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便到了圣誕之際,宮中大宴,各國使臣,還有花都的達官貴人極其家屬同赴王宮為乾王賀壽。袁風已經(jīng)辭官,和如是兩人準備在送走琪琪格和慶格爾泰便也離開花都。兩人在風居收拾東西,卻又覺得沒什么可收拾的,身外之物太多,有些東西帶著反是累贅。如是看袁風懶懶地坐在那里看自己忙進忙出,不樂意了:“喂,不是說要收拾東西嗎?你怎么只看不動啊?”“那你收拾出什么了嗎?”袁風笑問,如是也笑:“嗯,你這風居里我舍不得的東西還真是多呢,那一書房的書我不舍得,那片竹子我也不舍得,還有,你種的那片紅梅我都沒看到它們開花。”袁風打趣地說道:“那我們不走了?”“那怎么行?”如是急忙說,看到袁風嘴角的笑才知道又被他騙了,“你這個大壞蛋。”嘴里說不過他便要上手,反被袁風一把拉到懷里:“這世間之大,風景之多還怕你不夠看的嗎?我們可以到江南劃著扁舟聽雨,也可以去大漠感受長河落日的壯麗,還有,我聽說在最東邊和最南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那大海的那邊是什么呢?這一輩子我就陪著你慢慢地走、慢慢地看,等到我們走累了便找一個安靜優(yōu)美的地方定居下來,住膩了再走。”如是聽著袁風的描述,嘴角掛著幸福的微笑,也是無限向往,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吃什么?”“哈哈,我還以為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呢?”“你才是。”“那我不是有個醫(yī)術(shù)超群的娘子嗎?哈哈..”“哦,怪不得師傅教你醫(yī)術(shù)你不好好學(xué),看我在路上不把你賣了才怪。”“好啊,看誰把誰賣了。”
兩人正在說笑打鬧,有仆人來報,宮里的葉公公前來傳旨,兩人整理了一下玩皺了的衣服到前廳接旨。小葉子說:“陛下傳召二位到宮中赴宴。”兩人雖然覺得意外,但是馬上就要離開了,覺得到宮中跟故人告別一下也無妨,遂換了衣服隨葉公公前往王宮。
兩人出了風居才發(fā)現(xiàn)今日的花都處處張燈結(jié)彩、不勝繁榮。如是和袁風都不是第一次進宮,可是如是站在宮門口望著壯麗雄偉的宮殿還是有些恍惚,這琉璃雕瓦筑就的華樓、白玉砌就的長道渾似夢中一般,只有旁邊握著自己的這只溫暖的手提醒著自己這不是一個夢,袁風似是了然,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兩人進入宮門,宮內(nèi)各處都是帳飛龍幡,簾飛彩鳳,金銀幻彩,珠寶爭輝,一直到了舉行宴會的瑤光殿,只見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面面琳宮合抱,條條復(fù)道縈紆,真是說不盡的富貴繁華、風流旖旎,殿內(nèi)院中已經(jīng)坐滿了華冠貴服、繡緞羅衣的高官貴人們,袁風和如是二人都是一襲素衣,反倒與這富貴旖旎顯得格格不入,似是誤入了錦繡紅塵的不速之客一般。
眾人也都望著白衣勝雪的二人,這宮殿之中恐怕只有他二人是平民百姓,不少人露出了鄙夷之色,也有人覺得他二人高蹈出塵。袁風和如是并未在意旁人的眼光,緩緩上前向乾王和王后行禮。禮畢后如是看著高高在上的那個老人已是風燭殘年、形容枯瘦,縱使曾經(jīng)氣壯山河、開疆擴土,今朝手握天下、高高在上,也抵不過歲月匆匆,他朝離世亦不過是一抔黃土罷了,遂又朗盛拜道:“祝陛下幸福快樂。”眾人都覺得奇怪,大家說賀詞都說什么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之類的,從未聽說到什么幸福快樂的,難道這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還有什么不快樂幸福的嗎?乾王卻不以為忤,反而笑笑說:“如是丫頭,你可是好久沒來了。今天要不是我派人去傳召你,你是不是打算不來給我這個老頭子拜壽啊?”如是想著陛下估計早忘了自己,確實也沒打算來,隨只是低頭笑笑,乾王下令為他二人賜坐賜宴。
