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哎誒，我喜歡你

　　【拾】大神英姿

　　顧欣然這才發覺，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安舸。

　　身形挺拔的男生坐在四辯的位子上，腰桿挺得筆直，如墨的纖眉微微蹙起，是一種嚴肅的表情。顧欣然默默凝望他的側臉，許久，對方似有感應，停住手中記錄的筆偏頭向她粲然一笑。

　　彼時，辯論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他這般悠然自得的神情，與劍拔弩張的氛圍很是不符。但那笑容也只是一瞬，再回神入比賽，他的表情不著痕跡地收斂，似是從未出現過。

　　顧欣然在那一刻有略微的失神。

　　“安舸學長剛才是不是笑了一下？”

　　“好像是呢，剛才若玥學姐怎么忽然頓住了，氣勢一下就低下去好多誒。”

　　“你不知道嗎，聽說若玥學姐一直都在追安舸學長呢，都兩年了誒，分到敵對的陣營自然是很不開心吧。不過剛才安舸學長笑得太好看了！”

　　花癡女們好巧不巧坐在顧欣然身后，八卦評論什么的一概被她聽了去，那幾位也無心收斂，她聽著倒也心安理得。確實，她剛才也注意到了那個身為正方三辯的女生在安舸微笑的時候似乎是愣了一下。想到那段八卦，她無可避免的對這位叫孟若玥的學姐心生好奇。

　　好像是那種溫婉的江南女子，眉眼膚色間透出些許病態風流，長發泛著淺淡的棕褐，被一條紅繩系成馬尾，溫順地垂于腦后。她的眼眸水波蕩漾，看上去嫵媚動人，遙遙看過去，顧欣然覺得她剛才可能是瞥了自己一眼。

　　卻也不肯定。

　　“請問正方辯友。”安舸在這時悠然起身，他立在那里如一柄極好的劍，單是看過去就覺得鋒芒逼人。一段簡短有力的辯駁，被他用那種淡然從容的語氣說出來，不知為何有種擲地有聲的錯覺。

　　時間過得挺快，不多久便到了四辯陳辭。安舸不急不緩地起立發言。但顧欣然看著屏幕上的計時器卻為安舸捏了把汗，他秉承自己一貫不急不躁的風格，每一段話都平穩徐緩，其實不慢，但和焦急一比卻比蝸行更甚。顧欣然差點忍不住沖他叫喊，似乎安舸早有預料，話音未結即向她擺個口型。

　　“放心。”

　　她并不放心，卻被他那溫柔的眼神哄得一陣心暖。片刻顧欣然又察覺到另一道目光——充滿探詢和嫉妒的，來自孟若玥的目光。

　　顧欣然下意識覺得自己會有點麻煩。

　　不過她也習慣了。

　　結局不出所料，安舸所在的反方獲得了勝利，那一行人正歡呼慶賀的時候，安舸已收拾好文件夾沿著通道來迎她了。

　　“看得還開心？”他接過她的包，極自然地背在肩上。

　　很貼心，貼心得像男朋友一樣。

　　“嗯，”顧欣然還未說什么，注意力便被他的舉動吸引了去，“我沒要你幫我背包啊。”

　　安舸大約也猜到她要這么問，幾步外他皺了眉，極委屈的道：“這么重，不是怕你不長個了嘛，這么體諒你都不夸夸我。沒事，待會多犒勞我下就好了，不客氣。”也不多留，會議室里人聲鼎沸，他早已踏出了木門，還極紳士的幫顧欣然抵了一會。

　　不過是麥當勞的簡單快餐，安舸竟吃得享受而滿足，顧欣然暗中打量這個俊朗優秀的男生。似乎也不是那么討厭，想著想著，心情也好了許多，便又要了一包薯條，耐心地咬著。

　　“覺得我表現如何？”安舸把紙巾遞到顧欣然手邊。這一舉動讓顧欣然覺得他該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她邊想邊接口道：“挺好的，很……嗯，她們說很帥。”

　　“她們？我問你覺得。”安舸支頤看她，眼神里流露出幾分期待。

　　“嗯……”顧欣然叼著薯條，“和我知道的你不一樣。你那種……氣勢，很坦然從容，就好像，”她又拿起一根，“對一切都有把握一樣，”她的語氣里帶了幾分羨慕，“我也想有這種氣勢這種能力，不過如果我有的話，”女生咬掉最后一根，總結道，“也就不會有顧先森了。”

　　餐廳里的燈光有些昏暗，安舸卻看得出她眼中的落寞。他曉得她的“病根”在何處，只可惜是他無能為力的地方。安舸挑眉，片刻后他有了另一個計策。

　　“很崇拜我？”

　　“嗯……算是吧。”

　　“想不想學？”

