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輝煌或是混沌,人生短短三萬天,哪怕最后事與愿違,但能與你相遇,便覺甚是美好。
被消毒水浸透了的大房子,萬籟俱寂無聲的白,稍轉身就會吱呀呀作響的劣質病床,還有床頭邊的慰問花,一樣的白色,只不過那是束令我叫不出名字的花,還有一些,我說不出聲的話。我在醫院?
我兩只手撐著想讓自己坐起來,腦袋像被砸過般的懵,一切都是恍惚的,記憶,視力,話語,所有的所有,全都模模糊糊。
“醒了?你爸剛走。”祁艾說
“這里是醫院?我是生了什么病嗎?”我問。
“你貧血,倒在馬路上,送來了醫院,睡了一下午。”祁艾說。
“我爸...貧血...馬路...”我轉過腦袋,目光望著病房的窗戶外,嘴里喃喃道。窗外的景色是美好的,夕陽西下,蛋黃色般的斜陽射進房內。黃燦燦的光透在還裝有2/1的葡萄糖的吊瓶上,黃的晶瑩,好是霎眼。
“嗯,懷孕那個把你送來的醫院。”祁艾坐在我的床邊削著梨,嘴里說著。鋒利的水果刀在她的手中行云流水,好長的一條梨皮,一直都沒斷。
“噢~”我知了,她口中“懷孕那個”就是那個女店主。
“她走了嗎?”我問。
“嗯。”她把一小塊切好的梨丁喂到我嘴邊。
“你怎么會在這。”我的疑惑好像顯得有點慢半拍,應該最開始就問她的。我吃下她遞來的梨,嚼著梨,口齒有些不清楚,問她。
“你爸爸打電話叫我來的。”她面無表情,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我問什么,她答什么。
“那他怎么又走了。”我繼續的口齒不清,多汁的梨因為好幾次我的嘴巴關不住,汁水漏了出來,邊說邊吃,梨水繞的滿嘴。
“我讓他走的,他有點忙。”祁艾抽了張紙巾墊在我的胸口,慢慢的擦拭去我嘴邊的糖度。
“有點忙...有點忙...”聽到了這句,心里很不是滋味。曾幾何時,如今的家對于我來說只不過是一幢空蕩蕩的房子,在那幢房子里,我體會不到什么是親,什么是情。
注意到了我的情緒,祁艾轉口說:“我讓他走的,你別想多了,你爸挺關心你的還。”
我把臉側到了一邊去,用半邊臉謝絕了祁艾接下來再遞過來的食物。
祁艾無奈,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你想知道我前些天去哪兒了嗎?”祁艾對我說。
“哪兒?”我開始正視著她,好奇的問。
“去**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壓著被子,祁艾笑的躺到了我的腿上,左手拿著梨,右手拿著刀,笑的四腳朝天,沉浸在踐踏自己的玩笑中。
“呵呵呵呵呵呵。。。==”我知道她是想逗我開心,無奈,我也笑,附和著她。
“騙你的,我去旅游了!”祁艾立刻嚴肅了起來一本正經的對我說。
“知道你騙我的啊,去哪兒游了。”我說。
“想知道嗎——騰沖!”她驕傲的說,像個孩子在炫耀別的小朋友沒有的玩具。
“...云南?”
“嗯!”她用力的點著頭,柔順的長發因為頭部的抖動而搖擺,像微風中搖曳的柳條。
窗外的陽光透過樹葉照進了病房,斑斑點點,一段有陽光一段沒陽光,她的頭發在這樣的陽光下,像做了焗油的亞麻色。
我這時才注意到她左手內側手腕上有一條通紅的傷疤,像是...割腕后留下的。
我一把抓起她的手,拉近了點瞧瞧,說不上什么滋味,只是覺得,有點心疼的感覺。
“你這是怎么弄的啊!”我的聲音激烈的有些大,有點著急。
“我...不小心刮到的啊...”祁艾有些心虛,把剩了一半沒吃的梨和水果刀放在一邊,像個做錯了事滿腹悔意的孩子。
“你他媽騙誰呢,誰刮會刮這么厲害啊!你割腕?”我拽著她的手,好幾次的甩動,扎在手背上的輸液管帶動著另端的吊瓶,吊瓶被晃的搖搖欲墜。
“祁艾你夠了!你是不是又去找他了?”我言辭激烈,看著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姑娘,心里很是慚愧跟惋惜。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作為朋友,如此的反映應該也是情理之中的,怨氣背后,更多的應該是無能與關心。
“祁艾你怎么這么賤啊!你都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情況了,他不會改的,你怎么這么傻啊,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還騰沖?呵呵呵呵。我不止一次的跟你說過離他遠點了。。。”我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覺痛心,好幾次用被子把自己包起來,又鉆出來繼續的埋怨。
祁艾沒講話,一直低著頭。
良久。
“這是我自己弄的,跟他沒關。”她語氣平緩,說著,一把站了起來,準備收拾著東西離去。她低著頭,一直低著頭。
我掀開了被子,吊瓶帶動著越晃越厲害。“祁艾你給我停下,是不是他弄的你,是不是他毒癮犯了又拿你開涮?這是他割的對不對?對不對?”我跪在床上,一只手拿著祁艾剛剛削梨的刀,一只手抓著她的右手,邊說邊比劃著,——“這是他割的你對不對,他割的你對不對?”情緒越來越激烈。
她進退不得,想走走不掉,想坐做不得。
她突然一把抱住眼前的我,我這才看清了她早已憋著淚哭的泣不成聲的模樣。在我的懷里,她終于敞開了心聲。
空蕩的病房里,先是彌漫著雪梨的甜與蜜,再是無邊無際著的笑聲,再就是撕心裂肺的譴責與過激的關懷。
“我總是覺得,也許耗著耗著,他就回心轉意了,也許勸著勸著,沒準他就會戒了,也許...”祁艾哭著,抽泣著已說不出來話。
“手是我自己弄的,我太狠自己了,有本事愛上他,沒本事放下他。真是沒本事,想死也死不了。”
“他確實有去戒毒所,可是毒品太厲害了。真的,回不去了,因為感覺變了。”
“家里壞了很久沒修的電腦,少了一雙腳的拖鞋,衣柜里有他味道的外套,什么都是回憶,哪里都是他。真的,放不下。”抱著我,祁艾咬著我的肩膀,艱難的吐出一字一句,眼淚混著鼻涕,浸了我的肩帶,浸了我的病號服。
——想要忘記一段感情,方法永遠只有一個,時間和新歡。記得這段話,但也許對于祁艾來講,癡情的她會把這兩者都拒之門外。
我安撫著她,眼前的這個女人,在感情的世界里就像個孩子,該哭哭該鬧鬧,該放棄放不了,該相愛,她愛的過多了。
身體和身心,她就像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奴隸,欲火焚身了還奢求再一次的熱度。別人給了她一巴掌,她反過臉去問他的手怎么這么涼。
“祁艾,你多愛自己一點好嗎。”我說。天已近黑夜,身體依舊的乏力。病房的那個透進過陽光的窗戶,如今,釋放出的卻是無盡的黑與落寞的冷。
“你愛他嗎?”“愛啊!”“可是他愛的是海洛因...” “你會找到更好的”“可我不會再對誰這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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