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客廳里已經坐滿了人,我有些尷尬地和親戚們一一打招呼,然后放下小枝徑直走近廚房。不出所料,媽媽還在炒一盤青菜。
“我和他分手了。”我說。“你不用擔心了。”我顫抖著說。
我的媽媽在那一刻臉上幾乎有了羞慚的表情,她就那么面帶愧意地看著我,像是聽不懂我在說什么。她忘了鍋里熱著的色拉油,她看著我:“嘉嘉?”
我疲憊地點點頭,然后回了客廳。說起來那頓端午的晚飯和任何一次盛大節日的沒有什么區別,因此我也就更不記得什么。可餐桌上大人們聒噪的勸酒聲幾乎要把我糟糕的情緒引爆。他們為什么非要這么吵呢,難道人長大了就要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快樂和無聊嗎?
“我吃飽了。”我推開碗筷起身離開。我看見媽媽從餐桌那頭擔心地瞟了我一眼。我勉強地朝她笑了一下。
“姐姐陪我看動畫片吧!”小枝高高興興地說。我點頭說好。于是這只粉色的小桃子就一步一顫地跟我進了屋子。多好,她根本不知道我在經歷什么。我把筆記本電腦打開擺在床上,把小枝抱在我的膝頭。她真沉啊。我費了一點力氣才把她抱起來的。我們看了小枝最喜歡的米奇,我剝了一只火龍果給她吃。其實我也挺喜歡這只沒有煩惱的老鼠。可是今天我卻走神了。我盯著小枝不斷鼓動的臉頰,她那么小,那么柔嫩。宋茉嘉,假如,我只是說假如,哪一天你也有了這樣小的一個小孩子,鄭晨揚真的可以做她的父親嗎?嗯?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他整個人泛著那樣難得又令人無奈的孩子氣,他還是個孩子,他真的能和你一起照顧一個小男孩或者小女孩嗎?屏幕里的米奇和米妮快活地擁抱在一起了。可是宋茉嘉,這不是動畫片,你不能因為貪戀一個擁抱而放棄明天的所有,你不能因為鄭晨揚像米老鼠一樣可愛就真的放逐一輩子。
“火龍果的皮,像小花。”小枝搖了搖我的肩膀,我像一個睡眼惺忪的人那樣迷糊地看著她,似乎搞不清她是誰。“我媽媽都切著給我吃火龍果,你是怎么剝皮的呀姐姐?”小枝堅持不懈地問著。
“哦,像這樣,”我拿起我桌上的另一只火紅的圓形水果從中心剝開,我知道這是我媽媽偷偷地放在我桌子上的,作為昨晚吵架的和解,她那么寵我。
“看到了嗎,要把它的紅衣服分開來,然后呢,小心地分成均勻的五份,注意不要弄壞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任何一個剛剛分手的人都有我這樣難得的耐心來對付一個孩子,也許我只是在轉移注意力吧,“然后把這五只果皮弄成花瓣的形狀就好了。”
“真厲害!”小枝感嘆著。
“這只你還要吃嗎?”我問。小枝一向胃口很好的。
“嗯。”胖胖的小枝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我把手里的那只也遞給她,然后我們重新坐下,高飛也出現了,米奇的好朋友,小枝很快重新被情節迷住。我就繼續發我的呆。小枝其實只是她的小名,而且這個小名還是我起的。那時候我才讀高一,是和鄭晨揚在一起的第二年。姑姑生下這個小姑娘的那一天是個周六,在我們高中,周六是只可以休息半天的。而鄭晨揚的那個高中因為成績不好,所以管得并不很嚴,可以休息一整個雙休日。我背著滿書包的課本和練習冊疲憊地從學校大門出來,卻看見馬路對面的鄭晨揚。也許是走得著急,他的頭發顯得有點亂,襯衣的藍色的條紋顯得他皮膚顏色有些不健康地白。他興奮地喊:“茉嘉,茉嘉,荔枝——”然后他舉起手里那滿滿一大袋的荔枝,那果皮綠綠的,真好看。我氣急敗壞地說:“別那么大聲,別人都會聽見的。”鄭晨揚生氣地皺皺眉毛:“他們早晚會知道的。”我笑著拿剝下來的荔枝皮打他,說我不告訴他們。我們去了附近的那個公園,坐在靠湖的長椅上吃荔枝。因為學校相隔太遠,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他好像又變高了,好像連說話的聲音也變了。鄭晨揚的手攬住我的腰,我像是從來不認識他那樣看著他。我才十六歲啊,就連他輕輕攬住我的時候我都會臉紅。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爸爸給我打了電話:“你姑姑剛生了小孩,我們都在醫院呢,你一會兒回家放了書包也來看看她吧。”
所以你不難猜出為什么小枝要叫小枝了吧,對的,是荔枝的枝。可今年九月,連小枝都要上學了。在那里她也會背上自己的小書包,看著大門口站著一個等她一起回家的小男孩。
晨揚。我們七年了。
我哭了。抱著小枝。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