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芭蕉不解丁香結 同向春風各自愁

　　從保安城回到花都后，袁風怕畫鏡一個人住在妙手堂不安全，便將她安置在了風居，畫鏡剛開始是暗自歡喜，可是住進去不久便再也高興不起來了。自從那晚姐姐離開后，風哥便再也沒有笑過，剛回到花都都沒有來得及休息，他便去求三殿下要去保安城，三殿下不許，他便上疏自貶到保安城守邊，一道又一道的折子，陛下無奈終于準了他的自貶書，他便匆匆和袁漸走了。

　　再看這風居的布置，大大的書房里都是姐姐喜歡的書，畫是姐姐喜歡的山水畫，簾子是姐姐喜歡的百葉簾，窗外是姐姐喜歡的竹林，還特意中了一片梅林，應該也是姐姐喜歡的吧，這哪里是風居，應該改成如是居才對。畫鏡住地苦不堪言，風哥并不怎么跟他說話，也從不到她住的客苑去，客苑，故名思議，她不過是暫居風居的客罷了。

　　后來聽說姐姐和鐘璞鈺回來了，不久風哥也回來了，可是他變得更加憔悴也更加冷漠，畫鏡好懷念以前的風哥，以前的他疏朗不羈的似風，豪放明朗的似陽光，現在他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豪爽明朗的大笑，也不再像風一般不羈灑脫，因為他的心早已被姐姐所牽系。他心口疼痛的舊疾常常發作，卻固執的不肯吃藥，那晚從宮廷赴宴回來后，他捂著心口，臉蒼白的似紙一般，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袁漸和畫鏡都嚇壞了，他卻依舊固執地打翻了藥碗，緊緊閉著眼睛，忍受著鉆心的痛楚。直到袁漸跪下說這藥是如是為他開的，他才睜開眼睛盯著袁漸，求證著袁漸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真是如是給的，宴會結束后，如是悄悄的將我拉到一邊將藥方塞給我，說對你心口疼痛的舊疾有好處，我原本不想要，可是看到她懇求的目光又想到大哥的病方才收下。她還說不要讓你知道是她為你開得方子。”袁風聽完后轉過頭，臉色看上去好了很多，袁漸看他沒有再拒絕，立即派人重新煎藥。

　　好幾次，畫鏡望著那個站在春風里卻顯得無限寂寥的身影，都想告訴他實情，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她發現她越來越愛他，以前以為只是愛他的疏朗不羈，豪放熱情，可是現在即使他變得冷漠、執著，她依舊愛他，并且有增無減。她為了這份愛親手斷送了姐妹情，又怎能輕易放棄？可是畫鏡，她被袁風的那份執著迷戀著，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執著的人？

　　第二天，袁漸到妙手堂時面色依舊不善，可是語氣間的挖苦少了很多，如是問袁風的舊疾可有好轉，袁漸只悶聲悶氣地說：“他喝了你開的藥。”又給了如是一味叫沒藥的中藥，沒好氣地說：“風哥讓我給你的，我也不明白你們打什么啞謎。”如是癡癡的握著那味沒藥發呆：沒藥是指疼痛減少了無需再用藥還是說傷口更痛了，沒藥可治？亦或者沒藥亦是無藥，他是說“無藥可解是相思？”看著癡癡站在春風里的如是，她的身影無限單薄，袁漸嘆口氣：兩個人都是這般憔悴單薄，又何苦相互折磨呢，真真是“芭蕉不解丁香結 同向春風各自愁。”

　　“雪兒，我們回水月鎮可好？”如是幽幽地問，雪兒輕輕點點頭，她是真心心疼大小姐，以前的大小姐雖然不是很愛說話，可是她像不惹塵埃、沒有凡愁的仙子，即使有那也應該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閑愁，可如今的大小姐眼梢眉頭都是輕愁，看得讓人心疼。“明天就是小姐的生日了，可惜我們趕不回去，要不然小姐就可以吃到夫人親手做的長壽面了。”說完后雪兒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是安慰人的話嗎？可不是讓小姐憂上加憂。如是看著雪兒的神情，笑笑說：“是啊，記得我15歲生日那年是風哥、璞鈺哥哥，還有畫鏡、佳鈺一起過的，大家熱熱鬧鬧的在一起，今年....哎，算了，我們過完生辰再回去吧。”

