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離開醫院的路上,漫天的揚塵,那些灰色的顆粒物在清冷的街道上肆虐著。已經很多天沒有下雨了,路邊的常青植物都長出了土灰色的葉子。
我突然想起兩天之前表哥交給我遺書時的場景。那是家還不錯的醫院——表哥說自己的病是晚期了,并不打算治療,所以就特意找了一家太平間很干凈的醫院,死后好舒服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潔工太敬業了,這兒彌漫著一股福爾馬林的味道,跟路邊的魷魚攤子有些相似。我最討厭這種味道,它會讓我過敏。
表哥呆的房間里帶上他一共只有三個人。盡管這樣,房間還是顯得窄小——那年頭醫院設施總是很緊張,據說只有表哥這樣的癌癥患者才有可能住上三人間的病房。窗臺被擦得很干凈,一點兒灰塵都沒有,甚至還擦掉了些白色的墻粉,露出水泥的墻面。除了那些意外露出的水泥色墻面外,這兒就是一片純白的世界。表哥曾經說過,他相信人死了之后靈魂會去到一片“幽冥”當中。這個“幽冥”是人類意識無法觸及到的部分,偶然觸碰到一點便會覺得頭痛欲裂,不愿再想了。那時候我還在念初二,并不懂表哥所說的意思,只告訴他說我解那些該死的幾何題的時候大腦就處在幽冥當中。表哥因此罵我是一頭蠢驢。考慮到他解幾何題的能力比我強很多,我就勉強應了下來。不過我這頭蠢驢關于“幽冥”的見解在一定程度上與表哥是相同的。那就是我們都認為“幽冥”應該是一片純白色,就像表哥臨終前住的病房一樣。
表哥還說,病房之所以要這樣設計,就是為了讓病人先適應這種一片純白的環境,好在去到“幽冥”之后不那么手足無措。我本想再和他吵一架,但我看到他臉上泛著的“幽冥”,心疼不已,只是不住的點頭,再也說不出什么來。
我在病房的時候,表哥常讓我幫他把窗戶打開,透透氣,也換點陽光進來。當那些光線肆無忌憚地越過一切來到我們面前時,我們就開始聊起小時候干過的事情?——這些事情總能不經意地消磨掉你一個下午。我們倆都是話嘮,說起廢話來沒完沒了,要一直到表哥的臉上布滿了“幽冥”或者來查房的護士提醒說“王二你該休息了”才停下。這時候我就會在床頭柜上拿一個橘子或者蘋果,把皮刨了,喂給表哥吃。因為這樣,這房間里常充溢著水果和花朵的清香(花自然是放在柜子上的),當然,也會有濃郁的韭菜味和汗臭味,只不過跟香味相比,淡了許多。
這就是兩天之前表哥給我遺書時的場景。那時表哥正在說醫院的設計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既讓人適應了純白色的“幽冥”,又擺了鮮花和水果,還有七色的陽光,讓人享受著人世上最后的色彩。話說到這里,表哥忽然就把一封信塞到了我的手里(我是之后才知道那是遺書的),他讓我過兩天再看。他還說:他感覺自己快要去到那片純白里面了,在那之前,他希望給我講一個故事。我想了想,說不定這是表哥最后的心愿,于是就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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