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滿院秋風，滿庭秋情，黃葉隨風而舞，琴聲幽咽相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幽咽的琴聲如泣如訴，如思如怨，都四天了，他沒有來，第一天等著他的一個解釋，第二天只希望他來就可以了，第三天心中開始幽怨，第四天覺得心變得很蒼涼，是的，是一種長滿了荒草般的蒼涼，原來等待可以讓心瞬間荒涼。突然開始討厭自己，自己居然變得跟怨婦一般，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不喜歡這樣的等待，琴聲一轉變成了：“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妙手堂外梧桐樹下，鐘璞鈺一襲霜色長衫靜立門外，長袖、衣擺隨風瑟瑟而舞，他的身影竟比秋風更加蕭瑟，一曲幽幽《子衿》傷了的又豈止是門內之人的心？她奏“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她說：“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幽咽的琴音如一根根刺一樣刺進了他的心里。可是當琴聲轉為：“子不我思，豈無他人。”時，一道光射進了心里，連眼睛也是瞬間一亮，是啊，風哥，既然你拿了她的心去，為何又要讓她傷心？既然你傷了她的心，就不要怪我......

　　當雪兒打開門的時候看到長身玉立的鐘璞鈺時微微一愣：他就像天上的皎月一般杳然不可侵犯、絲毫不染塵埃，可是他的眼睛剛才瞬間閃過一道暖暖的光，就如同星光揉進了他黑夜般的眼里一般，只是轉瞬即逝，雪兒甚至懷疑自己看花了眼。“雪兒，不讓我進去嗎？”璞鈺笑著說，雪兒赫然一笑，忙請璞鈺進門，卻暗自嘆息：“大小姐盡然同時遇到了袁公子和璞鈺公子這般的人物，若是只遇到他們中間其中的一位已是萬分幸運，可是若同時和這兩位糾結在一起恐怕就不是什么福氣了。”“雪兒，你嘆什么氣啊？莫非心情也可以傳染。”璞鈺聽到了雪兒輕微的嘆息聲，笑著問道。“可不是嘛，小姐整天無精打采的，我們做丫頭的自然也高興不起來。”雪兒苦笑一下回道。璞鈺的眼中微微一冷，雪兒在他身后沒有看到，卻又感覺他似乎遠在天邊。

　　看走璞鈺進來，如是抬頭沖他一笑，可立刻意識到自己這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肯定比哭還難看。璞鈺沒有笑，而是直徑走到如是身邊坐下“如是，我們這么多年的朋友，你又何必.......在我面前，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毋需敷衍，毋需勉強。”如是低下頭，又輕輕點點頭：“我知道。”雪兒不知什么時候早已退出了門外。

　　“風哥他.....”如是本想問問袁風最近在做什么卻實在問不出口，一方面覺得這樣很傷璞鈺，另一方面覺得這樣的自己好沒出息。“如是，你想問什么都可以。”“畫鏡說風哥這幾天除了在軍營都會去金府。”“畫鏡說的？”璞鈺皺皺眉，金流朱生辰的第二天他曾看到畫鏡和袁風站在妙手堂前面說了什么然后袁風就走了，本以為袁風已經見過了如是，看如是沒說便也沒問，莫非這幾天他們都沒見過面？可是畫鏡為什么瞞著袁風來過的事，又為什么會那么對如是說？“鏡花國和梓旭國邊境有異動，陛下命子離殿下和風哥加緊練兵，風哥一直沒有來恐怕是有軍命在身。”璞鈺不知道畫鏡是什么意思，可也不想瞞著袁風的真實情況，至于袁風去金府的事情，就連璞鈺也不知道內中原由。如是面色稍稍緩和。

　　“不是說四大世家的小姐都要嫁進宮去嗎？為什么......為什么金小姐她.....”如是低著頭說，聲音如蚊子一般小，可是璞鈺都聽到了，他望著如是，深黑的眼睛似乎要將如是吸進去，一向不關心這些事情的如是為了袁風竟然來向他打聽這些。“以前是，可是現在的乾王與王后感情并不是很好，也許你聽說過，我的外祖母當今的王后出自土氏家族，又與江氏家族血脈相連，是以土氏和江氏其實暗中是舅舅子震世子的支持力量，如今的江氏和土氏家族都只有兩位公子，金氏的金流朱和穆氏的穆心怡倒是待字閨中，可是而乾王不會容許穆氏和金氏成為舅舅的力量。再者，乾王最喜歡的兒子是子離殿下，金氏和穆氏也不敢把自己女兒的幸福和家族的命運壓在任何一個王子身上。”璞鈺耐心的替如是分析著，如是也是認真的聽著，可是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種復雜的政治聯姻，暗自慶幸自己是閑云野鶴的父親的女兒。

