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滴答答地敲落到青石板上，倒映出厚重的色澤。穿透密集的雨屏，聽它們在耳邊沙沙作響。這個時節的樹木原本是剛剛鉆出的嫩綠，可是現在看來卻莫名其妙的折疊成暗淡的冷色調。似乎受到雨水沖刷般的，褪了色。

　　“既然跟我到了這里就沒有必要再躲躲藏藏了。”他十分從容的講，雨水沖進小河般的，惹不動太多蕩漾。“正因為清楚你的手段這才出次下策，”他的背后走出人影，因為光線暗淡、雨水稠密的緣故看不清楚，“你是天皇燧人氏的后裔，我清楚你的手段……不與你保持距離我怕自己會死的很慘。嘿嘿，開玩笑的啦。”停滯的步有了繼續走下去的意思。對的，他沒有心思聽那人把話繼續下去。

　　“喂……”那人驚恐！

　　火奔·火鴉咒!

　　散發有大量刺鼻氣味的水蒸汽遮擋住兩人之間的視線；兩旁的樹梢有焦爛的味道——以他為核心半徑一公里的范圍內全部成為他咒術的陪葬品；黑煙參雜白煙不停的亂冒升騰到半空被密集的雨勢打壓、沖散……

　　那人把手敷在手臂焦爛的部位，不停的抱怨：“你就不能溫柔點么，還是這副臭脾氣，恨不得一口把對手解決掉似的……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我把喘息的機會給了對象那無疑是把死亡的空白地帶留給了自己。”他站在那人的身前，背對著他，“斯洛姆吉卡你要的東西我幫你拿到手了。”他用眼角的瞟向斯洛姆吉卡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張用漢白玉類似的質地打造成的面具。

　　斯洛姆吉卡很是滿意的笑著，眼神掂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下一步要拿定的主意，“當然，我的定金也是一個子都不能少的。一袋沙金就一袋沙金。”很平緩的語氣、很冰冷的聲音。斯洛姆吉卡的衣裝破爛，俗套的咖啡色牛皮外掛下面是一條不知道洗過過多少遍已經褪色了的褲子，他是來自西域的惡魔，專程來到中土尋找這個男人——鱗雨夜琉殷——據說具有神裔和惡魔相通能力的賞金獵人。

　　斯洛姆吉卡解下腰畔上的那袋沙金遞給了他，問：“你就不好奇這面具的來歷？”“對于委托人的所提供的信息我只需要了解清楚就行……其他的多說對我無益——也沒有想知道的興趣。”他的眼神注視在沙金上面，喃喃的講，“這下子夠買件趁手的兵器了吧？嗯，差不許多了。”

　　把面具放好的惡魔不住的壞笑：“我是來自西域的惡魔，對于醉心于研究科技的西方人來講，他們的武器在制作上堪稱精良，對于那些精英級別的武器更加是千金難求。你要是真的對兵器有興趣，我可以免費為你做一次導游帶你去拍賣會上見識見識。不過……”“不過什么？”斯洛姆吉卡的話真吊起他的胃口，“難道你想把這一袋子沙金拿走才肯帶我去？”斯洛姆吉卡哈哈大笑：“不要把我想象的那么卑鄙，雖然我也是惡魔，不過早在幾百年之前就已經自行廢掉了自身的能力……因為討厭同類們的卑鄙惡性，不甘于和他們同流合污。”

　　鱗雨夜琉殷把沙金倒在手里，反射著金燦燦的光，然后又倒進布袋里像是流瀉在布袋里的液化掉的太陽光。他在等他把話繼續說下去。斯洛姆吉卡說：“不不不，沙金什么的對我沒什么誘惑力。不過我需要你再為我做一件事情。”鱗雨夜琉殷講：“如果是屬于甲級一等的任務酬金是需要翻倍的”“呵呵……你還真是認錢不認人。”斯洛姆吉卡幽默的講。

　　鉛云下是比雨水更加冰冷的聲音：“不想接受委托……只要清凈。”

　　斯洛姆吉卡把帽檐壓低了些，頂住密集的雨。緩緩吹了口氣。雨水順著鱗雨夜琉殷的臉頰流下，精致的輪廓上停留著絕妙的誘惑力，那是屬于他高貴血統下隱藏著的神秘能力。斯洛姆吉卡似乎是被雨水吹打得憂郁了起來，凝重的眉宇掩飾著他的思考：“我聽說維森城堡的大小姐好像是被貴族擄走了。”

　　“哦，一定是筆利息不菲的買賣。”他的語氣平靜，神情卻不見得平靜。

　　“可是沒有一個法師或者賞金獵人敢動這筆生意。”

　　“嗯，那太可惜了……”鱗雨夜琉殷很是緩和的語氣。

　　兩個人走到一座小亭下歇息起來。斯洛姆吉卡的語氣變得濃重起來，像頭頂上的烏云。看了眼鱗雨夜琉殷十分平靜的樣子，他開始安奈不下去：“你應該清楚——”“我不是做慈善的，”鱗雨夜琉殷一口咬斷他的話題，讓氣氛陷入沉寂。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線覆蓋整個世界，一片安靜。

　　“我委托過你幾筆交易？”斯洛姆吉卡平靜的就像這雨，“仔細算起來至少不下十筆吧。”

　　鱗雨夜琉殷說：“只會多不會少。”

　　“你每次辦事都叫我很放心。”鱗雨夜琉殷不喜歡他客套話就開口詢問到底是什么事。斯洛姆吉卡坦言：“我想我是了解你的痛苦……所以我替你接下這一筆生意。”

