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克瑙的雪12
在這個蹩腳小公園里,有個破敗的長椅,因為年歲和風雨的侵蝕,腿腳都開始腐爛。它就像是像個世界頑固的遺物,帶著厚重的眼袋對著世界的種種冷眼旁觀,腐朽的身體里發出時間腐敗的味道。在它的旁邊立著一個垃圾箱,垃圾箱常年堆積著腐臭的垃圾,多得都堆到水泥地面,這個垃圾桶是附近流浪動物絕佳的食堂,人類的殘羹冷炙提供了必要的能量。
雖然是個公園,但是不會有人接近這里,氣味顏色都是他們討厭的,盡管這一切都是他們一手制造的。一個星期前,這里出現了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少年,沒人知道他從哪里來,也沒有人見過他。那是個沒有日光的午后,整塊天空飄著細雨,少年出現在小公園,坐在腐敗的木椅上,沒有任何的避雨措施,裸露在某個春日午后的細雨里。那個時候,這個少年穿著黑色的衛衣,白色的運動T恤,漆黑的牛仔褲,流云一般的白色運動鞋,天氣只是略微寒冷,可是他還帶著一條長長的黑色圍巾,圍巾在脖子上殘繞了六圈,然后從脖子后面自然地垂了下去,他的大半張臉都被裹在圍巾里。
更加奇怪的是,這個少年身上還懸掛領口里穿出幾根漆黑的鎖鏈,然后不加修飾地在他身上纏繞幾圈最后落在腳跟,如同封印一般束縛著他的身體。風流經這里,帶走鎖鏈的聲聲脆響。如果還要論奇怪的地方,就是他戴著一個碩大的黑色耳機。站在他一米開外,就可以聽見京劇聲聲,如同翻滾的驚雷。
他就像是直接從某個時空鉆進來的,緊閉著雙眼,看上去就是那張木椅的靈魂,腐爛的氣味浸透全身。
從他出現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桀驁不馴的頭發在風里抖動。很多人都以為他死掉了,環衛工人在接近他的時候,被耳機里如同爆炸一般的京劇嚇到了,沒人再接近他。
一個星期后,他身上滿是污泥,汽車駛過濺起污水,流浪狗在他腳跟小便,整個人就像一攤爛泥扶成的雕塑。
戲子的喜怒哀樂唱盡繁華。
這個霽雨初晴的黃昏,世界燒成橘紅色的火,這個少年點亮銀色的眼眸,將這個骯臟的世界染成最純粹的顏色。他站了起來,鎖鏈發出清醒的吟唱,混著飽滿的戲曲聲。
這個少年現在的狀況好像是剛剛從泥淖里爬出來一般,唯一干凈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瞳,仿佛是世界上最純粹的東西,他凝視的目光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到人們內心的最深處。
趕著犟勁的暮色,這個少年踏出了污濁的步伐,,背后的世界在他不退縮的步調里,一點一點骯臟一點一點黑暗。
轉過街角,霓虹投下曖昧的光彩,小巷里的飄著一種病態的味道,這氣味里夾著沉疴舊疾的垃圾味道,熏染著從肺里吐出來的煙酒味,混雜著流浪動物小便潮濕的觸感。光線很暗,幾個穿著牛仔的莫西干聚在酒吧門口的箱子上抽煙,煙霧給人一種時間向上漂浮的既視感。
短暫閃爍的火星映亮滿下巴的胡子茬,這地方骯臟且潮濕,是爬行動物理想的活動場所。
走向酒吧的是個腰背挺得筆直的少年,拖著鎖鏈的脆響,腳步在這種環境里倒像一把堅硬冰冷的尖刀。圍巾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從耳機里穿出爆炸一般的戲曲聲——沙家浜。
莫西干們看見了獵物,靠在墻邊的兩個板寸扔掉了手里的煙頭,火星碰到地面四散開來。坐在木箱上臉上帶刀疤的莫西干依舊吐著長長的煙霧,褐色的眼睛在昏暗里迷離起來。
沒人知道這個少年的名字,他將雙手放在衛衣的口袋里,不打算繞道而行。
一個人和一批人的戰爭提前爆發在這狹小骯臟的人間,這個少年踩滅了潮濕地面未熄滅的煙頭。
“喂,這小子踩滅了我的煙!“板寸脫離墻壁,脖子被他扭得咔咔作響。
然而這個奇怪的少年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這些噪音,保持著筆挺的身姿,步伐向前,就要離開故意找茬的地痞流氓。他身上飄動著堅固的戲曲聲,這聲音讓人們感覺到來自精神上的藐視。
