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雪之冬

　　空氣干燥，世界沸騰。我想假裝安靜。

　　慢慢走在路上，耳朵里塞著耳機，用帽兜罩著頭。天很藍，沒有積雪的云，陽光惜弱，像彎擱淺的魚。而魚，頭頂上是薄薄的一層膜，在湖里開滿花紋的，也是它，可樂里正冒著泡的冰塊。嘩啦，腳下的法國梧桐葉脆脆地散作一攤細碎的記憶，風來的巧，輕輕把它們卷進了旁邊的草叢。從此，所有的荒蕪都只為等待燃起一篝野火。

　　一個月前，當我正坐在一列老式的綠皮火車上談笑風生時，我肯定想不到今天會經過這樣的一條路。稱不上風和日麗的正午，沒有楊柳依依，波光粼粼，那是去年夏天的場景。你可以說這是一個暖冬，不帶任何復雜心情的感受冬天的蕭條里，有艷陽的溫暖，如果你還看得見它。火車沿著鐵軌疾馳，并不忘一站一站地重復給每段枕木，每塊石子講述車廂里陌生的乘客，他們恣意的舉止是因為在回家途中短暫的興奮。枯草棵棵，不時碾過輪底，把它吹來的，也許就是這陣悄然興起的，因在路上貪玩，比我還遲來的風。

　　好好想想，還有什么比風來的更遲，冬天童話里鋪滿世界的，象征純潔的，童貞使者。

　　我停下，把滑落的聽筒緩緩塞進耳朵，然后整整兜帽。耳機里振動的聲音不是流行歌曲，也不是toefl的聽力練習，當然亦不會是那些大廈密林般的新聞，實在沒必要的整天庸人自擾。給你們聽聽吧：

　　現在

　　正是

　　最美麗的時刻

　　重門卻已深鎖

　　在芬芳的笑靨之后

　　誰人知我蓮的心事

　　無緣的你啊

　　不是來得太早

　　就是太遲

　　真的，剛好我路過的小潭里就住著一些蓮花。

　　癟瘦的長頸上深折著一朵凹陷的黑蓮蓬，枯萎的半輪殘葉傷痕累累。沒有遮羞的白紗。我應該是來遲了，未曾見最美的你。請不必嘆息緣分，因為等待，就意味著流逝，有時是光陰，有時是過客，一去永不回。不如嘆息生命里那些令你縈繞的記憶，但別越陷越深，這世界太多浮躁，一整個冬天都無法沉寂。

　　我確是有心事，和冬天一樣的心事。

　　默默拉開抽屜，拿出一疊明信卡。照片上是雪花紛落的城市印象，街角咖啡館外戴著紅色水桶的微笑雪人，跌碎在地上的雪球和一串串橫紋底的腳印。

　　沒有一個人影，好像世界又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