　　雪兒想著今年來為小姐慶生的大概只有璞鈺公子了，可還是早早的去買了很多的菜，如是笑說沒必要這么浪費，下碗長壽面就可以了。“這怎么行，一年就過一次生日，可不得好好慶祝一下。”璞鈺一邊進門一邊說，“我就知道璞鈺公子一定會來。”雪兒笑說。“才說雪兒浪費，你又買這么多東西做什么？”如是看到跟在璞鈺后面的仆人手里提著很多東西。仆人放下東西便出去了。

　　璞鈺和如是在院子里下棋，雪兒很快便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生日宴，“雪兒，你可真是你們家小姐的寶貝。”璞鈺贊道，“嗯，我們家雪兒可能干了，做菜、做衣服、做鞋子，什么都會做，還會幫我抓藥、照顧病人。”如是也笑說，雪兒被兩人夸得不好意思了，紅著臉說：“小姐和公子一起想著法兒取笑奴婢，虧得奴婢還為你們準備了這么多好吃的。”如是走過去抱著雪兒的肩：“瞧這丫頭，左一個奴婢右一個奴婢的，忙了這么半天，快坐下來讓我們敬你一杯。”說著已拉雪兒坐下。三人正準備吃飯，響起了敲門聲。

　　雪兒打開門一看，袁風一襲長衫長身玉立于門外，手上拎著幾瓶酒。雪兒愣在門口，不知道是該讓袁風進來還是不該讓他進來。“雪兒，請風哥進來。”不知什么時候如是已站在了雪兒身邊，明天就走了，正好今天大家一起一聚，如是想著。

　　傍晚的春風格外和煦，夾雜著桃花的清香還有青草的清新，可是空氣里飄動著一種叫尷尬的東西，誰都沒有說話，大家都只顧低頭吃東西，雪兒有點郁悶：“難道我的廚藝大長，做的菜比以前更好吃了，才讓他們幾個埋頭苦吃？”“谷....谷谷....”院子里只有畫眉的叫聲，畫眉看大家都不說話，叫的更歡了，后來索性飛過來，從袁風肩上飛到如是肩上，再飛到璞鈺肩上。“記得第一次撿到這只鳥的時候，它一副可憐巴巴的快死了的樣子，怎么現在這么聒噪？”袁風終于受不了了。畫眉不滿的叫了一聲，委屈的飛到如是肩上，還挑釁的沖袁風叫著。如是被逗笑了，璞鈺也看著畫眉笑起來，雪兒松了口氣，還是畫眉有辦法。尷尬一去，又加之都喝了幾杯酒，大家的話匣子終于打開了，一起聊小時候的事兒，一起聊水月鎮、落月湖、聚風亭、大荒山、含翠池.....三人竟像是回到了以前一般，沒有誤會、沒有間隙.....

　　喝到酒酣時分，大家都興奮起來，又像以前一樣一起作曲、彈唱，袁峰吹笛、如是撫琴、璞鈺填詞，正是望日，一輪皓月當空，溫暖的光輝溫柔地灑向這個熱鬧的小院子，院子上空回蕩著他們合奏的曲子《春光好》：

　　“霧蒙蒙，風淅淅，楊柳帶疏煙。飄飄輕絮滿南園，墻下草芊綿。

　　燕初飛，鶯已老。拂面春風長好。相逢攜酒且高歌，人生得幾何。”

　　彈著彈著如是就流淚了：是啊，這樣和諧快樂的時刻，人生能得幾何？明天，明天就是離別時，來朝便是關山隔，今天何不盡情把酒言歡？

　　妙手堂外，皎潔的月光卻映得另外一人的身影格外孤單，畫鏡站在門外，聽著門內他們的歡笑聲，還有他們合奏的曲子，格外心酸。姐姐終究是最幸福的，記得小時候姐姐不愛說話，也不愛玩鬧，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她認識了袁風和鐘璞鈺，然后她求著父親去私塾上學，漸漸的和袁風和鐘璞鈺成了好朋友，姐姐也變得愛說愛笑，她好生羨慕，也纏著姐姐和他們一起去玩，可是那個鐘璞鈺像冰一樣冷，好像只有對著姐姐的時候會變得暖和些。只有風哥會理她，會對她笑，像小妹妹一樣待她，可終究他只當她是小妹妹，而他們三個之間，她始終無法完全進入，如同今夜，她只能孤單地站在門外。

　　畫鏡不知道另一個人一直在她身后，以前他從從水月鎮跟她到了花都，今夜又從風居跟著她到妙手堂，她站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鐘佳鈺就站在距離畫鏡不遠的地方，定定地看著她，只要她回過頭就能看到他，可是她一直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