　　“我沒興趣。”鱗雨夜琉殷就這樣回答；伸出手用無聊和乏味去承接雨滴。

　　斯洛姆吉卡一點也不生氣，他很清楚他的脾氣，他說：“我相信你的‘龍縛道’一定會很感興趣。對么，鱗雨夜琉殷。”他的話講得很有底氣就好像他真的很了解他的脾氣，然后得意的笑了。

　　還未來得及看到劍光，劍刃已經把自己的肩頭滲出血來；洞穿肩膀的東西還停在肩膀和鱗雨夜琉殷的手里，毫無要拔去的意思。被帽檐遮去眼睛的鱗雨夜琉殷用鼻孔對他說：“鱗雨夜琉殷這個名字不是你隨便就能叫的。”

　　“G”字型項墜掉出鱗雨夜琉殷的衣領，搖曳在斯洛姆吉卡的眼前。斯洛姆吉卡瞪大眼睛戰戰兢兢。

　　“有些話你不能亂說，話說得太多反倒會讓人不喜歡。”

　　抽出劍的G不再說什么，然后單薄的步履不快不慢地行徑在雨幕下，滄桑的背影在流血止住的斯洛姆吉卡痙攣著恐懼的眼中隱沒掉身形……

　　小路上，兩邊的樹林颯颯簌簌在朦朦雨中，樹葉作響，天是混濁的，看不清前方是通往哪里的方向。雨水附在大衣上卻有種將巖石力道加進來的附著力；他用一只手攥緊項墜，目光堅定地直視前方，分辨不出沿著棱角分明輪廓流下的液體是雨水還是眼淚。要是淚，他在傷心什么？

　　“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家伙。”雨里的G沒有張嘴，卻有說話的聲音，“斯洛姆吉卡又不是故意叫你名字刺激你，干嘛一劍刺傷他。”

　　G走著自己的路沒去理會聲音，更沒有施舍半點提示。

　　那聲音又講：“鱗雨夜琉殷，我知道你喜歡在聽雨的時候保持沉默，不過這是一個深沉的話題，作為死黨麻煩你好好配合配合我，讓我好講幾個笑話活躍一下現場的氣氛行不行？”

　　駐足，對準自己右臂操冷酷的聲音:“不要再打擾我思考就行。我只需要好好安靜。”

　　右臂隔著連臂手套傳來不屑：“你現在還有心情思考什么問題？”

　　“從這里走到雨都起碼要一個星期，現在下雨路上都是泥濘，要按照請柬上規定的時間到達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越是下雨越有可能隱藏伏兵。”

　　“伏兵？”

　　“嗯。雨都的紋耀對和我有著相同身份的群體來說實在太富有吸引力；雨都的王上每年指定發放的紋耀也只有兩枚，對于賞金獵人來說紋耀就是鑒別身份的合法象征，所以這次進入王城后的奪取紋耀之戰無疑是，參加的越少越好。”

　　“很有道理的樣子；可是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要真是有實力干掉比自己強勁的對手，到時候去完成指定派發下的任務不就好了，這樣不就很簡單的獲取紋耀擁有權，成為紋耀的合法擁有者么？還這么大費周章的搞些暗殺，真是搞不懂。”

　　“正因為沒有實力這么做，所以只能選擇提前下手；暗箭難防，趁人不備的偷襲往往會獲得更大的驚喜，等到做任務那天大家都有了防備，再想下手就不會容易。”

　　“解釋的好像很在理；你怎么就確定殺手一定會認為此時是最好的時機，所有人都會放松警惕？”

　　“因為他們明白，人都是喜歡偷懶的，很少有人會神經到讓肌肉時刻繃緊；更何況現在的人自信心幾乎是被從前的失敗壓垮到支撐不起來的，只要有一個死在他們手上其他都會人人自危，想著盡早抵達目的地躲進入雨都王上的庇蔭以獲自保。”

　　“你一定也不緊張？”

　　“有點煩躁。”G摘去手套露出手掌，“你嗅一嗅，看一下空氣中有沒有可疑的因素？”

　　“寄宿在你身上真不是件好事，動不動就對我下達各種命令……”G闔上眼睛這句抱怨似乎沒聽，片刻后懶散的右手肌肉立刻恢復警惕性：“來了！四個、四個方向——”

　　來不及了！

　　結印，抻掌——陣法刻印瞬間立即顯現腳下連帶結界張開。偌大的樹林空間里只有G一點身影孤零在泥濘里，安靜到除了雨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可怕的是，敵人究竟在哪里現在還是未知。

　　G那條凈白的手臂停滯在空氣里，讓人吃驚：復雜多彩的色澤繽紛在整條手臂，詭秘的紋飾鱗片般鑲嵌在肌體上仿佛來自上古能夠左右戰事的神龍的哼唱，然后被月白最濃郁的地方液化成咒語涂染在手臂上，讓人止不住去癡迷來自結實肌肉所散發出的吸引力，難以逃離。

　　上古……龍語！

　　2點鐘方向的驚嘆聲，很快又淹沒在單調的雨里；G沒有行動，他知道自己一旦動手就意味著會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讓其余敵人有機可乘；事情清醒和冷靜是現在所要做的。

　　右臂的聲音：“你現在就把‘上古龍語’暴露出來是不是太早了些？”

　　冷冷地講：“能不能勘測到敵人的確切位置。”

　　“切。一點也不考慮我的感受。”掌心處浮凸的獸臉睜開眼睛埋怨，“現在我還不能完全收集到散落在空氣中流動的靈力，所以需要耗費點時間。”

　　“需要多久。”

　　“……你等吧。”

　　“你可別忘了，要是我死了對你只有害處。”G反諷；右臂沒了聲音。片刻后聲音突然又冒了出來：“不過你先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好。你說。”

　　“在我無聊的時候給我唱歌。”

　　“……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