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見（下）

　　一

　　終于要吃飯了，他們圍著桌子坐下來，春雪望了望，發(fā)現(xiàn)她做的位子正好少一副筷子，她正準備說一聲，向葵在她前面就張了嘴：“少了一雙筷子！”陸憑正想把自己的筷子遞給春雪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的面前已經(jīng)擺上三雙筷子了，秦剛，許亦彰，向葵同時把自己的筷子遞給春雪。向葵用筷子猛敲了兩下另外兩個人的筷子，用眼神示意他們：“不準跟我搶！”春雪接過向葵的筷子，邊笑邊說：“不拿她的筷子她會吃醋的！”向葵得意地哼了一聲。

　　“春雪，你看大家都對你多好，”劉華美絕對不會一言不發(fā)，她必須說幾句，來證明她的重要性：“哪像我，就連摔倒也只有陸憑一個人扶。”邊說還邊望著春雪的表情，最后還看了陸憑一眼。

　　“服務員，這里少一雙筷子！”向葵故意提高了嗓門，為的就是要把劉華美的聲音壓下去。春雪抿嘴笑了一下，心里卻百般不舒服。向葵的嗓門似乎騎到了很好的效果，在場沒有人接劉華美的話茬，一個正常人應該能聽懂她要表達的意思，大家七嘴八舌地跟著向葵說這里少了一雙筷子，尤其是許亦彰，恨不得細致到這里是如何少了一雙筷子的。向葵死死地瞪了劉華美一眼，那目光是在說：“你不就是想要人說你的八卦嗎？就不讓你得逞，陸憑才不是你的！”

　　陸憑看上去沒有了最開始見面時候的興致，反正春雪看到他很少笑了，而陸憑似乎沒有看過她。春雪心里七上八下，反復地想著各種前因后果，但就是想不明白。菜還沒有上桌的時候，他們邊喝茶邊聊天，要說最活躍的那就是劉華美了。

　　“秦剛，你跟陸憑是什么時候的同學啊？”

　　“幼稚園！”秦剛和陸憑兩個異口同聲地說。

　　“我小學時候就認識他了，不過他不知道，”劉華美對秦剛說，又對陸憑說：“那時候你在我隔壁班。”

　　“是嗎？這我還真不知道。”

　　“可是我記得的特別清楚，畢業(yè)聯(lián)歡會時你表演的最后一個節(jié)目，當時我就是主持人！”

　　“哎呀，那咱倆不是很早以前就應該認識了？”陸憑看上去對劉華美的話很感興趣，但始終不見他臉上的笑容。

　　二

　　上的第一個菜是牛三鮮火鍋。劉華美很熱心地對春雪說：“你不吃辣的，這個火鍋要少吃點。”春雪微笑著點頭，向葵的嘴巴不饒人，“知道她不吃辣的還點個那么辣的！”聲音不大不小，但足夠讓所有人都聽見。

　　“我……”劉華美很委屈地說：“又不是我點的。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

　　“我又沒說你！”向葵緊接著就回了一句，后面還嘀咕著：“又裝好人又裝可憐！”

　　春雪眼看氣氛有點僵，就對向葵說：“沒事兒，你不是喜歡吃嗎？我少吃點，你多吃點。”

　　怎么說劉華美也是陸憑自己請來的客人，不能讓人白受委屈，他只能對劉華美說：“你別理她，她就是這樣兒！”

　　“我怎么了？”向葵像是揪住了別人的小辮子一樣，非要說個一清二楚。

　　陸憑知道向葵不好惹，從初中開始到現(xiàn)在都一直在領悟和感受著，他拿向葵沒辦法，只好賠禮道歉。“好好好，姑奶奶，我錯了行不？都是我的錯。”邊說邊拿勺子給向葵舀了幾個丸子，她這才肯暫時熄火。

　　許亦彰小聲對向葵說：“陸憑過幾天就要轉(zhuǎn)學去上海了，到明年才回來，你別老說話嗆他。”向葵一副理虧的模樣，吞吞吐吐地說：“我又不是針對他……”

　　許亦彰的聲音很小，但春雪還是聽見了。“原來他也要離開，跟我一樣沒有讓別人知道嗎？”春雪心里想著，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提這件事，陸憑也是只字不提，看來是只告訴了許亦彰。

　　但陸憑沒有告訴許亦彰的是，去上海，那是他過年在家絕食了四天才從他父親那里爭取來的機會，陸憑抱著最后一搏的決心和他的父親對抗著，他一定要去上海，去追求他的音樂夢想，如果這次不去，一年后，他將和其他人一樣，只是一名普通的高考生，而他的一生，也將走一條和他父親一樣的路，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就算是死他也不要屈服，不要認命。

　　三

　　“阿東，叫上幾個兄弟，今天晚上給她們兩個點顏色看看！”

　　昏暗的洗手間里出現(xiàn)一個女聲，燈光照亮了一雙紅色的鞋子。

　　四

　　一吃完飯，天正好黑了。

　　“糟糕，我不知道從這里怎么回去。”

