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比克瑙的雪13

　　比克瑙的雪13

　　酒吧這個時候沒有一個客人，燈光異常昏暗，風一吹就會熄滅般的虛弱。

　　這個酒吧不到五十個平方，從小巷里進來，還得下一小段的臺階。這里放滿了各種大小的玻璃酒瓶，柜架上陳列著珍品的葡萄酒，房間里也蕩漾著濃郁的酒香。

　　少年拖著鐵鏈走了進來，一步一脆響，仿佛前來宣判死亡的死神。

　　徑直走向吧臺，坐在吧臺里的是個老人。

　　他用銀色的眼眸筆直地看著這個老人。

　　這個老人滿下巴的白色的絡腮胡，因為很久沒有清洗過了，帶著一股難聞的味道。他還披著一個白色的袍子，在長久的歲月里，袍子被開始發黃，并且染上了其他色彩的污漬。

　　他用發黑的白色布袋抱住頭，面龐仿佛是直接用風雪雕刻的，死灰色的眼瞳里流露出一股強烈的不耐煩。這個老頭看上去是從一副描述古阿拉伯的油畫里爬出來的，裝束和神態都帶著強烈的歷史感。

　　這個少年的銀色眼睛讓他感覺到惡心，所以他現在的表情很猙獰。他知道這種眼睛，銀色代表制裁，這般純粹的銀色誕生的目的就是燒掉骯臟的世界。他從少年的眼睛里看到一個漆黑的人影。和他直視會讓人瘋掉，老頭知道。

　　“Ineedhelp！”與他的外面相比，這個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稚嫩。

　　“有什么事嗎？”他的語氣格外暴躁，只希望這個煞星趕快走，匆匆往嘴巴灌了一口烈性威士忌，這酒讓他上了年歲的腦袋保持足夠的清醒。

　　少年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不過他確實被這個外國老頭流利的中文震驚了一下。”我是過來那東西的!”少年馬上回答老頭的問題。

　　老頭一口喝掉了威士忌，有立馬把就被倒滿了，這個少年就像飯菜里突然出現的蒼蠅讓他惱怒加惡心。”憑據呢？”他的鼻息里都貫穿烈酒的味道。

　　“喔，有憑據！！”少年將右手從口袋里伸出來，將一張握了很久的紙條遞到老頭前面。這張紙條從他得到那天起就一直握在手里，就像捏住命一般的用力地握住。

　　老頭嫌棄地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夾住遞過來的紙條接著天花板上昏暗的燈光打量這張被捏得發黑變形的紙條。

　　他瞇著眼睛，眼袋顯得更加厚重。紙條上幾個難看的字跡還可以看得清，那是黑色的三個字——顧管彤。不但是字，他可以用眼睛看見暴怒的金色如同雷電一般在這三個字間奔走。這些代表這張只有三個字的憑據是有效的。

　　“我來拿回‘雪於’!”少年的聲音很平靜，但是鎖鏈的顫抖暴露了他的激動。

　　聽到”雪於”，老頭的眉頭深深地皺了一下，溝壑般的皺紋堆在了一起，像個怪物似的。

　　老頭又看了一眼那雙純粹的銀色眼眸，今天碰到麻煩事了。

　　少年又補充了一句：“我馬上就需要用，可以現在就幫我取過來嗎？”

　　老頭不再說話，一口喝完了一大杯的威士忌。然后慢慢地續上一杯。

　　接著彎下腰從柜子里拿出一塊厚實的漆黑圓盤，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然后轉過身去打開最里面柜子。少年看清楚了，柜子里面是各種大小的籠子，里面全是不會鳴叫的鳥雀。老頭從找到了最小的那個籠子，從籠子里抓出一只很小的金絲雀。

　　少年看著這個老人用左手的輕而易舉卡斷了金絲雀的頭，然后將頭扔進一玻璃托盤里，那個托盤上也留著其他的鳥頭，更大的。

　　老頭取來一只玻璃杯，將鳥的傷口斷面放在杯沿，這樣血液就流進高腳玻璃杯里。等他做完這些收集材料的工作后，沒有頭的鳥尸扔進了一個玻璃箱里，里面同樣堆滿了無頭鳥尸。

　　老頭又回到吧臺，胡子上沾滿了飛濺的鳥血，高腳玻璃杯里粘稠的紅色血液帶著讓心跳快半拍的魅惑感。

　　老頭滿是血的左手握住裝了這半杯血液，用右手食指蘸取血液，然后在圓盤上畫著奇怪的圖案。

　　在他畫的時候，嘴巴還在不斷顫抖，像是在念叨什么，但是沒有發出聲音。

　　他用掉五分鐘完成這幅畫，耗掉了三分之一的血，在他的手指離開圓盤那一瞬間，藍色的光順著血液的圖騰流淌起來，映亮了兩個人不同年歲的面容。

　　傳送用的通道打開了，老頭將紙條伸進了藍色的光里，褶皺的紙條自動懸浮起來，接著燃燒起來了，青色的火焰很快吞噬紙條，就在紙條燒盡的那一瞬間，火焰和藍光全部消失在圓盤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青銅鑄造的長方形盒子，長達三十五厘米，寬十厘米。

