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英蘭站在自家(?)樓下的大門外,木著個臉,眼睛雖然早已泛紅、發干、發澀、發緊了許久,卻連半滴眼淚也流不出來。至于在這大年節里因免費聽了吳家上演的“家庭倫理劇”而聚集在大門兩側或明目張膽的探究;或欲蓋彌彰的幸災樂禍;或陰暗不明的嘲諷,那不屑、譴責、嗤笑、同情……等等投注過來的種種目光吳英蘭是視而不見因為她不知何時起早已給自己套了身硬邦邦,冷冰冰,向里向外全都隔絕一切氣息和波動的盔甲,這塵世間所有的紛紛擾擾或鶯歌燕舞半分也投射不到她的眼、她的身、她的心。
吳英蘭穿過馬路,向西北方5、6百米開外的小山坡行進,她沿路跨過道路兩邊散亂堆積的建材;越過半完工或半完工的房舍;穿過田埂兩側或已枯黃或依然蒼翠的雜草;走過偶爾有一兩只游出水面透氣的小魚塘;路過萬物待興的稻田,若有所感的開始在心中默默吟唱:
我的心早已經一片黑暗
再沒有什么是可以點燃
我只剩眼角的一滴淚光
怎能把這世界照亮
對你的恨已經慢慢變少
對你的愛依舊無法衡量
在原諒與絕望之間游-蕩
唯一的感覺是傷 傷 傷
我以為你給了我一線希望
我伸出手卻只是冰冷-鐵窗
若現實它總叫人更加悲傷
就讓我在回憶里繼續夢幻
我以為我從此能快樂飛翔
在夢醒后卻只是冰冷鐵窗
若現實它能教人更加勇敢
就讓我在地獄里等待天堂
——許美靜 《鐵窗》
吳英蘭停住了腳步望著前方不遠處靜靜佇立的蘆葦桿子,還有山頂上仿佛聳立了50年、100年的老松,自言自語:“怨么?恨么?可——那又如何?誰會在意?誰會在乎?只有你自己刻骨銘心的記著而已!但——那又如何?!不關心你的人不會多看你一眼!反而會嘲笑你的自作自受,不識抬舉。而——‘只有恨的本身才是毀滅者!’,所有對他們的反擊與憤怒基本上是毫無殺傷力的,這股力量在噴發的過程里傷害的只有你自己,真正關心你的人不會讓你獨自痛徹心扉,只有絲毫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人才會毫不猶豫地往你的心窩里插刀,砸石頭,那管你是否鮮血淋漓!——吳英蘭,你因他們傷心,因他們難過,有用嗎?啊?!值得嗎?!既然他們早已把你拋棄,你為什么還執迷不悟?為什么不認清現實,攤開你只握住了虛無的手,直接放棄?!——‘你若無情我便休’——忤逆不孝又如何?!大逆不道又如何?!十惡不赦又如何?!十八層地獄又如何?!畜生道又如何?!餓鬼道又如何?!修羅道又如何?!……如今我在活著,還在健康的呼吸著,做個自私自利的人又如何?!我只要關注這一世我是否活得清楚明白!——只有自私的人才能在這物欲橫流的塵世活得瀟灑。——我為何要作繭自縛,一味的吧自己囚禁在過去痛苦記憶的牢獄里,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活得恣意、放肆?我吳英蘭可以為過去痛哭流涕,痛不欲生,可伊女士,她是聰慧、灑脫、知性、優雅、迷人、玲瓏剔透的?。。 ?/p>
隨著吳英蘭情緒的波動,那聲音漸漸由暗啞,轉為清亮;慢慢由心向外擴散,轉成婉轉低回的細語,轉成奮起抗爭的吶喊,轉成慷慨激昂的誓言——
