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1~12

　　11.

　　他和她是相愛的，這是無需置疑的?？伤麄兛偸浅臣?。打架偶爾也是有的。

　　他記得他當上模特后，她想工作這個念頭又給他旁敲側擊過好多次，他還是不松口。她不懂他為什么這么執著。在她看來，這座大城市是安全的。盡管?？吹靡娨恍┑仄α髅?。他總是像教育小孩一樣給她提醒這，提醒那，就差提醒她別和有糖的怪叔叔走了。

　　她還記得春天時，她為了給他夏天的生日準備一份禮物，開始瞞著他打工。當她在那家小面包店打工一個月后，她看著自己賺的1200元，開心得不得了?？伤€是被安辰撞破了。某個傍晚，提前下課的安辰為了讓她第二天多睡會兒，去了那家離家不近的小面包店買早餐，結果她直到他付賬時才發現是他，躲也躲不了。他拿著面包，也沒和她多說幾句，轉身就走。就像不認識她一樣。

　　等她回到家時，兩人自然在別扭的幾次對話后大吵了一架。然后不知從哪一句開始，他們開始拳腳相向。她撕扯他衣服的時候被他推倒碰了小桌子的桌角，額頭碰了個小口子。傷口不深，卻不停地流血，蜿蜒著，在她臉上刷出一道紅色的不規則曲線。他的短袖被她從中間撕破，他隱約有著的肌肉配合著他的喘氣上下起伏。他跑了出去，過了半小時又氣喘吁吁地回來，那時，她頭上的傷已經結了層淺淺的痂。他去公共洗漱臺打了一盆水，用洗臉的毛巾給她抹干凈了臉，為她上了藥。全過程她一動不對，警惕地看著他。他嘆口氣，一邊給她擦藥一邊親吻她，見她一直一言不發，他有些生氣地一把拎起她，丟在了床上。

　　他和她做了。完事后他摟著赤裸的她，她無聲的哭泣，淚水一滴一滴流在他手臂上，透著窗口吹來的還有些濕冷的風，緩緩地吸走他身體的熱量，緩緩地蒸發。他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只好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她什么也不說，只有淚水。

　　每當這時候，他們總是后悔。安辰后悔的是不該動手，而她后悔的是一開始她就不該跟著他。她對他的盲目信任，才是真正讓她痛苦的魔鬼。她愛他，可漸漸，他們不知是否成熟的愛像滕蔓一樣纏住她。她越掙扎，纏得越緊。已經是逃不脫了。她常常會疑惑，這就是他們的愛嗎？那和她的父母有什么區別？和他的父母有什么區別？

　　這，就是愛嗎？

　　這可比最初的喜歡痛苦太多。

　　12.

　　三個月后，已是上海的六月。海風吹拂著這片大陸，還是熱。熱的是天地，冷的是人心。周堯的脾氣被拖壞了不少。終日的無所事事，讓她特別崩潰。她覺得她就是一只關在破籠子的鳥兒，飛也飛不走。自由，是可望可即的，只是有羈絆纏住了她，她狠不下心咬斷。他那次的大發脾氣著實把她嚇著了，嚇得她再也不敢偷偷出去打工了。她這兩年來到真的什么都沒干成。被安辰當做小雛鳥過度的保護著，她越來越找不到自己的身份定位了。好像除了安辰的女人別無其他。以后在這個偏正短語中要再加上些形容詞也注定只會加在安辰兩個字之前。

　　兩年，雖然安辰變得有些狂躁，但他確實也在成長。在外貌上，安辰從一個一米七四，棱角尚未分明的少年，變為一個一米八、棱角分明的俊朗男人。他從重新踏上這里的第一步起，就脫去了稚氣，飛速成長，長成一個有擔當、肯吃苦耐勞的小男人。但也因為他過早地飛躍，這種成熟有些畸形，引發種種不安分因子，導致一場場戰爭爆發。

　　而她呢？時間完全停滯了一般。兩年前她什么樣，現在還是什么樣。連衣服都沒換過。只是干枯的頭發在生長著，從整齊的BOBO頭變成了毛躁的長發。她每天也幾乎重復著同樣的生活。買菜，逛馬路，看書，做菜，等他，睡覺。再多點，也就是吵架和打架，要不就是做愛。她既沒有當過洗碗工，也沒有去Nike當過導購。既沒有在星巴克調過咖啡，也沒有給小孩當過鋼琴老師。更不會有打工途中被拉去當模特的奇遇。

　　她每當想起這些，總覺得自己和他越來越遠。她被強迫留在原地，而他卻一路所向披靡。她突然覺得他很自私。若她一直在原點，那她被拋棄時，將真正一無所有。想到這兒，她覺得心里很硌，一種不安無故地開始扎根。

　　然后不祥的預感就成真了。

　　那天是周五，他白天忙完拍照，晚上也不用兼職。她在屋里織毛衣織得脖子酸痛，決定出去走走，順便去接他。

　　她坐在雜志社旁的小花壇上，搖晃著腳等他，等到天上第一顆星星出現在淡藍色的天幕上，他才出來。卻不是一個人。他身邊站著個個子高挑，臉上脂粉很濃的女人，手挽著他，他出了公色，那女人似乎和他不同道。女人擁抱了他一下，還想把嘴湊到他臉上，但被他用手擋住了。女人并不為此失望，反而笑呵呵地走開了。她過了幾分鐘才走過去的。

　　妮妮，來了呀。走，我帶你去吃東西。他揉揉她的頭發，眼彎成了天上的月牙兒。她什么也沒說，只當剛才什么也沒看見，微笑著點了頭。他可看出了端倪?？闯鏊壑芯砥鸬目駶?。但他也沒多說，先當做什么也不理解，帶她吃了東西。

　　妮妮，今天那女人是公司的模特。回到家，他第一時間就是解釋。公司里這些姐姐們都特喜歡逗我們這種年紀的新人。你知道，我是新人，不太好隨便給人家眼色，把女人惹毛了，什么禍事都能攤上。

　　他不說還好，她原本打算就這么一了百了。他說了，她看他那一臉春風得意，火卻竄上來了。他見她神色不對，趕緊給她說了個好消息。他又為一些服裝公司做平面模特了。兼職沒有違反雜志社的合約。他又能夠多賺點錢了。他賺了錢，就可以交下半年的學費。再過兩三個月，他就可以從照片中走出來，當一個T臺模特了。

　　她一下子就生氣不起來了。在外成熟勤懇的安辰，回到家，在她面前永遠只是一個孩子。他的臉上越來越神氣，越來越像她一開始熟知的那一個安辰。她來到上海后，沒有一天像今天一樣開心。

　　這天，安辰和周堯大概是最幸福的。因為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后再也無法和那夜一樣愉悅。他們至少在那一夜深信彼此是相愛的，會直到永遠。到兩鬢斑白，到兒孫滿堂。

　　安辰喜歡看她吃醋的模樣，而她喜歡安辰努力為他們共同的未來工作的模樣。只是她心中那種不安卻沒因此不見，而是向她心臟深處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