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風綠原野 欲歸愁滿面

　　自袁風離去后再也沒有來過，可是或在夕陽西下時，或在朗月當空時，遙遙地會有清幽的笛聲傳來，有時訴說著相思苦，有時似乎只是在贊揚今夜的月很美或者在告訴某人今天的夕陽很醉人。

　　最常回蕩在草原上空的是一曲纏綿悠揚的《長相思》：

　　“長相思，長相思， 若問相思甚了期。 除非相見時。

　　長相思，長相思， 欲把相思說似誰。 淺情人不知。”

　　草原上常常有情歌回蕩，可是都是草原兒女甜蜜直白又大膽的歌聲，而那一曲長相思吹得纏綿繾綣卻無哀怨，婉轉悠揚又動人心弦，尤其當夕陽西下之時，一曲長相思直叫杜鵑泣血、花枝掩面。可是如是只當沒有聽到一般，眾人便也都當沒有聽到，只有畫眉在笛聲響起的時候格外的不安穩，嘰嘰喳喳的飛進飛出，眾人也猜不透它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那天，帳篷里沒有其他人，如是輕輕撥動琴弦，本來彈得只是一首尋常曲子，只是彈著著彈著不知怎的就變成了一闋《長相思》，只怕是如是自己也還沒有意識到，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意已深。

　　思悠悠，恨悠悠，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帳外的璞鈺聽著帳內如是的那闕與遠處的笛聲遙遙相和的長相思，身影清冷的如天邊的孤月。而另一個帳篷的簾子微微掀起，一雙多情的眸子定定的望著那個清冷的身影。

　　寒冬過去了，春天將大地換了新顏，草原似乎是一夜間換上了春裝，淡淡的草色若有若無、綿延千里，連空氣里都是青草清新的味道。琪琪格拉著如是和璞鈺一起去騎馬，看著這欣欣向榮的草色和隨風而動的點點野花，如是心中的郁氣一掃而空。眾人策馬馳騁在無邊的草地上、無限的春光里，琪琪格忍不住揚鞭高歌：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風吹綠草遍地花

　　彩蝶紛飛百鳥兒唱，一彎碧水映晚霞

　　駿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撒

　　在美麗的草原，我遇見了你

　　我有一個美麗的心愿

　　等到草原最美的季節

　　我們一起看草原

　　去看那青青的草

　　去看那藍藍的天

　　看那白云輕輕地飄

　　帶著我的思念

　　陪你一起看草原”

　　琪琪格清脆優美的歌聲隨風飄蕩在草原上空，歌聲開始時清揚歡悅，繼而婉轉悱惻。如是也咯咯的笑起來：“呵呵，琪琪格也開始懷春了？”琪琪格臉色一紅也輕笑起來：“我看姐姐倒是隨著春天也一起活起來了呢。”一邊與如是說笑著一邊偷看璞鈺，但是璞鈺一直望著輕笑的如是，看到如是難得這么開心，他也一掃平日的清冷，面色和悅，溫潤如玉，琪琪格眼中一黯，隨即掩過，揚鞭策馬：“姐姐，鐘公子，我們來比比誰騎得快....”說完已馬蹄輕揚而去，如是和璞鈺笑著追去。

　　璞鈺看到雪兒和畫眉出去了，如是卻未見出來，隨進入帳中，看到如是低頭寫著什么，璞鈺沒有出聲走了過去，看如是剛剛寫就一闋《應長天》：

　　“花都應是桃花綻，南棹已去北歸雁。憶歸期，數歸期。水闊天遙腸欲斷。

　　倚樓情緒懶，惆悵春心無限。忍淚蒹葭風晚，欲歸愁滿面。”

　　“想回去了嗎？”璞鈺看完后說道，如是猛不防被嚇了一跳：“璞鈺哥哥，你進來也不說一聲，嚇我一跳。”璞鈺笑笑：“是你太入神了。”“回去？花都嗎？花都本就不是我的家，又何談‘回去’二字，倒是璞鈺哥哥你該回去了，世子殿下派人催了好幾次，就連乾王陛下也派人來了，詩鸞王姬更是不必說...”“那你呢？”璞鈺打斷了如是后面的話。“我，我是‘欲歸愁滿面’，真真不知道歸到哪里去，或許我應該回水月鎮，只是不知道畫鏡是否也回去了。”“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回花都。”璞鈺說，如是沉默著。

　　“璞鈺哥哥，我...我想.....”半晌后如是開口，可是似乎有什么話難以啟齒，“如是，我說過的，對我，你可以無所不言，言無不可。”“我，我想請你幫一個忙。我想.....假裝你和我.....你知道的，我不知道怎么面對畫鏡和風哥.....”如是說得含糊，聲音也越來越小，可是璞鈺都聽明白了：“如是，為什么是假裝？”璞鈺如夜一般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如是，如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默默的說著：“璞鈺哥哥，因為你太好了，好的我實在不容自己欺騙你，我不能心里還有另外一個人卻和你在一起。”“好，我答應你，假裝和你在一起。”璞鈺鄭重的說道，眸子里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就如水池里碎了的月光，可是在如是抬頭的瞬間已被璞鈺掩飾了去。

　　如是和璞鈺向琪琪格和慶格爾泰告辭，琪琪格和慶格爾泰兩人都有有點黯然，可是草原兒女生性開朗，懂得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留也留不住，都笑著告別，相約下一次再相逢。如是知道袁風現在是保安城的守城將領，想繞道而行，還沒有開口璞鈺就知道了她的顧慮：“聽說洛城的杏花最美，我們繞道從洛城走如何？”如是明白璞鈺的意思，感激一笑：“好啊，只怕花都的杏花已經落了，洛城偏北，杏花應該開得正好。”

　　還沒到達洛城，遠遠的就看到兩人兩騎站在路邊，走近一看居然是袁風和袁漸。“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不會從保安城走，難道你打算躲我一輩子嗎？”袁風死死地盯著如是說，他的眼神中有火熱，有傷痛，還有一絲怒氣。如是也抬頭望著他：他怎么又憔悴了，是軍中的伙食不好嗎？還是？看到如是一直沉默地望著自己，袁風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璞鈺拉了拉如是的袖子，如是一驚，自己這是怎么了，還想著這些。忙斂色說道：“我們并未刻意躲你，只是聽聞洛城的杏花最美，我和璞鈺哥哥準備去洛城看杏花。”袁風臉色一白：“看杏花？莫非你們……”“是啊，風哥可愿和我們一起？”璞鈺說著拉起了如是的手，如是一緊，終是任璞鈺握著自己的手。袁風猛地捂住胸口，自從如是離開后，以前胸口受傷的地方便會隱隱發痛，只是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般刺痛過。如是看到袁風突然臉色煞白的捂住胸口，下意識的便去扶他，卻一把被袁漸擋開，“既然如是小姐另有新歡又何必在這里假惺惺。”袁漸一直跟在袁風身邊，親眼看到袁風是如何日日站在城墻高處思念著白如是，還常常騎一天的馬，只為了在遠遠的地方對著如是的帳篷吹笛一曲。今日舊疾復發也是為了這個已經變了心的女人，是以怒色相對。

　　璞鈺看到被袁漸推開的如是臉色和袁風一樣蒼白，想開口解釋清楚那個誤會，卻最終保持了沉默。“袁漸，我們走吧。”袁風說。如是看著被袁漸扶上馬的袁風，他俊逸的身子竟有幾分寥落，如被雪微壓的翠竹，如是的心也是被撕扯著一般的痛，可是人事雖改，情卻未了，這斷情竟是如此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