　　老頭一屁股做到椅子上，喘著粗氣。

　　少年的東西到了，鎖鏈在他身體上抖動，這反映了他情緒高漲。他將手伸向那個漆黑的鐵盒，里面傳來和他一樣的心跳。

　　“不要在這里打開這東西，你想燒掉我的店嗎？”老頭喘著粗氣抗議。

　　少年領會了老頭的意思，用雙手將沉重的鐵盒抱了起來，就像捧著自己的心臟，誰都無法體會他現在的激動。

　　“還有事嗎？”老頭現在希望他趕緊走，末了還補充一句，“沒有的話，就趕緊走吧!馬上就打烊了。”這是他的逐客令。

　　少年也不再停留，從牛仔褲里掏出幾張捏皺的百元大鈔，放在吧臺上，”隊長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說完，他就陪著盒子轉身離開了，帶著顫抖的鎖鏈。少年離開的時候，一曲《紅鬃烈馬》也唱到尾聲。

　　戲子的聲音在酒吧里持續著躁動，讓人心情久久無法平靜，酒瓶保持著微妙的顫動。

　　老頭一直板著一張臉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他筆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這戲真難聽！”

　　老頭啐了一口，站起身來，將高腳杯里的血液倒進旁邊的小桶里，小桶現在完全裝滿了，腐臭的血液看起來惡心可口。

　　他現在可以下班了，去倒掉整桶腐臭的血液，然后喝上一大瓶烈性威士忌，最后接著酒興合上老眼睡上一覺。

　　花苻蘺實際上是個傻逼，大家聽見他的名字那一刻起就知道這家伙一定是個傻逼，當他說他的英文名叫做Aaron，大家都知道他的傻逼根深蒂固。實際上，在大學里，踏實又努力的人有很多，但看他的外面，眾人只會覺得這家伙是個小白臉，長得清秀又一絲不茍，誰知道他是個踏踏實實的傻逼，認真和努力看上去和他完全不相干，學的明明是英語專業，可是每次英語爛得出奇，第一次期末考試英語只有10分，這個傻逼即努力又認真，埋頭鉆進單詞里，還用高中的生活態度過著大學生活，學習效率也不高，但是當他走出大學校門時，他的能力已經超過了所有人。

　　后來他成為了一名英語老師，還保持著傻逼的態度，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老師用英語講童話故事去教育學生？你當中國高中生真的是白癡嗎？可他講得那么認真，就像自己做的事這個世界上最純凈最值得驕傲的事情，沒有人愿意打斷這樣的一個無藥可救的傻逼，學生和同事和他都有嚴重的交流障礙，你以為用這些童話故事就又可以拯救世界嗎？說到這里，連我都忍不住罵這家伙傻逼了。

　　傻逼既是他最惡心的地方也是他唯一的亮點，你知道么，他很愛他的妹妹，為了妹妹他可以用這條爛命去拼了。小時候妹妹被欺負了，誰都沒有料到，這個羸弱的小白臉會變成一頭瘋狗，他咬掉了一個比他大三歲的胖子，僅僅是因為那個胖子撕掉的妹妹最喜歡的書。當然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花苻蘺和煦溫柔，人畜無害，就像春日午時的陽光。

　　花苻蘺的書桌上堆滿了英語資料，密密麻麻的字母像是想要吞食掉他的大腦，馬上就有個教師考核，所以他到現在還在備考，但是其他老師認為沒這種必要，因為只是一個小小的考試，可一向認真的花苻蘺卻不這么認為。過于認真的人往往會招致過多的嫉恨。

　　臺燈映照花苻蘺一張焦慮的臉，黑色馬克杯里的黑咖啡完全冷掉了。這間小公寓里所有的燈都亮著，包括洗手間里的照明燈，所以的燈管都和他一起保持著神經的高度緊張，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就像床板上的釘子帶給人不適感。

　　花小尋到現在還沒有回到，墻壁上的秒針每動一下，花苻蘺的眉頭就皺得更加深沉，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書房的電腦屏幕黑色，他從里面看見自己的臉色很難看，好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書房很大，八個大書架整齊地靠在墻邊，書房里還有兩張一模一樣的檀木桌子，一個是給他自己用的，另一張為花小尋看書準備的。現在另一張桌子上一本書都沒有，這感覺就像冰層上突兀的火焰，處處透露著不和諧的刺痛感。

　　他記得叫花小尋回家的，而且還是親自攔了輛黃色的士的，可現在這張桌子空空如也，這就是不尋常的地方，如果花小尋回來過來，桌子上一定堆滿了遠記載古爬行動物的書籍，花小尋很喜歡這些，處于某些原因，花小尋對爬行動物的熱愛遠超她對哺乳動物的好感，書架上也塞滿了這些爬蟲的圖集。

　　現在這張桌子上沒有書，這讓他感覺全身都不舒服，她會去哪了呢，要是出事就糟了，而他更擔心的就是嬌生慣養的妹妹又跑回學校圖書館去了——那里關于爬行動物的書籍更多。

　　某個時候，花小尋開始瘋狂熱愛爬行動物，花苻蘺有點詫異，但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只是以前妹妹都很討厭這些皮膚冰冷的爬蟲，他知道如果作為一個人類，一切都會改變的，所以他依舊愛著突然喜歡上冷血動物的花小尋。書架上也為她添置了很多有關書籍，可是對于求知欲很重的花小尋，這些依舊都滿足不了她，即便花苻蘺每個星期都會帶一兩本書回來。

　　花苻蘺從藤椅上站了起來，棉布拖鞋焦躁地踩著地板，他已經不能再等了，這個時間還沒有回來一定出了什么事。他快步離開書房，輕輕地合上了書房的門，然后再門前換上了擦得很亮的黑皮鞋，套上了黑色的西裝，并將拖鞋放回鞋架，動作輕柔緩和。

　　出了門，花苻蘺還將門反鎖了，接著就跑了起來。

　　房間內所有的燈都開著，這樣如果花小尋回來就不用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