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7~8

　　7.瀟晗

　　前幾天衛林結婚時，詫異地看著我和我女友。

　　“操，我還以為你會和施旖旎在一起呢！”

　　我苦笑了幾下，淡淡地說：“施旖旎在十年前就走了。”

　　“走？”

　　“她死了。”

　　我知道在一個好友的婚禮上我不應該提起一個已故的女孩，但我始終還是說出了口。衛林沉默了一會兒，施旖旎遲到十年的死訊并沒有影響他新婚的喜悅。也對，始終他們只是認識而已。唯有我每想起這個事實，心會被完全抽空，幾秒或者幾分鐘后，才會被旖旎的日記重新充實起來。

　　“接下來，有請我的發小，也是的我首席伴郎——陳瀟晗，為我和我親愛的寧怡獨奏一曲！”

　　當衛林搶過主持的話筒，激動豪邁地吼出這句話時，我被紅酒嗆了一下。這是在意料之外的事。我尷尬地走上臺，隨便地致辭，尷尬地笑了幾下后，走到那架被撒上了百合和彩條的鋼琴旁，腦中一片空白。

　　我該彈什么呢？五年都沒有碰鋼琴的我，腦中根本沒幾張樂譜。旖旎……我想起了我們的第一張合照，舒了一口氣，閉著眼，緩緩地彈奏起了愛的禮贊。

　　我在學校時，每周總會有一兩天下午放學的時間在學校藝術樓的琴房度過。雖然學校的鋼琴沒有家里的昂貴，且還有一兩個音沒完全校準，但我依然享受在學校琴房練琴的時光。

　　某天，我走到練歌室的時候，一首法國歌飄進耳朵。一個熟悉的柔軟聲線勾勒出一幅自然的田園風光，我閉著眼都仿佛能看見一家法國的農場。

　　我情不自禁地推開了練歌室的門，歌聲戛然而止，施旖旎睜大雙眼，驚恐地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個進入女子更衣室要非禮她的色狼……

　　“唱得很好聽。”我發自內心地贊嘆。

　　“呃……謝謝。”她臉頰泛著紅暈。

　　“除了高潮部分幾個音跑調了。”我吐了下舌。

　　“沒想到這都被你聽出來了。”她也吐了下舌。

　　“嗯……施旖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到隔壁琴房，我給你伴奏。”

　　“啊！？這個……”

　　“唉，不愿意就算了，我好不容易今天想練練手的……”我假裝有些失望，轉身準備走了。

　　“好的。”

　　學校昏暗的琴房，棕色的綢質窗簾一兩處沒有掩上，十一月和煦的夕陽散了進來，照亮了飛舞的塵埃。我閉著眼彈了幾曲伴奏，和著施旖旎的天籟之音，一切在那個下午變得可愛極了。

　　末了，我又談了一曲愛的禮贊。

　　啪、啪、啪……

　　當我彈奏完時，睜開眼，她呆呆地看著我，鼓起了掌。

　　“謝謝。”我笑了。

　　“你的鋼琴真的彈得很棒！”

　　“你的歌聲也很美。”我都不知道我此時的表情如此的沉醉，“連安琪兒都無法吟唱出如此接近天堂的聲音。”

　　“對了，你有沒有興趣參加三個月后的全國中學生音樂節？”我趴在鋼琴上，半睜著眼，微笑著看她。如果是她的話，說不定可以拿獎。

　　“這個……我……可能不行。”

　　“那還真可惜，”我面露遺憾，走出琴房，“要是得獎的話，高考某些大學是可以降分的。我想你的聲音一定可以拿獎的。”

　　“這個……真的不行。”她尷尬地笑著，和我一同出了藝術樓。

　　那時的我以為，施旖旎早就不喜歡我了。她看著我，和我說話時，再也沒有了過去的感覺。

8.旖旎

　　我把用新買的拍立得拍的第一張照片，貼進了我的日記。為了這本日記寫起來更方便，我存了幾個月的錢才買到好看的拍立得。但我從沒想過，它拍下的第一張照片如此的出乎意料。我和陳瀟晗的合照。

　　今天，我上高中以來，第一次聽見了他彈琴。愛的禮贊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聽。原來我以為他為我伴奏時，我會緊張到一個音都唱不出來。可當我聽見琴音的那一瞬間，一切都變得很自然。

　　我看著日記，我們的合照那一頁，貼著我兒時參加聲樂比賽的照片，和他空間里初二時的音樂會照片。

　　我慎重地考慮了他的提議，如果得獎的話，有些大學可以降分……但我從初一時發高燒參加省中學生聲樂大賽之后，就再也無法在太多人面前唱歌了。我，會怯場。站上舞臺后，歌聲會發抖，高音部分會破音。