“媽的,不想活了吧!“板寸站不住了,伸出黝黑的手臂抓住了少年的肩膀,以他的力度,手臂得力度可以輕而易舉掰斷嬰兒的手臂。
少年停了下來,沒有回頭,光線不足的小巷里,他一直保持著筆挺的身姿,就像一個銘記歷史的豐碑。
另一個板寸挽起袖口,粗壯的手臂上紋著猙獰虬曲的龍身。剩下蹲在地上的五個人都站了起來,超這邊靠攏,吐吸煙霧的聲音潮濕陰冷。
“哪來的王八羔子,誰讓你進去的?“坐在箱子上的刀疤男說到,”沒事的話馬上滾。“只負責看守這個小巷的他們沒有任何必要和一個未成年人動手。
這個家伙依舊沒有回頭,一動不動,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聽見沒有,沒事他們趕緊給我滾。“板寸本想將這個混蛋轉過來,起初一下沒有奏效,他先愣了一下,于是加大了力度。
“快滾!“這回他用上了力氣,可是這個比他矮兩個頭的少年像塊生長在地面上的巖石,一動不動。他難以置信,身體突然感到一股惡寒。
身后的人感覺到不對勁,這種情況他們從未預料。他們也不是普通人,遺傳留在體內的微量的詛咒在一瞬間點亮了他們的眼眸,灰色的眼瞳里暴怒著野獸的怒性。刀疤頭頭掐滅了洗掉一般的煙,這個地方的氣溫剎那間降到零點。
在一百公斤的力量下,這個少年沒有做出任何動搖。從他身體里甚至感覺不到屬于人類應有的負面情感——這家伙根本就不害怕。
他緩緩回過頭,圍巾遮住了他的面孔,在這片昏暗里,他們看見了銀色的眼眸,比他們,的光更加強烈強加暴動,就要隨時要燒掉所有的骯臟。
板寸的手軟了下來,,雙腳不自覺軟了下來,離這眼神最近了他,看見了代表死亡了的純粹,他整個人跪了下來。
少年轉過頭,身姿依舊筆挺,邁開不變的腳步,留下身后幾雙已經被制裁過的萎靡的綠色。
金色也許是這個世界唯一的顏色——金色的油菜花——以及金色的夕陽。
世界好似燃燒的火焰。
在這片金色的花海中別致地搭起一間小茅屋,這個應該是某個歲月長久的朝代留下來的。
晚春的風流經此處,帶走上好鐵觀音的芬芳,花海形成金子的浪潮,經久不息。
“小姐沒有殺掉溢出體!“坐在屋檐下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個子很高,帶著黑色的墨鏡,面容和這件茅草屋一般滄桑。
“我知道了,你想喝杯茶嗎?“茅屋的草簾在風里輕微搖動,茶香從搖晃的間隙里飄搖而出。
“不必!”男人的聲音如同磐石一般,他將右手伸向胸口的口袋。
“這里是禁煙區,請你稍微忍耐幾分鐘!”女人的聲音倒像這片花海般燦爛柔軟。
男人停頓了伸向胸口的右手,然后將右手又放回大腿上。左手一直放在大腿上,他保持這個正襟危坐的姿勢,再也沒有動過。屋檐下的深綠色木板常年累月被人踩踏,刻上了不同大小的腳印。
“溢出體被小姐送到新高去了!”男人說。
茅屋內斟茶的手停住了,茶杯很快被澄清的碧綠液體浸滿,而精細的茶壺還懸在半空。里面的茶水卻沒有流出來,就像失去了時間一般傾斜在茶壺中。
很久以后,茶杯里的茶涼了,風送走最后一絲茶香,男人也聞到了,讓人神清氣爽的芬芳,茶壺中的茶水就像集聚幾個月的夏雨傾瀉出來,泛濫到棕色的木桌上,聲聲驚心。
“情況我已經知道了!”女人聲音很平靜。
從這聲音里,男人卻感受到暴雨的堆積,暴雨還沒有集聚到極點。
“還有需要吩咐的嗎?”男人的臉色和春天相反是格格不入的冰冷。
“繼續監視下去,別被發現了。”女人放下茶壺,也不去擦拭桌面的茶水,仍由碧綠的液體肆意橫流。
男人站起身,皮鞋踩在松軟的尼姑上,腳底葉片死亡的聲音干枯無趣。他準備離開這里了,男人不喜歡喝茶,他只喜歡這種干練簡潔的對話,這符合他的個性。
男人準備離開了。
“等等!”女人的聲音蘊藏著你不能感知的冰冷。
男人一直站著不動。
“有機會就幫小姐清掉不必要的麻煩。”女人只補充了這一句。
男人堅如磐石的臉這個時候微微抽動了一下,這一絲變化被這個茅屋中的女人察覺到了。
“了解!”男人的話音剛落,整個人就消失在原地,只在原先的泥地上留下兩個清晰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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