整個宴席上笙歌玉管、歌舞升平,可是這些精美的歌舞看多了也不免厭倦。自從看到袁風和白如是進來,金流朱便食不知味、不自覺得朝他們看去,他二人在笙歌玉管的掩飾下旁若無人的說笑著,一個似天際云,隨意寫真,一個似云邊風,隨意不羈。袁風嘴角掛著笑意,看向如是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溺愛,整個人看上去像和煦的暖風,流朱從未見過這般溫柔的袁風,不覺看得癡了,可是他看的卻是另一個女子,心中不禁酸澀,突然站起來向乾王稟道:“陛下,這些宮廷的歌舞陛下想必看得厭了,流朱有個提議,今日前來向陛下祝壽的白如是姑娘可是今年花都‘斗艷會’上選出的花魁呢,又是歌舞坊迷云渡的頭牌,不妨請云姬為陛下和大伙兒演奏一曲,也聊表云姬前來祝壽的一片心意。”
金流朱還未說完,袁風眼中已是寒意森森,金流朱沒有看他,可是隔著這么多的人依舊感覺到了,卻是硬著頭皮說完又若無其事地坐下,心里也覺得自己荒唐,可是又有一絲報復(fù)的快感,現(xiàn)在滿堂的人都知道這個叫白如是的女子就是曾名滿花都的歌舞伎云姬。如是握了握袁風的手表示沒關(guān)系。鐘璞鈺、穆忠都皺了皺眉頭,金慎也看了女兒一眼,覺得她今天有失分寸。穆莒實看了父親一眼,笑說:“流朱妹妹可能還不知道,家父已認了如是做義女,如是和我還有心怡都是一樣的。”言下之意是,如是的身份如今同你是一樣的,不是一個你隨便就可使喚的歌舞伎。
如是卻沒有介意,因為從未覺得歌舞的身份比別的什么身份更低賤,也覺得流朱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女子,她從小便是人人捧著、慣著長大的金枝玉葉,想必從未有過什么不順和忤逆自己的事,卻偏偏遇到了對自己不理不睬的袁風,心里存著一點癡念才遲遲不肯放手罷了。隨款款起身向乾王稟道:“如是愿意獻上一曲以恭賀陛下圣誕。”早有宮人拿上琴來,如是思索一瞬、眼波一動,靨暈微流,玉指漫攏、朱唇輕起,悠揚的琴聲、曼妙的歌聲回響在大殿:
“堪破這漫漫紅塵,富貴繁華待如何?說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世事不過一場大夢,聚散離合渾如夢寐。我只羨鴛鴦不羨仙,攜手天涯覓那清淡天和。”
琴聲很美、歌聲也很美,只是這歌詞在這樣的場合未免太頹廢了些,一曲罷了,眾人卻都不知是該說好還是說不好,乾王也似是思索地盯著如是看了一瞬,突然放聲大笑,而后說道:“琴好,曲更好,果然是白通的女兒。”眾人也都跟著叫好,可是對后一句話卻是不明所以,難道白如是便是十幾年前辭官隱退的“百事通”白通的女兒?只有穆忠看著如是的眼中含著笑意,似乎還有些許安慰。
不久乾王和王后便說累了讓眾人自樂。眾人這才放開,氣氛也瞬間活躍起來。璞鈺吩咐宮人在殿外的瑤花園重置一桌酒席,邀上如是、袁風、慶格爾泰、琪琪格到殿外飲酒,“如是姐姐,我可是你妹妹,你怎可撇下我呢?”心怡也一起走出瑤光殿說道,如是忙轉(zhuǎn)身拉住心怡:“多了一個妹妹還有一個哥哥我高興都來不及呢。”說著笑望了穆莒實一眼,剛才在大殿上的維護,如是著實感激,穆莒實也笑著加入。看著坐在一邊面色不善的金流朱和詩鸞王姬,如是給心怡使了個眼色,心怡會意去拉流朱一起入席,如是去請詩鸞:“小女可否有幸邀請王姬殿下與我們同席?”詩鸞看他們一行人一起熱熱鬧鬧的到瑤花園宴飲,本來很想去,可是實在拉不下面子,現(xiàn)在如是親自前來邀請,如何不肯,只是還抬著架子:“要本王姬與你們同席…..”詩鸞還沒說完,璞鈺便接住話:“詩鸞妹妹必是不怕低了身份的。”詩鸞紅了臉,忙說:“那本王姬就委屈一下吧。”如是抿嘴朝璞鈺笑笑,一行人坐在了荼蘼花架下的酒宴上。
看著這一架開得賽雪勝霜的荼蘼花,如是腦中突然閃過一句詩:“開到荼蘼花事了,煙塵過,知多少?”隨即又搖搖頭,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為什么老是想到這些有點頹靡的句子。如是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瑤花園一個角落里的席面上,那些不起眼的席位是給跟著主子們前來的奴才們坐的,不會是冰姬吧?如是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姐姐?”如是叫了一聲,冰姬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些許尷尬,“本來不想讓你看到的?”“姐姐這是什么話,我跟姐姐是一樣的人,不過姐姐怎么會來?”冰姬被如是這么多聲姐姐叫的笑了:“我是隨子離殿下來的。”如是猜著就是,還能有誰能讓冰姬這么委屈著自己,冰姬還是那般冰雪聰明:“我不委屈。”“那過來我們一起。”如是不容冰姬拒絕便拉著她過來。
