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櫻】
那些說了離開的就再也回不來。
“聽說你是日出之國的人。”浴蘭倚在門框上看著蹲在臺階上的夜櫻輕輕飲下杯中散著余溫的酒。
冬天的寒冷并未完全退去,有風從曲折的回廊中吹來,吹散臺階上夜櫻白色的頭發,白絲飛舞詭異如同地獄的魔鬼。夜櫻低頭擺弄著淡藍色香囊,浴蘭看到香囊上繡著的櫻花,就像月初的那場覆蓋掉世間的大雪。
“你看這香囊還真像你的名字呢,都有櫻花的寓意在里面呢。”浴蘭把玩著飲完酒之后變的冰冷的酒盅斜瞥著陷入沉思的夜櫻。
“這個香囊是我的母親親手為我縫制的,這上面有我母親和我的故土的味道。”夜櫻仿佛又看到遠方母親慈祥的笑容以及家鄉神廟附近大片大片的櫻花。
“我聽說你是進入夜殺的時候年齡最大的一個,并且沒有被月封過腦,真不知道為什么月給你這么一個那么女性的名字。”浴蘭百無聊賴地轉過身走向屋內。
突然浴蘭全身都緊繃起來,冰冷的殺意從她的脊背一直蔓延到心臟,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想顫抖的念頭。“你想殺我?”
“我是男人,我的名字代表了我,請不要用我的姓氏開玩笑。”
“你不敢殺我。”浴蘭突然笑了。
“你應該知道在夜殺里,除了初空和竹醉他們不殺女人,我是什么人都殺的。”夜櫻語氣冰冷。
“你也應當知道,殺了我會有什么后果。”浴蘭的嘴角帶著戲謔。
“什么后果。”夜櫻微瞇著眼睛,劍上的殺氣更重了。
“至少你不會活著走出這里。”有冰冷的聲音從庭院中傳來,帶著濃烈的殺意。
“月見,難道我們兩人必須要刀劍相向嗎?”夜櫻慢慢放下抵在浴蘭后頸上的劍。回頭看著站在院子中一身白衣的月見。
“你殺她我就會殺你。”月見的聲音很冷,讓夜櫻覺得站在面前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
“為了一個女人?”夜櫻突然笑了。
“那么出劍吧,讓我看一看那么久了你的劍術又精進了多少。”夜櫻劍鋒遙指月見。
“你已經輸了。”月見抬頭看著夜櫻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月輝之刃憑空出現在夜櫻面前,寒冷的殺氣壓迫著夜櫻的臉龐,讓他覺得窒息。夜櫻揮劍格開月輝之刃,險險地避開那寒冷的殺意,旁邊的門扉被刀刃上的殺氣生生絞成了齏粉。夜櫻在曲折的長廊中跳躍,借著廊柱躲避著月見凌厲的殺氣。
“你只知道躲嗎!”月見一邊揮舞這月輝之刃一邊看著夜櫻狼狽的身形。
冷汗不住地從夜櫻的額頭滲出來,他沒有想到月見竟然參透了月輝之刃的奧義。本來他以為自己和月見能夠達成平手,但是現在他是一點勝算都沒有,想到這些夜櫻的后背就有些發涼,他知道他不應該死在這里。
月輝之刃從夜櫻揮舞的劍網中穿過在夜櫻的肩頭撕開一道長長的血口,鮮血從傷口中涌出順著肩頭染紅了披散在肩上的白發。夜櫻咬著牙揮劍,劍身在月輝之刃的撞擊下不住地顫抖,夜櫻的招式也開始漸漸地失去了原本的流暢逐漸顯出疲態。月見的殺意越來越濃,夜櫻被凌厲的殺氣連連逼迫靠在廊柱上,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冷汗浸濕了后背,鮮血不住地從肩頭的傷口中涌出來,甚至舉著劍的手也開始顫抖,夜櫻閉上眼睛,或許今天真的就要死在這里了。
但是刺向夜櫻咽喉的月輝之刃堪堪地停在了咽喉一丈處,連殺氣也消弭不見。夜櫻感覺到有冰涼的雪花落在他的臉頰上,他睜開眼睛,月輝之刃仍舊停在那里,刀身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寒冰。
“你現在卻不能殺他。”初空穿過曲折的長廊走到夜櫻面前輕輕挪開已經被封住的月輝之刃,認真地看著被定在那里嘴唇發紫的月見。
“你還不能殺他,至少現在不能。”初空解開月見封著的穴道將月輝之刃遞給他。
月見揮舞幾下刀刃抖落掉上面冰屑抬頭看著擋在夜櫻面前的初空。
“你想救他。”
“我在救你。”
“救我?”