自我天地里的吳英蘭也仿佛感同身受地緩緩脫離黑沼澤,口--鼻--頭顱--頸脖--上身--腿腳,接著她踏上漸漸干涸、凝實、堅固的土地,眼睛也緩緩睜開,天地間的陰霾早已漸漸消散,她的臉上、身上、心上原本緊緊裹附著的堅冰也漸次加速融化,滴落,乃至揮發……堅冰底下的黑泥也逐漸干裂,剝離,掉落……她前進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有力,也越來越堅定……當全身心再無束縛時,身上原本穿著的陰沉的黑色僧袍也漸漸褪色,與漸漸明亮起來的天光一樣慢慢明起來,鮮起來,亮起來……
吳英蘭嘴角勾起一抹自我嘲諷的淺笑,拿出了手機,撥打了一串號碼;
“喂,你好!新年快樂!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彪?話接通了,從里面傳來一陣陣喧鬧的嘈雜聲:有鞭炮的刺耳的噼啪聲;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此起彼伏的笑鬧聲;還有電視或廣播或隱或現的樂曲聲;更有一管爽脆脆、豁朗朗的聲音夾雜著喜慶的鑼鼓聲象煙花一般在吳英蘭的耳邊、眼前炸開……吳英蘭一時茫然,竟一下發不出聲來。
“喂,你誰?。扛陕锊怀雎??惡作劇么?!”電#話那頭困惑了。
“你好,金敏珠,新年好!我是秋葉集團的吳英蘭,上個月找你教授朝鮮語的吳英蘭,還記得嗎?”
“???!哦,是英蘭姐啊!您好,您好!祝您新年快樂,萬事如意,闔家歡樂!你等等啊,家里有點鬧,我到外面和你通話!”
……
“呵,呵!金敏珠,新年快樂!也祝你學習進步,學業有成,吉祥如意,美滿幸福!”
“英蘭姐,謝謝你!本來我應該先給你拜年的又怕太唐突了,打擾了你,就沒敢打電#話,不好意思啊,英蘭姐。”
“淡然沒關系了,倒是我太冒昧了!——是這樣,我想等5月份天暖了就到韓國去,可現在語言還沒過關,,又不想有什么交流方面的障礙,就想起你自我介紹時說老家是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的是嗎?”
“對,是延邊的圖們市,我們這里朝鮮族人好多的,平時交流都是朝鮮語和漢語?!?/p>
“哦,那你家是在……圖們市的哪里?市區?還是下面的鄉鎮?”
“就在圖們市區,我的父母是教師?!?/p>
“人類的靈魂工程師?。∧强墒莻€高尚的職業。那你在鄉下有什么親戚的嗎?是這樣過幾天我想到你們那邊去過完年,感受一下朝鮮族獨特的民俗風情,隨便學習實踐一下朝鮮語。嗯,大概居住一兩個月左右,所以就想去鄉下,與完完全全、地地道道的朝鮮人生活在一起,了解他們的習俗,感受他們的生活,學習他們的語言,文化?!?/p>
“要到鄉下去啊?英蘭姐,那里的條件一般不會太好?!?/p>
沒事,我的老家也就是個廣西山溝溝里的小鄉鎮,我有心理準備的,放心吧!我就是想著吧,要是在市區或鄉鎮,哪怕是在朝鮮族聚集地因為有政府機關,有公務往來,難免會朝鮮語和漢語并用,到時候你的親戚朋友見我是個漢人,會不由自主習慣性用漢語和我交流,那樣豈不是達不到學習朝鮮語的目的了?而且那個時間也挺緊的,我就想著還是一個純粹的朝鮮語氛圍才能得到最佳效果,所以就想聽聽你有什么好的推薦或介紹嗎?”
“嗯,我想想……?。∮⑻m姐,我想到了,我表舅媽的姥爺家在德新鄉的南溝屯,那里離邊境挺近的,雖然偏遠了點,不過保留下來的朝鮮風俗是最正宗、最原汁原味、最完整的,那里的服飾呀、裝飾呀、建筑呀什么的對你的服裝設計可能會有點幫助的!”