　　“哈？”顧欣然沒反應過來，結果落了個被可樂嗆到的下場。

　　【拾壹】原來是告白的節奏……

　　“還不錯，”安舸把一份批好的卷子遞還給顧欣然，“為師甚是欣喜。”調侃卻沒有收到想要的效果，就好像講出了笑話全換來冷場一樣。

　　有點尷尬。

　　叼著青蘋棒的女生略一點頭，淡淡的應了聲：“哦。”

　　“垃圾。”顧欣然看著卷子，聲音含糊不清，但安舸明白。

　　“你蠻聰明的，為什么不認真學呢？”紅筆在指尖轉出好看的弧線，安舸話說得小心，生怕傷了她。

　　“嗯，”顧欣然換只手托腮，“我很笨的，但是有小聰明。所以我不聰明。”

　　“你這什么邏輯。”安舸無奈地搖頭。

　　“當然比不過你這個玩辯論……”顧欣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對了，我問你啊，孟若玥學姐是不是追你挺久啦？”

　　安舸看著女生少見的星星眼，覺得她這樣子有趣且讓人喜歡，他忍不住伸手點點她的鼻尖，完全忽略了她剛才的話。顧欣然就那么一臉期待的等著，良久都沒有下文，忍不住又氣急敗壞：“安舸，你怎么不說話？”

　　“嗯，說什么？”

　　無奈的嘆了口氣，顧欣然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便湊近一點悄聲問道：“孟若玥是不是追你很久了？”她一門心思全放在打探八卦上，完全沒有注意到和安舸之間距離過近，大有幾分曖昧的意味。

　　彼時安舸正專心致志的給新任弟子勾題，感覺到女生在耳邊呵氣如蘭，他下意識偏頭看過去。

　　清澈的琥珀色眸子，微卷的劉海兒勾出她面龐的圓潤可愛，眉毛是纖長的柳葉眉，此刻微揚著，有將要乘風而起的趨勢，小巧的鼻子下面，櫻紅色薄唇正抿著。這一切匯在一起是一種名為期待的情緒。

　　顧欣然離他那么近，都可以看見她瞳孔里自己的剪影。

　　安舸第一次發現，原來她也是可以這樣清麗的，是了，清麗，沒有任何一個詞比這個詞更適合她。

　　“安舸？”顧欣然等的累了，眉尖上挑，“你不想說么？”

　　“不是，”安舸岔開話題，“你很介意？”

　　顧欣然一愣，他不應該回答說“是”或者“不是”或者“不想說”么，怎么又扯到她身上去了。但腹誹歸腹誹，顧欣然還是老實地答道：“不會啊。只是比較好奇。”她忽然覺得就這樣暴露自己的目的，可能安舸還不想告訴她，于是便故作聰明地先拍馬屁：“想看看您這尊大神能被哪家姑娘收走嘛。”不知不覺用了討好的語氣，但安舸卻很受用，眼中有了一絲笑意。

　　“請問顧先森，”安舸坐得端正，十分入戲的樣子，“如果你喜歡的男生認為你和別的男生正在交往，那該怎么辦？”

　　顧欣然也沒有看破，她撓撓頭：“我覺得吧，首先要否認，能把握機會告白最好！”

　　安舸若有所思：“你這么想的？”

　　“嗯，就只這樣。”顧欣然只當哄他，“哎，快回正題。”安舸就著她搖晃他的幅度搖了搖頭，然后淡淡道：“我和孟若玥只有同學關系，”顧欣然搖上了癮，安舸繼續，“她喜不喜歡我我也不知道，”安舸繼續被搖，“但是，我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顧欣然登時就興奮了，搖得更加猛烈了。

　　安舸費力地偏頭盯著她，兩個字落地有聲。

　　“是你。”

　　“哦，原來是我……”顧欣然還沉浸在發現八卦的喜悅里，良久才回過神來，“呃……我？”

　　“嗯哼，被你發現了，”安舸順著那只揪住自己衣領的手看上去，笑得風清日朗，“對啊，你。”

　　下一秒，安舸被重重的推倒在地，肇事者飛速逃逸無蹤。

　　【拾貳】姑娘你已經默認了……

　　“是你。”

　　最近顧欣然腦子里總是頻繁冒出這一句，連帶著安舸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淡定從容到欠揍。說來，她已經躲了他挺久的一段時間了，最近的經濟來源也只剩了稿費。

　　“是你妹啊是你！”女生不爽的咬著青蘋棒在圖書館里漫無目的的飄來飄去，最后晃到“古代文學”磨時間，其實顧欣然主要是考慮到安舸在這里出現的幾率最小才會有此打算。

　　“古文什么的真的很折磨人啊。”記得他好像是這樣說過來著。

　　顧欣然搖搖頭試圖把那個煩人的影子從腦子里甩掉。她走到書架前，手指在那些老舊泛黃的書脊上一一點過，虔誠的樣子像是在指揮圣歌的吟唱。她沒有意識到安舸已經在五步外看了她許久。