看著隨著如是過來的冰姬,詩鸞明顯不悅,看了璞鈺一眼只好冷哼了一聲乖乖坐著。“這是我姐姐冰姬。”如是介紹到,“冰姬姐姐是如是姐姐的姐姐,那便也是琪琪格的姐姐了。”琪琪格站起來笑說。“還有我呢,如是也是我姐姐,那冰姬姐姐以后也要當我是妹妹。”大家都被他們這些姐姐妹妹的逗笑了,氣氛這才熱鬧起來。
“不如我們還玩抽花簽的游戲吧?”心怡提議,“嗯,好啊。”如是想起上次在金流朱家玩過,遂看了袁風一眼,袁風揶揄的回看她一眼:“還吃醋嗎?”如是忙轉(zhuǎn)過頭和心怡說話,裝作沒看懂他眼里的意思,而這些都落在了金流朱眼里,真是百味陳雜,酸澀無比,可是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
一時令官擊鼓傳花,令花剛到心怡手中,鼓聲便停,如是拍手笑道:“妹妹提議的游戲,合該妹妹先抽。”心怡笑著抽了一根花簽,大家一看,只見簽上畫著一枝紅杏,題著“春風拂面”四字,詩云:“日邊紅杏倚云栽。”注:“得此簽者,必的佳婿,眾人恭賀一杯。”心怡忙紅著臉收起簽來:“這個游戲不好玩,換一個。”“哪有這樣的?自己得了貴胥便不玩了,先喝了酒再說。”眾人不依,心怡拿眼偷看慶格爾泰,不想慶格爾泰也看著自己,忙低下眼去拿酒觴,卻被慶格爾泰拿去:“我替穆姑娘喝了。”不待眾人說話一觴酒便下肚,眾人看他二人的神色已是了然,忙說慶格爾泰好酒量。
接著令花傳到了詩鸞手中,詩鸞抽了花簽看罷似是不悅,眾人一看,原來她抽到的是月季花,題著“總不關(guān)情”四字,詩云:“花謝花開無日了,春來春去不相關(guān)。”注:“自飲一杯”。如是笑說:“月季花又名玫瑰花,乃是四季常開之花,花色艷冠群芳,王姬之姿色當配此花,王姬該飲次杯。”詩鸞這才樂了。
心怡偷偷拽了一下令官的衣袖,令官停止擊鼓,令花恰落在如是手中,如是笑嗔了心怡一眼,抽出一支花簽,只見簽上畫著一支水上蓮,寫著“并蒂蓮開”詩云:“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注:“得此簽者,自飲三杯,眾人陪飲一杯。”心怡看了袁風一眼笑說:“姐姐的這簽抽的極是。”琪琪格也笑說:“姐姐的這三杯確實該飲。”如是紅著臉要飲酒,卻被袁風拿過去:“還是我替你喝吧,省得你喝醉了我還要背你回去。”如是的臉紅得跟火燒云似的,這人……眾人都大笑起來。可是琪琪格覺得璞鈺笑得格外憂傷,于是自己的的開心便也跟浸了水一般變得沉重起來。
令花剛到琪琪格手中,花鼓便停下來。琪琪格便將筒搖了搖,摯出一簽,如是一把搶過來先看起來,簽上畫著一支灼灼桃花,寫著“靜候佳音”四個字,詩云:“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注:“大家共賀三杯,同飲一杯。”如是一邊看一邊說:“妹妹的這才是真正的好簽?zāi)兀s緊喝酒。”琪琪格笑著去搶,如是又遞給了心怡,心怡看完也說:“果然好簽。”便要來灌酒,琪琪格喝了一杯說實在不能了,璞鈺拿起剩下的酒喝盡,說道:“璞鈺在此多謝琪琪格公主在梓旭國的厚待。”雖然璞鈺這樣說,可是看到他為自己喝了酒,琪琪格還是覺得心里無比的快活。只有詩鸞看著琪琪格和璞鈺很是不悅。
冰姬抽了一枝花簽卻遲遲不肯打開看,如是拿過來一個,上面是一枝荼蘼花,題字“韶華勝極”詩云:“開到荼蘼花事了。”如是看罷心頭一涼,卻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藏起花簽說道:“這個游戲太費神了。與其大家在這兒打啞謎不如換個游戲吧。”
那天,乾王下令大家盡情宴飲,是以大家玩到很晚,如是記得那晚大家都喝了很多的酒,酒闌時分,璞鈺、風哥和她自己好像還合奏了一曲,像很久以前一樣,她彈琴、袁風吹笛,璞鈺填曲,醉眼朦朧中,她好似覺得璞鈺的曲子好憂傷,還有他的眼睛里也是濃的化不開的憂傷,曲子好像是一首《菩薩蠻》:
“與君記取少年時,須信人生如寄。嬌云容易散,夢斷知何處。
把酒祝東風,離歌酒一觴,莫說別離苦,何時再相逢。”
好像是風哥背著自己回的風居,迷迷糊糊中記得她趴在風哥的背上一邊哭一邊笑,說自己好幸福又說自己好難過。
第二天如是醒來時看到袁風趴在自己床邊熟睡,如是輕輕撫摸他濃黑的劍眉,他挺直的鼻梁,還有他唇邊睡夢中也帶著的那抹微笑。
袁風睜開眼睛:“醒了?”“嗯,怎么不回自己屋里睡?”“你拉著我的手不讓我走。”“我有嗎?”“有。”“好,那我以后一直不放手。”“好。”“呵呵,我們該上路了。”“嗯,該上路了。”
完稿
2014年1月5日16:41分
無心云
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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