“好??!謝謝你啊,金敏珠!對了,你跟我說說那戶人家的詳細情況:有幾口人啊,老人年紀多大了,小孩幾歲了,他們都喜歡些什么呀,等等,這大過年的,我總不好空著手上#門吧?對了,再麻煩你幫我算算2個月的食宿費用大概要多少?因為我想著各地的物價、消費水平什么的都不同,收費標準定然也不同。我這兩眼一抹黑的又要花時間去調查研究什么的,太麻煩了,不如都托了你,我也省事不是?!”
“啊!英蘭姐,別提錢的事好嗎?要不,我媽又得說我小氣了?!?/p>
“那是出門旅行的食宿費,必須得付的!就跟付錢請你教我朝鮮語一樣,既然你付出了勞動,就應該收獲些什么。天經地義的事!再說,那是給你表舅媽的姥爺的——是這個關系吧?那是給別人的,要是在你家住個3、5天的,我也就厚著臉皮白吃白喝的了,可是在別人家吃住2個月,總得講究個錢貨兩清,對不對?這樣大家才好相處啊,是不是?再說了,我可還想著能不能處出幾個干爺爺,干奶奶,或干姥姥,干姥爺啊什么的呢,你可別一早斷了我的念想?!?/p>
“呵,呵,英蘭姐,你還真是會說話,不愧是大公司的員工!”
“你還是頭一個說我會說話的呢,我呀清楚自己最是嘴笨的,改不了了!對了,這大過年的,會不會太過麻煩你了?好象剛才依稀聽見你說你媽罵你,呃,——這不要緊吧?要不方便,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也可以的。”
“英蘭姐,沒事!這過年過節的,就是個吃吃喝喝、笑笑鬧鬧、走街串戶的事,一點也不麻煩!而且其實我媽也沒怎么罵我,”電#話那頭傳來金敏珠赧然的細語:“就是我有時候話太多,語速太快的時候說我是只嘰嘰喳喳的麻雀什么的,”
“麻雀???!”吳英蘭想到金敏珠興奮時的手舞足蹈和噼里啪啦的語速,不由得笑了,“怎么是麻雀呢?照我看啊,怎么的至少也得是只畫眉,要不百靈鳥也行??!”
“英蘭姐,你,連你也笑話我?!彪?話那頭,金敏珠紅了臉。
“好了,不鬧你了,幫我聯系好了再聯絡吧!”
“好的,英蘭姐,再見!”
“再見,金敏珠,麻煩你了喲!”
……掛了電#話,吳英蘭抬頭,長長吐了口濁氣,望著山坡上雖然有許多枯枝敗葉,但依然青翠挺拔的香樟樹、老松、刺柏,微笑……
吳英蘭折了根蘆葦,抖掉殘敗干枯的蘆葦花,向山頂進發,一面輕聲哼唱,一面掐著自創的劍訣揮舞蘆葦桿子……
自我天地里的吳英蘭早已換了一身打扮,只見她:上身穿鵝黃錦緞窄袖短衫,下著丁香紫的百蝶戲花羅裙,只在不盈一握的腰肢系了根豆綠的宮絳;頭上挽了個高高的望月髻,“嬌嬋鬢畔,插一枝,淡蕊疏梅”,腦后的長長的散發用一根明黃的緞帶束起,緞帶的尾端同色的穗子在風中微微飄動;耳珠子上墜著細細的一綹銀流蘇;著白襪的玉足上是雙蝶戀花的錦緞繡鞋,蝶目、花心上鑲著的小米珠在風中微微顫動。隨著歌聲的響起,吳英蘭浮上半空,擺了個太極劍的起手式,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中演繹自創的“落英劍法”……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番人世變換
到頭來輸贏又何妨
日與月互消長
富與貴難久長
今早的容顏老于昨晚
眉間放一字寬
看一段人世風光
誰不是把悲喜在嘗
海連天走不完
恩怨難計算
昨日非今日該忘
浪滔滔人渺渺
青春鳥飛去了
縱然是千古風流浪里搖
風瀟瀟人渺渺
快意刀山中草
愛恨的百般滋味隨風飄
眉間放一字寬
看一段人世風光
誰不是把悲喜在嘗
海連天走不完
恩怨難計算
昨日非今日該忘
——辛曉琪 《倆倆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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