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克瑙的雪14
晚上九點,城市很亮,滿城的霓虹向天空延伸,在頭頂畫出一條明暗的分割線,頭頂找不到一絲星光,好像所有的星星都被黃昏里突如其來的大雪凍死了,掉進宇宙黑色的墳墓里去了。
江書瑤坐在藤椅下,對著手里暖呼呼的馬克杯哈氣,熱可可冒出溫熱的香味,杯巖氤氳的白霧讓她澄清的眸子瞇了起來,穿過吹彈可破的霧氣,她看著夏薰干凈的臉龐,這是一道不錯的下酒菜,江書瑤啜了一口可可,嘴唇在杯口發出絲滑的聲音。身體暖洋洋的,完全都讓人想象下過雪。
江書瑤有點后悔點了熱可可,雖然是在露天的咖啡廳,但是她現在一定都不冷,穿著白色防風衛衣的她還感覺有點熱,早先冬天的冰冷似乎全部鉆進地下去了,連她都不敢相信下過雪,的的確確下過雪,校園在那一度淪為雪國。
然而雪是在凌晨兩點消失的,全部消失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以至于人們都以為那是場錯覺??墒窍逻^雪是無疑的事實。
夏薰坐在對面,細長的睫毛彎曲到剛好的程度,這個時候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和她完全成了反義詞——一個停頓在冬季一個已然躍到夏日。兩個人成為了這家咖啡廳的亮點。
夏薰沒有在意這些,她的目光留在了鄰桌的黑夾克男子上,這個男人也一副過冬的打扮,他正用iPad看新聞,報道也吸引了夏薰的注意力。
白色西裝的女主播正在播報一則轟動全國的新聞——就是本市四時許昨日突顯大雪。說是突顯是因為完全沒有征兆,地上的積雪是突然出現的,寒冷在一瞬間就填充了城市,風雪隨之而落。新聞里還播放了整個城市雪景視頻,人們在這場大雪里驚慌失措,就像整個世界掉進了雪的地獄。
然而,第二天凌晨兩時許,大雪突然消失,就像它來得讓人們措手不及一般,季節在一秒內回到了春天。
這場性格奇怪的雪引起了全球的關注,又民眾認為是世界末日的征兆,氣象學家紛紛提出見解,新聞又轉到幾位從沒見過的專家身上。夏薰將視線移到桌子上的冰摩卡上,伸出修長的手指撫摸被子,指尖感觸到冰涼的味道。
“好熱??!”江書瑤終于忍不住一言不發的閨中密友和這份燥熱了,拉開了衣服拉鏈。
“誰叫樹妖要穿那么多啦,我不是說春天已經回來了吧?!毙θ菰谒利惖哪樕幯_來。
江書瑤很后悔沒有聽她的話,夏薰趕著夜晚回來的時候,睡眼惺忪的她看見外面的積雪已經消失了。江書瑤將手中的馬克杯放到小圓桌上,然后說:”既然有第一次那說不定會有第二次嘛,說不定待會兒就又出現了。”
看著江書瑤撅著小嘴巴,夏薰笑得更開心了,“哈哈,樹妖真是個笨蛋,不會的啦,以后估計都很難再看見了?!?/p>
“那個小女孩兒到底是什么東西呢?”江書瑤盯著夏薰漂亮的大眼睛。
夏薰將馬克杯拖了起來,掌心感受到干脆的冰涼,“我也不太清楚這方面的事情,那個小女孩兒算是一種現象具現體,我們把這種個體成為‘溢出體’?!彼萌彳浀淖齑矫蛄艘豢?,除了味道,她更在意飄蕩在舌尖的那份冰冷,林音塵現在感受到的冰冷遠勝這種程度千倍萬倍。
“溢出體,這名字還真有點奇怪。”江書瑤索性將衣服脫了下來放到椅子上,但是她里面還穿著一件鵝黃色的針織毛衣。
看著她蛻皮一般脫掉衣服,夏薰不禁笑出聲,江書瑤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又馬上催促道:“然后呢,溢出體!”
“哦,哈哈,樹妖的樣子太搞笑了,”迎著江書瑤的白眼,夏薰繼續沒心沒肺地笑出聲,“好吧,好吧,我不笑了,繼續說。”
夏薰又抿了一口冰摩卡,舌尖的冰涼讓她感受到活著的實感,“他們是從龐雜的時間里溢出來的東西,是存在時間這個概念里的,空間里是不會有這種東西的,然而當他們從時間里溢出到時空里,就會產生奇怪的時間,像這次的大雪,是屬于氣候類的異常,還有其它,比如地震洪澇或是瘟疫戰爭?!?/p>
“完全是天災人禍??!”江書瑤感慨道,沒想到自己居然遇到這么厲害的東西。
“嗯,挺像的。溢出體影響的范圍是以城市為單位的,并不是以面積為單位,溢出體出現的城市,每一個角落都會受到牽連,而絲毫不會影響臨近的城市,這點也是他們極為特殊的地方?!?/p>
“那他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呢?”江書瑤還感覺到熱。
“制造他們的是這個時空,拋棄他們的也是這個時空,誰知道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呢,或許是在這個時間上還有他們在意的東西,因為很重要很想念,所以才回來了,然后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毕霓沟穆曇艉茌p,像是撫過窗簾的晚風,隨時都會走掉一般。
“因為有非回來這里不可的理由么?”談話間埋葬著江書瑤不敢輕易去觸碰的情感。
“是啊,沒有這種理由就不會冒著被殺掉的風險來這里了。溢出體這種現象會馬上被解決掉,就是被殺掉,他們不會將溢出體當成人類去看待,可是說到底溢出體是人們自己一手造成的,結果全部扔給溢出體承擔?!彼龑⒈蛔臃呕刈雷由?,在他們談話這期間,拿著iPad看新聞的男人喝完了咖啡,在ipad上插上了耳機,準備離開了。
江書瑤瞄了一眼那個男人,然后回過頭問:“所以善良的夏小姐才沒有殺掉她嗎?”