　　安舸一直都很喜歡她認真時候的神情，而這時候的顧欣然又多加了一分有趣：陽光從木雕的窗欞里瀉進來，空氣里混合著書墨的淺淺香氣，跳躍的步子踏著不知名的節拍旋律，那么生動鮮活，竟是一副極美的畫。

　　安舸覺得這才是顧欣然應有的調子，無所顧忌而又狡黠放肆的狐貍，讓人不由自主的新生憐惜。他分明已經在這里等了她許久，卻一點都不想打擾她，只想就這樣靜靜望著。

　　風揚起窗簾。安舸手中是一卷線訂的《飲水詞》，因時間久遠而變得薄脆的書頁被風翻過，聲響清脆，顧欣然隨著聲音偏頭，就看到了手握書卷的翩然少年。他握書的樣子那般瀟灑自然，讓她有些可惜為何他不是生在古代，若是穿那種青衫白衣，定不是一個倜儻之詞可以形容的。

　　兩個人各自想著，竟也就仿佛默契使然似的靜靜對望。

　　片刻后，顧欣然淡定的把剛抽出的書放回原處，然后轉身就跑，不過，安舸比她快了一步。

　　“你跑什么？”好像這個場景很熟悉，安舸不禁失笑。

　　“啊？”顧欣然尷尬的笑笑，“我沒跑啊，啊，我就是有急事，急著‘走’。”

　　“什么急事？”

　　顧欣然想借口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于是學自己老師岔開話題：“啊，安舸學長好巧啊，您應該沒什么事吧，那我先閃了，拜拜……”

　　安舸強撐著一張嚴肅的臉，很不客氣的把顧欣然拽回原地：“很不好意思，我有事找你，顧欣然。”最后三個字念得咬牙切齒，讓聽者忍不住一陣發顫。

　　聽到大神召喚，顧欣然連忙換上副討好的表情回過身來：“啊，大神你有什么問題要咨詢啊？”

　　怎么這么沒出息。顧欣然在心里暗暗罵著自己。

　　“顧欣然，我喜歡你。”這樣一句告白的話，安大神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請問你的答復是什么？”

　　他的表情那么鄭重而嚴肅，讓顧欣然下意識聯想到婚禮現場的神父，他問：“不論生老病死，富貴貧窮……你都愿意嫁給他嗎。”那絕對不是問句的語氣！

　　于是下面便有了開頭那一幕。

　　“為什么你是顧欣然我就不敢追你啊，”安舸上下打量她，“莫非，你會空手道？”不待女生開口，又猜，“還是中國武術？”就這樣一口氣說下去，“原來是拳擊啊。”語句連續而且是莫名其妙的邏輯，搞得顧欣然一陣無語，難道現在的辯手都是這樣辯論的嗎。

　　“安舸！”顧欣然猛一跺腳，“你……哼，我可是跟很多男生交往過的。”她現在忽然更感激當初那位替她造謠的妹子了。

　　“知道我為什么追你么？”不過安舸并沒有像意料中的知難而退，他正在——不懷好意地笑著。

　　“啊，為什么？因為我有錢？”

　　“……”安舸安撫了一下自己受驚的心臟，“因為，聽說你很有交往經驗，但我在這方面是弱項，感覺，”他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找你當女朋友會方便些。”

　　顧欣然在心中哀嚎一聲，她終于知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有多痛了。看著她那糾結不已的神色，安舸憋著笑繼續道：“對了，我覺得你會答應，所以已經把你是我女朋友的消息散布出去了。”

　　顧欣然狠狠地瞪著他，而安舸則回以她一個坦然的笑容，仿佛在說：“你看，我是有擔當的，咱倆的關系怎么能不承認呢，對吧？”

　　心里已經問候過安舸祖宗上百遍，顧欣然眼角抽搐著：“你……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答應？”

　　“顧先森，你覺得，咱倆誰更配得上誰？”安舸無辜的眨著眼睛。

　　“你！”顧先森咬牙切齒，“然后呢？”

　　“那么，按照正常推理，我覺得你沒理由會不答應。”安舸傾身把《飲水詞》放回原處，“你有三秒鐘時間反對，三，”男生唇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好的，顧欣然，你已經默認了。”

　　“喂，你……”顧欣然已經忍不住要發飆了。

　　安舸抬手撫上她的發頂，安撫道：“乖，我這幾天要出去考個試，不要太想我。想我就做題，加油哦~”

　　似乎是有蜻蜓點水般的輕吻從額上拂過，那一刻，他的聲音，他的氣息，他的笑容把整個世界都隔絕了。待顧欣然回過神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安舸早已經不見了。

　　顧欣然這才明白，安舸不是找不到她，只是沒有太過重要的事，而待他來找她的時候，他的目的卻是跟她告別。

　　不知為何就有些莫名的失落和沮喪，額前劉海軟軟的垂下來遮住眼睛，顧欣然垂頭喃喃：“要加油哦。”

　　聲音太過清淺，誰有能聽見呢。但她下意識覺得，安舸會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