　　“如是，你都在屋子里悶了這么久，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吧。”璞鈺看著悶悶坐著沉思的如是說，如是知道璞鈺并不喜歡在熱鬧的街道上亂晃，這么做是怕自己老是在屋子里悶著悶出病來，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于是點頭說好。

　　花都的街市很是熱鬧繁榮，綢緞鋪子、香料鋪子、酒樓、茶樓林立兩側，街上到處都有小吃攤兒和賣扇子、香墜兒等小玩意兒的小攤子。如是今日穿了女裝，一襲月白色簡約長裙清婉又不失裊娜，一旁的鐘璞鈺也是風姿出塵、玉樹臨風，兩人走在熙熙攘攘的鬧市中竟如兩位偶落塵世的仙人一般，兩人在街上走走停停，看到漂亮的小玩意兒如是便上前去擺弄，璞鈺耐心的陪同，看如是喜歡的便買下來替她拿著，如是看著一向絲毫不占煙塵氣的璞鈺竟然大大小小的提了那么多盒子、袋子，忍不住笑起來，這算不算暴殄天物呢？看到如是終于笑了，璞鈺也開心的一笑，那笑意直一直蕩漾到了眼里，如同星光揉在了黑夜里，“璞鈺，你笑起來真好看。”如是忍不住說，璞鈺臉一紅，沒想到如是會這么說，是啊，這就是如是，天然率真到讓人心動而無法自拔。

　　“璞鈺，如是。”聽到叫聲，璞鈺和如是同時轉過頭，叫他們的是袁漸，袁漸身邊站著的是袁風，璞鈺和如是相視而笑的場面應該恰好都落在了袁風、袁漸眼中。袁風一身黑色束身錦衣，看上去少了幾分平時的隨意疏朗，倒多了幾分英武颯爽，但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如是本想上前，又想到了他和金流朱的琴笛合奏，以及他們的傳言，還有他這幾日的冷落，隨轉身對璞鈺說道：“璞鈺哥哥，我們走吧。”袁風什么也沒有說，也沒有動，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轉身離去的如是，眼中波光流動，看不清是什么情緒。旁邊的袁漸卻急了：“風哥，你為什么不解釋？”說完急忙跑著追上去：“如是，你都不聽聽風哥的解釋嗎？”“要解釋，他自己為什么不來？”如是頭也未回，卻是心酸難過，她可以感覺到袁風望著自己的目光。袁漸隨上如是和璞鈺的腳步自顧自的說起來：“你喝醉的那個晚上風哥在妙手堂站了一夜，第二天畫鏡說你不想見他，正好陛下下旨加緊訓練軍隊，風哥才匆匆忙忙離開了。這幾日風哥一直在軍營，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空想去看你，卻.....”“哦？那還有時間赴金小姐的約？”如是嘲弄的說，口氣卻明顯軟了下來。“什么金小姐的約？哦，你是說去金府啊？那是金大人請風哥去的，金大人主管軍隊的軍需糧草，風哥怎能不去，只是每次去金小姐都會代金大人殷勤招待，風哥為此還想推卻，可是子離殿下有命，所以........”

　　袁漸還沒說完，如是便轉身朝原路跑去，沒想到袁風還站在原地，在攘攘紅塵中，他就如遺世而獨立一般，動也未動，有些落寞、有些孤獨，“傻子，若我不會來，你就打算一直這么站著嗎？”袁風看著如是，笑意在他的嘴角漫開，一直彌漫到了眼里，他的笑總是像陽光一般明媚又溫暖，如是想到了另一個人星光一般的笑，卻突然被袁風攬到了懷里，如是一驚：“你瘋了？這么多人。”可是袁風似乎視周圍的人和他們的眼神如無物，只是靜靜地抱著如是，將下顎抵在她的頭上，就在剛才他覺得他要失去她了，她和璞鈺兩人站在街上，一個宛兮清揚，一個皎兮朗月，他竟不忍心叫出口，看到他們一起走了，只覺的心像被撕扯著一般的痛。如是耳側縈繞著袁風清新如青木般的氣息，可以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紅著臉不再掙扎，任由他抱著，只嬌羞的說：“知道你臉皮厚，我的臉皮可沒你那么厚。”袁風無賴地笑笑，臉上、眼中都是滿不在乎，“好，那我們就找個沒人的地方。”說完拉著如是就跑，兩人撥開人群向遠處跑去，如是銀鈴般的笑聲在風中蕩開。

　　璞鈺靜靜望著跑遠了的袁風和如是，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可是眼中是萬古不化的寒冰，袁漸雖然站在他的旁邊，可是卻感覺他遙遠的就如同天上的寒月，忍不住輕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