“月找你。”初空準過身對著靠在廊柱上的夜櫻淡淡地說著。
“還有,把你身上的血腥氣洗掉,或許月不會喜歡這樣的你。”
“夜櫻,你受傷了。”男人從高高的臺階上走下來站到跪在地上的夜櫻的面前,然后伸手按住夜櫻肩上的傷口,夜櫻咬著牙使勁地忍受這肩頭傳來的痛苦。
“還好只是小傷,沒有傷及經脈,待會去神樂哪里取點藥敷著。”男人松開按在夜櫻肩頭的手。
“聽說日出之國幕府大名的使者到了都城。”
夜櫻猛地抬頭,日出之國自從數年前發生戰爭已經有好久沒有派遣使者來天朝了,現在既然派了使者來到天朝,那么日出之國的戰爭一定結束了,不知道他們都怎么樣了。
“夜櫻,你這次的任務就是去刺殺日出之國的使者,不要讓他活著走到都城。”
“還有,去看一下你的傷口吧,完成任務你就可以休息了。”
“是。”夜櫻扶劍單膝跪在地上接下任務。
“你相信他嗎?月。”清和淡淡地將男人面前的盞中倒滿熱茶。
“你不能再喝酒了,以后改喝茶吧。怡心養性。”
“清和,你看到了什么。”男人端起茶盞慢慢地品著溫熱的茶。
“不可說。”
“茶好,酒亦好。”
“茶酒之道,豈非是你我就可以妄斷的。”清和慢慢倒著壺中的茶水,有幾株墨綠色的茶葉在杯中被熱水沖的不住打轉。
“茶可醉人,酒亦可醒人。”
“告訴竹醉,桃林中埋了好多年的陳酒就要開封了。”
“鄴峰的櫻花也快開了。”清和安靜地說著。
“不知道還能開多久啊。”男人端著茶盞看著遠處被云霧遮掩的群山,不再言語。
這應該是第三天了吧。夜櫻這樣想著。這條路是使團前往都城唯一的一條大路,夜櫻相信他們會經過這里。在這條路上離都城八十里的地方有一個驛館,一般過往的商隊都會在這個驛館休息一萬才會進都,而那里夜櫻早就安排了風媒的眼線在那里,那么大的一個使團是不會從他們的眼里溜走的。
夜櫻討厭等待,雖然他是一個殺手,必須先學會等待,但是他一直討厭等待,等待是一件讓人痛苦的事情。月不止一次訓誡他,最為一個殺手最重要的就是忍耐,忍耐住各種寂寞和孤獨,忍耐住各種黑暗和各種讓你原本難以接受的事情。之前的夜櫻做的非常好,甚至連初空有時候也對他的耐性敬佩不已。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夜櫻卻突然開始厭倦了殺手這種生活,茫無目的的殺戮,殺戮,而且最讓夜櫻忍受不了的是作為一個喜歡櫻花的人自從下了鄴峰就再也沒有見過美麗的櫻花。夜櫻討厭殺戮,但是他的手上卻不得不沾滿鮮血。
“多懷念和安樹在一起的日子啊。”夜櫻經常這樣想著,可是自從父親大人在天朝卷入無聊的政治斗爭被暗殺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那個快樂的少年。
“安樹或許回日本了吧,那么快樂的少年老天怎么會舍得他死去呢。”夜櫻每次都是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夜櫻知道,許多的事情也只能想這樣安慰自己而已。甚至是能夠預知未來的清和也曾這樣安慰過自己。
“未來又是什么呢?”夜櫻突然想到這樣一個可笑的問題。
他曾經問過清和,清和說“我們活著,然后死去,這就是未來。”
夜櫻當然不明白這句話,就像他永遠喝不慣中原的烈酒。
夜櫻幾乎是本能地從藏身的大樹上躍出來,就在剛才他出神的一瞬間至少有三道劍氣和十幾種暗器擊向他藏身的地方。
“伊賀的忍者果然厲害。”夜櫻站在樹下倚著大樹淡淡地說道。對方來了至少五個伊賀的中忍,自己現在一個人未必能夠安然逃脫。
果然,有幾道淺淺的人影模糊地立在遠處的樹蔭下。夜櫻不僅苦笑了一聲,或許他連五成的勝算都沒有,他能夠感受到對方散發出來的殺氣已經將周圍籠罩。
“不知閣下是何人,為何要在此處埋伏,是要行刺我的嗎?”林中傳來不太熟練的漢語。
