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于妹妹的故事

　　小時候，媽媽經常愛摸著我的頭問我，給你生個小妹妹好嗎，木木？

　　不要，我不喜歡她！聽完媽媽的話我生氣的把頭扭向一邊，然后很任性的向她嚷道，不準你生，就不準你生！

　　為什么呀，木木？媽媽的手輕輕離開我的頭頂，她對我如此堅決的態度表示驚訝。她可以陪你一起玩啊，她會叫你哥哥的，你還可以像爸爸媽媽教育你那樣教育妹妹。她開始學著電視里那些乖寶寶們奶聲奶氣的叫我，木木哥哥，木木哥哥，我做你妹妹好嗎。

　　我知道那是媽媽在故意哄我開心，因為我眼睛里的淚水正在醞釀一場騷亂。

　　大人們都覺得那個時候我們還太小，什么也不懂。但他們忽略了一件事，小孩子對周圍的環境是很敏感的，這應該算是與察言觀色相近的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吧。

　　我突然轉身指向隔壁王阿姨家委屈的說，呶，琪琪告訴我的，她媽媽生了小妹妹后就不愛她了。

　　琪琪是隔壁鄰居王阿姨家的女兒，和我年紀相仿。自打前年她媽媽給她生了個妹妹，琪琪在家就算是徹底完蛋了。這可是琪琪親口告訴我的。

　　有一天放晚學，在路上我老遠就瞅見她在家門口晃悠著遲遲不肯進去，于是我屁顛屁顛的急忙跑過去問她是不是在等我。琪琪表情神秘的活像個接頭的地下黨，她把我給硬扯到小區花園一處很僻靜的地方，當時我特擔心她是不是要對我圖謀不軌啊，不過后來證明我的確是想多了。

　　我們倆沿著纏滿紫羅蘭藤蔓的長廊坐下后，琪琪開始很憂傷的哭了起來。然后她從褲兜里掏出一塊臟兮兮的粉紅色小手帕仔細地擦起那雙根本‘沒下雨’的小眼睛。過了一會，可能見我沒什么反應，唉，也怪我當時太不懂憐香惜玉了，只顧著欣賞她的哭聲。不過我真心覺得她啼哭的聲音很動聽。

　　琪琪開始可憐兮兮地向我講述起她的凄慘遭遇，并且渲染的有點過度。我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琪琪真的很合適出演當年火的一塌糊涂的瓊瑤劇啊。她說她爸爸媽媽自從生了琳琳（她妹妹），就再也不管她了，連買的零食和新衣服也沒她的份。琪琪又趴在我耳朵邊悄悄告訴我昨晚在媽媽也就是我們隔壁王阿姨的臥室門口偷偷聽見她正跟爸爸悄悄商量要把她送人，不要她了。所以她才不敢回家。

　　在琪琪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痛訴自己悲慘身世期間，她吃光了我書包里的菠蘿豆和佳力佳，還喝了一罐旭日升，打了個很響的飽嗝。聽完琪琪的辛酸經歷，我這個一向熱衷于探聽左鄰右舍八卦隱私的早熟小孩簡直驚呆了。我覺得自己應該作個奧特曼或者動感超人去拯救正陷在水深火熱中的琪琪，然后我就會變成超級無敵大英雄了。

　　于是我開始替琪琪出謀劃策，我說要不你離家出走吧，跑得越遠越好，這樣你爸媽就找不到你了。她欠了欠身子后用一雙楚楚可憐的小咪咕眼瞪著我說，沒錢。我當即無比豪邁的掏光了兜里所有的零用錢甩在她面前說，我有，拿著快跑吧!

　　琪琪捏著手里的錢，在我左臉上匆匆親了一口后就飛快的往小區門口那竄了。我摸著緋紅的臉頰望著她背后那對亂顫的大屁股，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滋生在了心頭。

　　現在再去回憶當時的那一吻，老天！我的初吻就這樣被一個極其不靠譜的小孩給奪走了，我不甘心啊！尤其是我還像撿了個大便宜似的站在那兒傻樂，真懷疑我媽那時候是不是給我喂了三鹿奶，要不怎么從小我們那片的老人都說我：這孩子缺心眼啊！

　　我站在那兒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跑過去追琪琪并在她身后大聲喊著，左拐，坐二路公交啊！因為我媽每次和我爸吵完架都是坐二路公交離家出走的。

　　當天晚上，我一直都處在一種特激動特自豪的亢奮情緒中難以自拔，遲遲不能入睡。因為我感覺自己就像個大英雄，劫富濟貧，行俠仗義，受到萬人景仰。不過后來發生的事無情摧殘了一個孩子的英雄夢啊，也確實證明了我天生沒有當英雄的資質。

　　將近午夜，我們都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爸爸打開門見進來的是怒氣沖沖的李叔叔和泣不成聲的王阿姨，琪琪則抱著已經酣睡的琳琳蜷縮在他們身后。原來二路公交是環城公交，琪琪坐在上面不知道該在哪下，就轉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這時候恰好被正瘋狂尋找她的父母撞見了。第二天我是頂著兩瓣火辣辣的屁股，一瘸一拐的去上學的。

　　沒錯，我讓我爸揍了一晚上！

　　很多年來我都覺得當時琪琪太不仗義了，居然為了一個高樂高卷就把我招了出來。我甚至懷疑她離家出走的動機不是為了妹妹，而是為了要騙光我的零用錢和零食。最重要的是她扼殺了我的英雄夢和我的妹妹。我應該有個妹妹的！

　　事后我曾對她惡狠狠的說，這要在戰爭年代，你絕對是當叛徒的料！不過據我后來觀察，她的意志還挺堅定，因為我曾在她們家打碎一個花瓶，并且把她嫁禍給了琪琪。琪琪竟然沒把我供出來。

　　因為琪琪的事，多少在我幼稚的童年里還是留下了一些關于妹妹的種種陰影。所以當媽媽想要給我生個小妹妹的時候，我毅然的拒絕了這個‘可怕’的妹妹！

　　事實上我媽非常想再生個女兒，那段時間他們還在計劃這個事，但看到我如此強烈的反應后，只得作罷。

　　我應該有個妹妹的。

　　漸漸長大了，我發現朋友們家里都有個妹妹，天天跟在他們身后叫哥哥，天天跑出來喊他們回家吃飯，于是朋友們自豪的牽著各自的妹妹回家去了。只有我是自己回家的。

　　我開始認識到有個妹妹真是件幸福的事。當我把這個重大發現講給媽媽并希望她也給我生個妹妹的時候，我媽用很鄙夷的神色望著我說，你自己生去吧。

　　我的這個妹妹情結從此就一直揮之不去。前些天去商場還碰見和妹妹手挽手逛街的琪琪，我看著她們姐妹倆親昵的舉動就不由自主的吃起醋來，我走到她跟前小聲的對她說，你還我妹妹！

　　晚上回家我看見窗外不遠處有個小廣場，一對兄妹站在那里，哥哥正抱著妹妹不停地環繞幾棵橡樹奔跑。我指著他們逗樂樂，喜歡妹妹嗎，讓媽媽也給你生一個吧。

　　不要，我討厭她！萌萌說她媽媽有了妹妹后就不愛她了！

　　我知道，那又將是一個關于妹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