　　“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聽見劉華美這么一說，向葵立馬跟著說。

　　陸憑說：“這樣吧，剛子，你跟我送劉華美回去，哥，你送他們兩個回去。”向葵正想發(fā)一句牢騷，又突然想起許亦彰之前對他說的話，不自覺就閉上嘴，什么也不說。

　　春雪心里不大高興，什么也不想說。準備帶來送給陸憑的生日禮物還是沒有帶來，也還好沒有帶來。他們六個人，三個直走，三個往右走，春雪不想轉(zhuǎn)頭回去望，心想，也許，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看見她就有氣，不知道陸憑怎么會跟她關系那么好！現(xiàn)在陸憑送她回去，她更得意了！”向葵在許亦彰和春雪面前一個勁兒地抱怨，她敢這么說是因為她艱辛許亦彰是不會跟劉華美一個鼻孔出氣的，在她的分界線里，許亦彰已經(jīng)明顯是她這邊的人了。

　　“你不會是吃醋了吧？”許亦彰故意問她：“怎么比某人還要生氣啊？”

　　春雪知道許亦彰最后一句話是說給她聽的。許亦彰問她：“今天你怎么不高興啊？”

　　“廢話，看見劉華美誰高興得起來！”向葵脫口而出，反倒逗笑了春雪。對于劉華美的事，向葵好像比春雪還要激動，春雪覺得向葵實在是太夠義氣了，明明可以不關她的事，她卻表現(xiàn)得比誰都在乎都較真，一想到這里，春雪就舍不得離開向葵。

　　五

　　向葵非要把許亦彰趕走，說他打擾了她們兩個說悄悄話，又說她們知道怎么走，不需要他教了。

　　“兩個女孩子晚上走路不安全！”許亦彰雖然是笑著說的，但是從那語重心長的語氣里還是可以看出他的認真的。可就算是這樣，向葵還是把許亦彰趕走了，可能是許亦彰是真的氣不過才走的吧，只是，如果他知道后面還有一群人早就盯上他們幾個的話，他怎么也不會走開的。

　　張持一直跟在他們后面，“他們”指的不是許亦彰他們?nèi)齻€，而是盯著他們?nèi)齻€的一群混混。

　　許亦彰往回走的時候那一群人為了避開他躲進了一條巷子，看上去都是年齡差不多的，應該是輟學的混混，一個帶頭的人看見許亦彰走了過去，就揮手示意，讓其他幾個弟兄繼續(xù)跟著前面兩個走。

　　可是。

　　一個身穿黑衣看不見臉的人擋在了他們面前，張持手里拿著一條鐵鏈子橫在胸前，他的眼神像一把尖刀，讓人看了心里發(fā)怵。那群人一看形勢不對，還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明明是來教訓別人的，怎么會被人盯上？

　　”兄弟，別擋路！“帶頭的人狠狠地說了一句，如果一開始就在氣勢上輸了，那不是鐵定挨打的份嗎？

　　許亦彰回家的路只能往回走，路過一條巷子的時候，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盯的人，是我姐！”幾個念頭從他腦海里閃過，聽見打斗聲的時候他突然無比確信那就是張持，他的……弟弟！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那條巷子后面，三四個人已經(jīng)被打的躺在地上，另外四個圍著張持一個人，張持一條鏈子揮過去把一個人拉到了面前，然后用拳頭用力地砸在那個人胸前，那人正發(fā)出痛苦的聲音，許亦彰看見張持后面的一個人拿起地上的石頭向張持跑過來，許亦彰來不及多想，只希望張持不要受傷，不管他是因為什么原因打架，他一腳踢到那個那石頭的人身上，那人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

　　“還不快滾！”許亦彰大吼一聲，地上的幾個全部爬起來趕緊撤，只剩下一個人還被張持痛打。張持聽見聲音，回頭一看，叫了一聲哥哥，手上的力氣一下子全沒了。

　　“你怎么回來了？”張持問。

　　許亦彰不知道來龍去脈，“回來？”他好奇地問。

　　突然剛才被張持痛打的那個人一下子把張持推到地上，拿起棍子就打，還狠狠地說老子跟你拼了，許亦彰手上沒有任何武器，張持沒喲偶反抗的余地，許亦彰看到張持把手上的鐵鏈子松開了，馬上拿起鐵鏈就往那個人脖子上套，張持從地上爬起來，緩了兩口氣，張持接過許亦彰手里的鐵鏈子，居然松開讓他走，那人想著自己一個人打不過兩個，瞪了兩眼就走了。

　　“你這樣會鬧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許亦彰很惱火地訓斥著張持。

　　張持冷笑了一聲，回答他說：“如果小時候有哥哥保護我，我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能打了，初中的時候我就一個人跟十幾個人打，沒有人會跟我站在一邊。今天，哥，你是第一個！”

　　許亦彰沉默了，對于他的事，他實在有太多不了解。

　　張持吧手里的鏈子放進口袋，說：“剛才那群人，就是劉華美叫來打……春雪和向葵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許亦彰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一方面他不敢相信劉華美居然是這么狠的人，另一方面，他更不敢相信這個在他們現(xiàn)實生活中幾乎不存在的人居然知道這么多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哥，我以后不能再保護春雪了，請你，以后……替我好好保護她。”張持似乎并沒有打算回答剛才的問題。

　　“為什么？”許亦彰看著他的眼睛，這是他們最像的地方，張持的臉，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可以摘下帽子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你會嚇到的，”張持搖了搖頭，說：“反正，我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他就這么走了，在昏暗的夜色中的腳步聲越來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