“知道是誰又能怎樣,不知道又能怎樣。”夜櫻冷冷地回答著那聲音。
周圍的殺氣在流動,仿佛是水,夜櫻細細地感受著,他相信,再強的殺氣也有弱的時候弱的地方,他就是在等待周圍殺氣弱的那個瞬間以及那個缺口。
“閣下,不如我們做個朋友吧。”林中有一人緩緩走出來,跟在他身邊的有三個穿著黑衣目光冷峻的忍者。
“一個朋友不如一碗酒來的痛快。”夜櫻死死地盯著那男子。
“聽說前面有個驛館,閣下如果不介意的話就過去一起喝一杯吧。”那男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就是現在。夜櫻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夜櫻能夠感覺到至少有四種不同的暗器刺進了他的身體,他感覺不到疼痛,那暗器上被淬了毒。但是夜櫻仍舊成功地沖到了那男子面前,那三名忍者也被逼到了七步之外。
夜櫻瘋狂地運著真氣,劍尖抵在男子的咽喉,他看著那些躲在黑暗中時刻準備將他撕碎的忍者狠狠地喊著“要么把路讓開,要么讓他和我一起死。”
忍者們遲疑地看著被制住的男子,不知道該怎么做。男子緊張地繃著身體不敢動彈,冷汗從額頭滲出來。
“請閣下冷靜,我們從是日出之國來的商人,經過貴地不知何處冒犯了閣下,還請閣下諒解。”男子用著不熟練的漢語斷斷續續地說著。
“你們是從日本來的商人?”夜櫻冷冷地看著拜劍尖抵住咽喉的男子。
“難道閣下去過日本?我們真的只是商人,從日本運了些特產到天朝來求點薄利。”男子伸出手指著林子深處的陰影。
突然夜櫻怔怔地看著那男子伸出的手臂失聲叫道“你為什么……”
伊賀忍者沒有給夜櫻繼續說下去的時間,夜櫻軟軟地倒在地上,腦后有鮮血緩緩浸著草地流出來。
“他被抓了?”月安靜地看著竹醉,竹醉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月的聲音里聽不到一絲的感情,就想以前的那樣冰冷。
“是。”
“那你為什么不殺了他。”
“那人周圍一共有十五名伊賀的忍者,我找不到機會。”
“所以你就回來了。”
“是。”
“你可知道夜殺完不成任務會收到什么懲罰。”
“知道。”
“是什么。”
“透骨釘,蝕心毒。”竹醉的聲音有點顫抖。
“那就去吧。”
“月。”
月抬頭淡淡地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清和。
“本就不是竹醉的錯,為何要懲罰他。”清和目光直視這月,在夜殺里面,也只有清和一個人敢這么直視月。
“那你覺得呢。”月的目光變的冰冷。
“至少能夠讓竹醉有一個去為自己挽回的機會。”
“沒有人會給別人機會。”
“那么只能說從此以后就再也沒有能夠陪你品酒的人了。”清和直視月的雙目毫不畏懼。
月不再說話,他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竹醉,殺氣幾次激起又被強行壓下。
“那么就再給你這個機會。”
“只有一次。”
夜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死去,他能夠感覺到自己一直在游蕩,飄飄忽忽仿佛做了好多夢。有個聲音一直在喊他“知生。知生。”那是他很久很久以前的名字。
“知生,知生。”
是誰在喊,是誰在喊。夜櫻想大聲吼出來,可是他決定的自己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
“知生,知生。”
