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靈溝通：解封

　　這天夜里，雪莉下了晚自習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鐘了。外面早就是一片漆黑，天空中連閃爍的星星都沒有。我之前站在自己房間的書桌旁，透過窗戶俯瞰社區地面，看著她的身影出現，又目視她走進樓梯口。

　　等她進門時，我已經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了，其實是在偷偷注意她的表情，她在門口處脫下了黑色的皮靴，轉了個身，我趕快轉移視線，撓了撓鼻頭，假裝看起電視來。

　　她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脫下外衣和校服，又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了下來。

　　我幾番忍耐，還是沒能忍住，同她說起話來。

　　“雪莉……你們學校快放寒假了吧？”

　　雪莉根本沒有在意我，將長長的辮子抓到胸前，徑直走向她的房間，嘴里冷冷地說了幾個字：“還有一周左右吧。”

　　見她回了房間，我也關了電視，輕手輕腳地穿過大廳，來到她房間的門口。那做賊似的心情讓我覺得這并不是我家，而是她家。

　　我反復深呼氣，最后堅定地敲響了她的門。

　　幾秒鐘后，門開了。她站在門口，表情依舊冷淡，但上面多了幾絲驚訝，因為自從她入住到現在，我確實還沒有主動找過她，敲過她房間的的門。

　　“我能進去嗎……”我略顯尷尬地發問，怕她拒絕，又連忙補充說，“幾天前的那個案件，我也覺得不對勁兒，所以想插手調查，你看我能不能進去……那個，我們倆一起商議一下。”

　　“和我商量么？”她竟然笑著問我，這笑容在我看來勉強的。

　　“當然啦，你是我的助手嘛，當然要和你商量。”我不容她質疑地說。

　　“好吧，作為你的助手，我會盡責的，只是我有些累了，所以想快些睡覺。”雪莉說完，讓出空隙，讓我進去。

　　我內心忐忑地走進她的房間，就像走進一間不屬于我家的房間。

　　這個房間僅僅因為一道木門，便仿佛和整個外界絕緣了，更成了我不常來的地方。

　　出于習慣，我隨性的看了看周圍，之前那個堆滿雜物的贓屋子自從她入住后，變得充滿活力了，甚至還有幾絲少女閨房帶來的誘惑，偶爾經過她房門外，我都能嗅到里面的香氣。一張小小的桌子上堆滿了她的書，墻壁上還貼著她的日程表。靠近床的那面墻上，原本畫著難看的蠟筆涂鴉，是我小時候的作品，可現在也被她用好看的電影海報貼住了。

　　“看夠了嗎……”雪莉在我身后淡淡道。

　　我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著她。她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笑容，也看不出往日的天真爛漫，看來真的是怪我，因為一件事、一句話讓她重回舊日的傷痛中。

　　她本已忘記了的。

　　在我走神的時候，雪莉找來了兩張椅子，自己先坐下了，然后說：“來吧，讓我們談談那天的案件，我仍然認為是魂魄犯下的。”

　　我的呼吸變粗了，胸口也燥熱起來，因為我決定說一些我從未對外人說過的話，這對我無疑是一次考驗。我在猶豫，又在自己心里給自己打氣，最后一咬牙，心一橫，還是說了。

　　“雪莉，你不好奇為什么我一個人住嗎？或者說……你不想知道我的父母哪里去了嗎？”

　　她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她沒有想到往日對她愛搭不理的我，此刻會主動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也許她覺得我是在嘲弄她，所以她并不相信我的真誠，而是避開這一話題，堅持道：“不是談工作嗎？我們還是聊一聊那天的案件吧，如果魂魄不趕快……”

　　“啪”的一聲，我關閉了房間的燈，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客廳里的燈光會通過空蕩蕩的大廳傳到這里，我索性走過去，把這扇房間的門也關上了。

　　“喂！你干什么？”雪莉顯然誤會我了，她有些吃驚，又有些憤怒的質問我，同時又在威脅說，“我警告你，不要做些什么錯事，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普通的高中女孩。”

　　我走到她的床邊，一屁股坐了上去，然后踢掉了鞋子，翻身躺在她的枕頭上，看著天花板，周圍被殘留的少女體香包圍。

　　“現在這個屋子是黑的，”我說了句，摘下了眼鏡，隨手扔到一旁，緩緩地說，“你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你，我們不如就裝作兩個互不認識的人吧，這樣互相訴說衷腸，難道不好嗎？”

　　“Junktong，你今天是不是發燒了，還是精神不正常了？”我聽見雪莉驚疑地說完，椅子被挪動，她站了起來。

　　我又聽見拖鞋在地板上走動的聲音，她來到了房間門口。

　　我聽見摸索墻壁的聲音，又聽見觸碰開關的聲音，她打開了燈，整個房間重回光明。

　　等雪莉再回頭的時候，她看到的，是躺在她床上，雙手墊在腦后，淚水順著臉頰流淌的我。

　　沒錯，我哭了。

　　“Junktong，你……”雪莉她沒有想到，平日里看似高貴冷的我，其實內心無比脆弱，現在她見到了，她也受到了觸動，她開始理解我了。

　　她最后還是關上了燈，令房間處于黑暗中。我聽到拖動椅子的聲音，她坐到了上面，想要聽我講些什么。我不知道現在的她表情如何，內心世界如何，但我知道的是，我自己內心世界的閘門已經被我打開了，抑制不住的情感洪流將會奔涌而出。

　　“你的父母很愛你吧？”我用一種非常奇怪的口氣在問雪莉。

　　“嗯，是，是的……”雪莉被我的樣子嚇到了，所以有些尷尬地說，“他們很愛我，雖然我的父親在我小時候就經常出差，但每次回來都給我帶一堆好吃的，好玩的，母親也不會因為這點就埋怨他……你，難道你的父母不愛你嗎？”

　　雪莉是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女孩，這端木澤告訴我的。形容她甚至可以用“童言無忌”這四個字，因為她太過單純天真了。當雪莉意識到她的話有可能刺傷我時，她還是不好意思地道歉。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聽著這小小的聲音，想象著她在黑暗中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并用手掌的上半部分蓋住嘴唇的樣子。

　　我知道，如果此時我說沒關系，并對她進行安慰的話，她說不定就會變成契訶夫筆下的那個小公務員，從而更加責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