　　我在他三年前的照片下寫上“我愛聽你的愛的禮贊”，在我們的合照下方寫上“對不起，陳瀟晗，我不能去參加比賽，你比賽加油”。

　　半個月后，被2011年的第一場大雪覆蓋的城市迎來了年輕人們狂歡的圣誕節。我不知道陳瀟晗是否分手了，琴房那天之后我們一直都沒見面。我只好把自己做的手工蛋糕送給了馬雨琪。即使那是我在過去兩天，高中學業會考中抽出時間辛苦做的蛋糕。我還是把蛋糕照了下來，在照片下寫上了：圣誕快樂，陳瀟晗。

　　高二的課業比高一的更繁重，但絲毫不影響我在寒假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比如學烹飪，比如……給陳瀟晗織一條圍巾。

　　2012年2月4日，陳瀟晗的生日，晚上給他發生日祝福后，再一次破天荒地聊了幾個小時。從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三點。其實我很早就想睡了，但我不舍得和他停止聊天。于是我從電腦換成了手機，從坐在電腦桌前到躺在床上再到站在床上。知道對方回了最后一句：天！這么晚了！快睡吧！晚安。

　　我回了一句晚安，琢磨了幾分鐘后，又回了一句：等我過幾天把禮物補送給你。

　　那邊沒有人回復，估計他睡著了。

　　我把已經織完了的黑色圍巾照了下來。——終于拼好了這條圍巾的制作過程：從一團毛線，到半米長，到現在的一米五長。當然，我很自戀地帶著圍巾自拍了一張，在我的自拍下寫了：生日快樂，陳瀟晗。PS：我只給你的圍巾很暖和。

　　2月9日那天，我把陳瀟晗約了出來，送給他禮物之前，我還是被我內心那些少女的粉色幻想激勵著，還是忍不住來了一段深情告白。

　　“呃……不好意思，施旖旎，我有女朋友了。”

　　那一剎那，我感覺在我們之間，時間從來就沒流走。一年零三個月前，我站在他面前，我說“我喜歡你”，他說“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縱使我們的發型變了，面孔稍稍變得成熟，時間，在我們兩個之間從未改變什么。

　　“那如果你沒有女朋友呢？”我不甘心地追問。

　　“……”看著他皺著眉頭，像是做一道無解的圓錐曲線大題。終于，我一直一步步頑強地建立起來的城堡，掉了一塊磚，遂，轟然倒塌。我知道了，他是不會喜歡我的了。

　　我忍了忍從肚子蹦上心口的難過，皺著眉咧開嘴，笑了：“瞧你！我開玩笑你都聽不出來！喏，你的禮物~”

　　我從裝著圍巾的禮袋中取出一盒自己做的巧克力扔給他：“和你女朋友吃吧。第一次做的，可能味道不太好。”說著，我拿出了紙袋里疊得整齊的黑色圍巾，掛在了自己被寒風吹得發白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把我喉間顫顫的哽咽藏了進去。

　　“那我先走了哦，男朋友等著我呢~”我把圍巾裹緊，沖他凄冷地笑了一下。

　　“啊！？好。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他笑起來，化為了冬日不存在的陽光，刺痛了我冰冷的心臟。

　　晚上，我一個人我在小床上，不停地問自己究竟喜歡他什么。可始終找不到理由。我一直幻想著自己在他心間已有一席之地，可實際上，那只是妄想。

　　巧克力很好吃。

　　午夜十二點時，陳瀟晗發來短信。太好了！他吃了！他沒有像那封信一樣把它扔掉！夠了，這已經夠了！

　　我對著鏡子，照下此時，流著眼淚，紅著鼻子微笑的自己。那么丑，那么讓日后的我心疼。我把照片黏在日記本上，下面寫著：2012年2月14日，陳瀟晗，我放棄喜歡你了。這是我喜歡你的，第467天。

　　圍巾才是補送的生日禮物。巧克力，是情人節禮物啊！傻瓜。我真的是宇宙無敵大傻瓜！我怎么能妄想著告白成功后，和你在情人節晚上一整天呢？不過，沒關系，我可以把圍巾先存放好，等我們畢業，我一定要送給你。因為這是我要送給你的。

　　想了一會兒，我抓起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唐文凱。

　　嗯，我想好了。

　　才半分鐘那邊的人便回了短信：在一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