夜櫻感覺到了疼痛,他覺得自己應當是死掉的,但是死人是不會感到疼痛的,那么他還活著。他要知道到底是誰在喊他的名字,那個丟失了很久的名字。他使勁睜開眼睛,一張陌生的面孔出現在他打的眼前,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躍起來狠狠地扼住那男子的喉嚨。
“你為什么會有安樹的手鏈。”夜櫻畢竟剛剛醒轉傷口仍未愈合,有心卻無力。在將那男子推著往后兩步之后無力地跌倒在地。
“知生,知生,我就是安樹,我就是安樹啊。”那男子使勁地握著夜櫻冰涼的手。
“你是安樹嗎,你就是安樹嗎。”夜櫻虛弱地看著男子終于再次昏迷過去。
“風媒送來消息,夜櫻已經叛變。”朧月將一張牛皮紙遞給月。
“果然日出之國的人最容易出爾反爾啊。”
“竹醉的消息呢。”
“沒有消息。”
月微微皺了眉,他已經給了竹醉一次機會,而且是最后一次機會。
“讓蟬羽也過去,夜殺里面絕對不能有叛變的人。”
“是。”
“你是殺手嗎?”安樹將熬好的草藥端給夜櫻。
“嗯。”
“是什么樣的殺手組織。”
“殺人。”
“嗯。”
“安樹,我們已經二十年沒見了。”
“是啊,二十年了。自從那年我逃回日出之國,我們就再也沒見過。”
“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當你想要活下去的時候,你就會不擇手段地活下去。”安樹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和凌厲。
“你看,我終于從日本回來復仇了。”
“沒用了。”夜櫻搖了搖頭。
“為什么。”
“你難道忘記那恥辱了?”
“沒有忘記。”
“那怎么會沒用,我要讓那人生不如死。看到我帶來的伊賀忍者了嗎?他們都是伊賀谷的精銳,我這次帶他們來就是要將當年我受的恥辱一一還給那人。”
“他死了。”
安樹驚恐地看著夜櫻,“不可能。我在日本的情報明明告訴我他仍然活著。”
“那只是一個傀儡而已。”
“怎么可能,他那樣的人,除非我的忍者們才能夠殺掉,其他人怎么可能。”
“他的確死了,因為是我親手殺的。”安樹怔怔地看著夜櫻,再也講不出一句話。
“我想回去,回到日本,我的故鄉。”夜櫻微笑著看著安樹。
這是殺死的第十個忍者。
“蟬羽,你為什么也來了。”
“執行命令而已。”
“你說夜櫻會來嗎?”蟬羽輕輕擦拭著薄劍上的血漬。
“他會來的。”
“為什么。”
“因為他是夜殺。”
蟬羽不再說話。更夫敲過三更之后這個時間有重歸于寂靜,之后遠處傳來的模糊的犬吠聲。在這樣的夜晚里,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死去。
“夜櫻,你來了。”竹醉對著黑暗中淡淡地說著。
“其實,我已經不叫夜櫻了,我叫知生。”
“知生。那是你以前的名字嗎?還真好聽啊。”蟬羽輕聲笑了。
“不要用我的姓氏開玩笑。”凌厲的劍氣直指蟬羽。
蟬羽側身避開夜櫻的劍鋒,薄劍輕輕一彈便格開了夜櫻的劍。
“你看,時間久了連用劍都不會了。”
“夜櫻,你知道規矩。”竹醉輕輕將劍拔出來,青綠色的短劍在月光的映照下閑的分外妖異。
“殺戮是一件讓人很厭煩的事情。”夜櫻看著竹醉淡淡笑了。
“是啊,的確讓人很厭煩,但是有時候你卻不得不去殺戮。”竹醉看著在月光下閃動光芒的劍輕聲嘆了口氣。
“安樹,要把我帶回故鄉去。”夜櫻閉著眼睛喃喃說道。
“就像你答應過我的那樣,把我帶回故鄉去。”
月一直在臺階上做了許久,屬下呈上來的兩個頭顱月連看都沒看一眼。
“鄴峰的櫻花快要開了吧。”
“嗯。”
這是一個殺手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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