒。我迷糊地從搭在身上的大衣口袋里摸出正在響個不停的手機，手機順著手滑下來砸到了臉上，是老板娘打來的，疼死。

　　“你…好……”我昏沉的語氣。

　　“喂穆禾禾你現在在哪兒呢！”

　　“在家呢，怎，么了…”我揉了揉眼睛拍一拍腦袋好讓自己清醒點。

　　“在家？上班時間怎么在家呢，店里都遭賊了！”老板娘的語氣火急火燎，有點暴躁。

　　“啊！？那！那…那這，不是吧…我…我…現在就過去啊！”我像是被一棒子打回原形。一邊掛斷電話一邊用腳試探，可算在床底下和沙發的一邊找到了完整的兩只拖鞋，火速的穿上衣服就沖出家門，恨不得現在馬上變身光速到店里看看情況。

　　狂奔到店里，老板娘在收拾著殘局。我唯唯諾諾上前，不知該說什么好，但是好像什么都不說就又更不好。

　　“呃…呃，那個，我來了，呃…是什么不見了呢。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忘記了要來上班這一回事了。”我怯的想死。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唉，來了啊，幾塊表，和那瓶代購的巴寶莉和那瓶不知道是多少毫升的卡爾文香水，我天那些賊真是黑心啊連包裝盒都不放過。唉我來的時候就看到那些都不見了，還以為你賣了，結果去看賬本里頭更本什么都沒有，聽別人說早就有幾個混混模樣的人在我們店里鬼鬼祟祟的瞎轉悠，結果這下倒好，拿走的都是值錢的。”她有種無力回天，但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啊，香水和手表啊？慘了！這…這都怪我不好！你，不然你罰我吧，從工資里扣，該多少就多少。我…我最近都有點迷迷糊糊的，要是能早打起點精神來，注意一下，就不會像現在的這個樣子了！老板娘這都怪我，您都對我挺好的，我還給您添這么大麻煩，我…這都怨我…”我哽咽道…

　　“禾禾，你其實不用太自責，沒事，才剛初入社會，遇到點挫折是好的，但是最近，你到底是怎么了。”老板娘從庫存里拿出其他的貨品擺在空出的貨架上。我想要上前去幫忙，但卻每每被她搶先，我只好保持姿勢愣站在原地，像個等待賜刑的奴婢。我有點搖搖欲墜，腿腳站不穩，腦袋也愈發昏。

　　她瞥頭看出了我的不適，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禾禾，我這也不是趕你走…”聽到這里，我心咯噔了一下，抬頭睜著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她。“只是最近…你是不是遇到一些事情了，噢可能我也不好去多問，我呢…可能除了物質…經濟上能給你的一些小小幫助吧，可能也就這樣了，也許你最近情緒不太好，我覺得你可以試著休息一段時間呃那你什么時候休息好了，覺得狀態可以應對了，再來，也不遲。我也沒說怪你，你也挺不容易的，做生意做買賣遭人惦記也是遲早的事，你別太難過了。”

　　我的心里滿是愧疚，不想讓她看見我痛哭的樣子，“老板娘你放心吧丟的東西都算我的我去洗把臉。”我用手腕擋住眼睛跑到了廁所，狠狠的用涼水給自己沖了把臉。那個晚上，痛不欲生。

　　夜安靜的好美麗。這城市車水馬龍，沒有人愿意去懂我的脆弱。

　　我踩著人字拖，一路跌跌撞撞的拖著步走回了家。到家時爸爸已經回來了，桌上擺了小菜和酒，他斜靠在沙發上，半瞇著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整個屋子都充斥著酒精與疲勞的味道，像又回到了我剛出來的醫院，不過與之相比，醫院彌漫的是酒精與死亡。

　　似聽到了我回來的動靜，他很快腰板挺直，切換到了標準坐姿，好像有什么陰謀將要被揭穿，提心吊膽的樣子。我徑直走進了房間，累的趴倒了在了床上。店里被偷，賠償的事還沒想好，連想睡覺都不怎么敢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樓下傳來了蚊香燃燒的味道，電視機的聲音還算悅耳，就像在聽廣播一樣，這樣我感覺其實夏天還沒走遠。

　　不久，爸爸像是試探性的敲了幾下我的房門，然后說道；“那個，禾禾啊，睡了吧，呃，我跟你媽離婚了。”

　　——我跟你媽離婚了…我跟你媽離婚了…離婚了…

　　在一個家庭里，對于做子女的來說，這句話就像是在停了電的房間里聽到說沒有了蠟燭，干旱少雨的地區聽聞有人在肆意揮霍珍貴的水資源，在最想要聽歌的時候卻發現播放器發生了故障，絕望，惋惜，失望。

　　世界上最打擊人的無非就是意料之中而自己卻又無能為力的事。

　　“噢…我知道了。”我的回答是多么的輕薄而又顯得無關緊要，則另一面，始終是無人發現那個平靜之下將頭埋在悶熱的被窩里忍住聲抽泣的我。

　　“那沒什么事你早點睡吧。爸爸就在外面。”透過門，透過被子，我聽到，他說。

　　——爸爸就在外面…那是一句多么使人安慰的一句話，可是在自己父母將近19年的婚姻走到盡頭的襯托下，爸爸，那是個偉岸的詞，如冬日烈火般熱暖的兩個字。

　　不論是一次大考的失力，還是人群中弱小的你被推搡倒，還是成長路上總不停歇的支持與鼓勵聲，是的，爸爸會永遠站在外面，看著你，等著你，陪著你。

　　第二天太陽依舊照常升起，爸爸還賴在房里打鼾，也許是我醒的太早了。我將冰箱速凍里的餃子拿出十幾個，放入沸水中煮熟，再打入兩枚雞蛋，自己只盛出幾個，剩下的都是給爸爸的早餐。真佩服他，才與媽媽離婚今天卻也如昨常依舊，或許這才是我的老爸，從不把悲傷與無助表露，對待我卻傾盡了他所有的溫柔細致，他是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