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九月末的詩NO.6

　　她回過頭，亂發魔一般的舞，追溯那片逆卷的雨，夜幕深處是一個少年。

　　那個少年站在雨中的姿態就像這片夜雨本身，身上流淌著她無法理解的寒冷，在那個模糊的時間點，這個突然闖進她生活的少年就像死而復生，眼瞳里點亮璀璨的光芒。

　　然而下一秒，他眼瞳里的光芒消失。

　　這是何楓第一次見到南翎，很久以后，她才發覺自己了解的南翎，只活在了那片夜雨短暫的一秒里。

　　南翎有著墨一般的瞳，碎發像和季節過不去的毒草一般倔強地在細雨里抖動。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南翎身上的黑色夾克染著秋天肅殺的味道，大多數人都不太喜歡這種氣味，所以在大家眼里這家伙就和他的名字一樣孤高。

　　何楓還保持著扭過身體的奇怪姿勢，思維一如她的姿態，僵直。風從側面卷過來街舞的搖滾——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圖書館旁邊的長亭里和著搖滾練街舞。這聲音讓何楓知道自己還在余家頭，恍惚之間，她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個高中生。

　　“沒有關系……”何楓回過身，迎面撞擊九月的冷風悱惻的細雨。

　　長亭里還有三個人跳街舞的，搖滾里他們停下了奔走急轉的舞步，略帶戲謔地看著不遠處的兩人。這顯而易見是搭訕慣用的招式，可是傻乎乎的何小姐還沒有反應過來。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們在這邊練街舞的?！澳萧嵩俅蔚狼?，伸出右手指了指長亭的方向，額頭上的不知是雨還是汗。何楓面熟其中一個人，好像是街舞社的某個干部，每晚都會在長亭的水泥地面上翻轉倒立各種高難度動作，何楓很欽佩執著于自己夢想的人?，F在三個人的腳步又跟上小音箱里搖滾的節奏了。

　　“那你是街舞社的吧！”這個推論沒有花費何楓絲毫力氣。

　　“嗯，是的?。　蹦萧嵊脢A克的袖口擦去額頭上的水珠，肅殺的味道染到劉海上?！澳闶亲≡诶掀邌幔俊眻D書館西邊有研究生住的宿舍樓還有條件不好的老七老八，南翎動了點腦筋，可還是推錯了。

　　“是老八！”何楓笑著糾正道。

　　“哦，都在那里，這么晚還到處跑，學校也不太安全，我送你回去吧！”南翎面色不改，將雙手插進運動褲的口袋里。

　　“不用了，你還是繼續練舞吧，馬上就到了?！?/p>

　　“沒關系，馬上再回來就行，這會兒也跳得累了?！闭f著朝長亭里的三個人揮手打了聲招呼。

　　何楓也沒來得及拒絕，長亭中三個人不約而同的口哨聲讓她很不習慣。南翎動作很快，走到了她的右側。

　　圖書館到老八也就兩百來米，然而南翎帶的路是何楓從來不敢走的，那條路在圖書館側面，沒有燈，樹陰森得像是會吞食活人。那時未成年的何楓只好靠近這個陌生的少年多一點，從側面看見他死過一般漆黑的眸子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時間會因為秋天的到來變得緩慢嗎？那好像是很漫長的兩百米，梧桐葉在一片漆黑里飄落，沒人知道它究竟掛在天空多久，就像現在它死掉了，也沒有人知道。兩百米，兩人互通了姓名，何楓知道這個叫南翎的少年是交通學院大二的學生，同時也是街舞社的會員。

　　整塊漆黑的天空向下蔓延，觸及鞋底的積水，大禮堂前還有人在練輪滑，不遠處的運動場上傳來大媽們廣場舞的吆喝，余家頭到了晚上就呈現一幅將盡的安詳，消化掉頑固夏日。

　　何楓和南翎側重點就像此時此刻的夏日與秋季，一個在于街舞的難度，一個側圍繞軍訓的無奈加上家庭住址。等這區區的兩百米死在兩人不緊不慢的腳步里，何楓也走到了宿舍樓下，細雨了停了下來。

　　“可以把你的電話號碼留給我嗎？”南翎站在老七的院子外。

　　何楓先是楞了一下，最后還是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了下來。

　　南翎掏出手機記了下來，手機屏幕投射冰冷的光芒，讓他的臉龐看起來是塊要融化的薄冰。他道了聲謝，便轉身離開了，腳步里孕育街舞的節拍。

　　何楓搖了搖頭，這算是搭訕嗎？她突然意識到。

　　抬頭望著天空，天空那邊很亮，頭頂是厚重的黑色云海。可今晚是中秋節，月亮應該很大很圓，掛在天空，可她現在躲在這片無法逾越的烏云后面。

　　何楓收拾了心情，走進了宿舍樓，背后是漸濃的夜色和秋。

　　爬上五樓，剛剛走到宿舍門口，手機便響了，是收到了一條短信。

　　“認識你很高興，剛才真是抱歉啊，把你認成了我的女朋友，不好意思。祝你中秋節快樂！“

　　何楓在宿舍門口呆了幾秒鐘，短信好像不止十幾個字，她咧著嘴巴笑，心里在思忖怎么回復這條短信，視線從手機移到門上。

　　透過門縫，看不見光，說明王婷婷還沒有回來。這也在何楓的預料之中，她沒有預料的是，宿舍門上貼著一張扎眼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