“嗯,隨便殺掉一個東西,劍會把她吃掉的,至少要把她存在過的痕跡保留下來?!彼嬲沽艘幌率种浮?/p>
“然后你就把他交給了你弟弟?”
夏薰沒有說話,為了不讓氣氛變得有些怪異,她又喝起了冰摩卡,嘴唇一直貼著杯口,馬克杯微微傾斜,可她一口也沒有喝。
這個時候她感覺到隱匿在角落里一個男人不經意的眼光,那個男人穿著漆黑的西裝,坐在椅子上,身體像塊木樁繃得筆直,臉龐如同礁石一般堅硬,他坐在最陰暗的角落里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他。
在夏薰發現他的那一刻,他粗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夏薰已經拔劍了——那把喚作“元屠”的劍。劍是夜色的形態,夜色就是它的劍刃,現在他全身都被看不見的劍刃指著,一股惡寒讓他全身的汗毛鋼針一般立了起來。這個男人知道該退場了,元屠的弱點在白天,他也沒有絲毫和她動手的意向,或者說現在他只是一個監控攝像頭,可是被小姐發現了。
他站了起來,結了帳,挺著筆直的身體就離開了,直到他離開了夏薰的視線為止,無數寒冬一般的劍刃還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那個白癡弟弟行不行啊?”江書瑤搖了搖頭。
夏薰放下杯子,馬上反擊:”我弟弟才不是白癡呢?”
“嗯嗯,好的好的,只是有點喜歡洗澡吧!那你快說你弟弟怎么辦。”
夏薰看了看角落的那張桌子,上面上的咖啡那個男人一口都沒有喝,然后夏薰望著江書瑤的眼睛很清晰很認真地告訴她。
“他一定沒有問題!”
黃昏的時候突然飄起了雪,或者說那雪突然間就出現了,那個時候纏著鎖鏈帶著耳機聽京劇的少年還在一座夸獎大橋上,一瞬間,時間就變成一片雪白,江水在他腳底十五米,小小的少年巨大的蒼茫,風在江中央拉起了他黑色的圍巾,鼓起了他的衣袖,在這片銀色里,他握緊了胸口的叫做“雪於”的利器。
原來,他的眼瞳和這個世界一樣,銀色,純粹且蒼冷。
凌晨兩點的時候他走了很久的路,貫穿了整個梧桐小道,雪突然消失了,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他清楚原因,這東西就像是時間的分泌物,人們討厭這股味道,所以不會接近這里。
當他聽著筆直的腰板,扔著胃里的翻涌臉色不變地走到了這條無人問津的小路盡頭,卻發現之前這里的高中整個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藍色汪洋般的不會流淌也不會沉浮的湖水。
正午,新高成為一座腥紅的城,滿眼皆是紅色,濃重的腥味如同洪水爆發吞沒了整個角落,紅雪紅圖書館出發一直感染到校門口,這片雪城,現在一半面積是紅色而另一半還是純白,紅色還在繼續擴張,速度越來越快,就像落進白水里的墨汁,侵染。
男生宿舍的樓梯間是紅色的地獄,鋪在地面上的腥紅之雪印著一雙清晰的腳印,來自一個櫻發的少女,沒人知道她的名字,沒人聽過她的聲音,她一直是一個人,帶著十三只藍色的大翼蝶。
蝴蝶們在她嬌小的身體周圍扇動透明的藍色羽翼,時不時落在她肩旁和頭發上,羽翼的翕動趕開了紅色的落雪。
她一言不發,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無喜無悲,手指蒼白。她一步一步向上攀登,腳步輕柔緩和,像是沒有目的的散步,現在她是這個學校里唯一可以靠自己意志行動的個體了。
她爬到了五樓,蝴蝶跟著她,灑下一路藍色的星光,在紅色里顯得燦爛無比。、
在五樓的走道里,他沒有繼續向前,而是選擇了左轉,就像事先設定好了的。然后又踩著紅雪走到了一個房門前——503。
她伸出手敲了敲門,指關節叩擊木板的聲音空洞刺耳,然而命運任何回應。她又敲了幾下,敲門聲聲聲如此。最后她將手往下移,握住了把手,嘗試轉動它,門沒有上鎖。
門應聲而開,吱呀聲讓人覺得這個傀儡般的少女打開的是太平間的大門。然后她看清楚了里面的情況。
燈沒有關,房子里也飄著紅雪,她毫不吃驚,或者是她根本就忘記了吃驚這種東西。房間里亂糟糟的,兩張床上堆滿了各種東西——蛋糕、衣服、麻布袋、鼠標鍵盤的殘骸……還有電熱爐也沒有關,但是這間房間里沒有她要找的東西——這間房子里沒有人。
她朝前跨了一步,要去關掉電熱爐。
然后猛烈的火焰和煙霧吞噬了她。
爆炸聲在紅色的學校里經久不息。
顧管彤手腕上的手表突然響了,她率先停了下來,我早就受不了了,肺都快憋炸了,一屁股做到地板上喘起來。
“怎,怎,么啦?”我一定是在用生命和這群人交流,“該起床了嗎?“
顧管彤關掉聲音,“沒什么只是陷進被觸發了?!?/p>
“陷……“原諒我,實在說不出話來,抓緊喘氣。
“炸彈爆炸了而已,這會玩得可真大?!斑@個女人一定是瘋了,在詭異的走廊里放聲大笑,我覺得她的笑聲比我們所處的境地更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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