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賣水風云

　　（1）

　　五一進入了倒計時，學校大張旗鼓地準備運動會。輔導員建議學生踴躍參加，無奈這年頭，喜歡床上揮汗如雨的學生不少，熱衷于操場上揮汗如雨的學生并不是很多。

　　每到學校放假，晚上無聊的時候，沈金輝總會意味深長地感慨：“哎，又有多少單純女生被......”

　　舍友看著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再也不能忍受，反唇相譏：“那是因為像你那樣的禽獸太多?！?/p>

　　由于絕大多數學生趁著五一黃金周忙著掃蕩商場，謀殺膠片和照顧旅館生意，輔導員只能向梁曉波這樣的單身貴族做思想工作。可惜，梁曉波運動神經發育遲緩，沒有拿得出手的體育特長，不能在跑道上馳騁，換取美女們的熱情吶喊，只能充當觀眾。

　　雀神連日牌運不佳，想趁這幾天空閑撈取一筆可觀的賭資，思來想去，心中打好了算盤。他建議運動會期間舍友三人可以擺一個出售飲料的小攤，同擔風險，共負盈虧。

　　沈金輝一聽極力贊成，這些天，他正和一“口紅妹”交往甚密，常常感到囊中羞澀，經濟萎靡，乘此良機，也可撈點錢財，增加愛情路上的籌碼。

　　梁曉波這幾日也是財政赤字，經濟告急，每天被緊縮的褲兜弄得焦頭爛額，于是，三個人很快達成協議。

　　梁父雖然做過賣菜的營生，但自從在買賣上栽了跟頭之后，就不再期望梁曉波與買賣有所瓜葛，自然也未曾給梁曉波點播過商業上的迷津。梁曉波對生意經簡直一竅不通。

　　按照市場價格，每瓶飲料賺取八毛七分錢，不出意外，五一過后，每人口袋里將會多出四五張大團結。抱著撈取人生第一桶金的信念，三個人熱情高漲地談論了一個晚上，簡直等不到天亮。

　　其中，雀神認識一個做飲料生意的麻友，看在一起打麻將的份上，不但可以賒賬，還能少一毛錢提貨，這實在是再好不過了。雀神用計算機一算，每人又能多出八十五元的分紅，于是又是一陣欣喜。

　　一百二十箱飲料清點完畢，一箱也不會少，麻友還免費送來兩箱過期的飲料，說：“這個可以混在一起賣掉的，沒人注意生產日期?！?/p>

　　果然是一起摸牌的麻友，做事實在，三個人分外感激。

　　飲料運往宿舍確實費了一番力氣，個個滿頭大汗，還是舍不得喝一瓶飲料，因為三人有言在先：倘若要喝公中的飲料，是要從個人的分紅中扣除的。

　　一番歇息之后，三個人籌劃起第二天的出攤。

　　三人各有分工，雀神在整個運作中依靠關系網，給大家節省了不少開支，功勞最大，有關系當然少花力氣，主要掌管財政大權。沈金輝，情場得意，和美女搭訕最有心得，最善交際，主管銷售。至于既無關系網也無交際能力的梁曉波，則只能做些后勤工作了，也就是來回運送飲料和租借帳篷。

　　雖說，梁曉波有意見，也只能忍氣吞聲，牢騷話放在肚子里。

　　運動會如期舉行，天蒙蒙亮，運動場周圍就有不少人搶占攤位。有兩個學生為一個運動場出口處的黃金位置爭執不休，打起架來，三個人趁著大家看熱鬧的空當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放上自己的帳篷，表明此地有人。

　　大家像觀天象一樣抬頭對著天指指點點，因為陰天，喝飲料的人有限，勢必影響銷售額。

　　果然是好天氣，艷陽高照，雖說，三個人都盡量往帳篷里鉆，心里卻都希望天氣更炎熱一點。沈金輝花了四十分鐘時間把每一根頭發梳到極致，按他自己的話說，每一個搞銷售的，與其說是在銷售商品，不如說是在銷售自己。雀神則把銷售額一算再算。

　　第一天，賣出十八箱，銷量比之計劃不是很令人滿意，梁曉波向旁邊的同行打聽銷量，同行詭異一笑，就是不肯透漏商業秘密。大家互不理睬。

　　三個人總結經驗，得出結論：問題出在地形和在宣傳力度上。

　　“賣飲料光呆在帳篷里是不行的，業務是跑出來的，”一個世故的學長告訴他們：“要是能認識各班的班長就好辦多了，他們拿的都是大宗貨，這么零賣什么時候是個頭啊——不過，他們大都要吃回扣的。”

　　三個人恍然大悟。

　?。?）

　　于是，第二天，五點就早早動身占攤位，這工作當然屬于做后勤工作的梁曉波。

　　中午，天氣一如既往的炎熱，大家額頭上滲出汗，帳篷下聚起不少消費者和乘涼的，雀神招呼梁曉波再取二十箱，以防商品短缺，供不應求。

　　這時，走過兩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人，雖說體貌不盡相同，但都生得虎背熊腰，滿臉橫肉。其中一個嘴里銜著煙，鼻子上滲著汗。

　　這兩個人挨著攤位走過來，同行們都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紙條給他們看。

　　“誰允許你們在這里擺攤——誰批準的？”嘴里不銜煙的走到梁曉波攤位處問。

　　三個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如何作答。掌管財政的賭神和主管銷售的沈金輝都慌了神，只能等管后勤工作的梁曉波拿主意。

　　“別人都擺著——”梁曉波咕噥了一句。

　　“別人？人家都是批準過的?！北０碴幊林樥f，這臉色像是受了什么不公待遇似得，嚇得梁曉波也不敢說話了。

　　“趕緊收攤，等會再見到，就——沒收。”

　　都聽說過城管強行沒收小販的商品，沒聽過學校也有這等事情，后面幾個和梁曉波一樣受了最后通牒的攤位主人這時候消除競爭敵意，七嘴八舌，共商對策，得出的結論是：不用擔心，因為學校畢竟是文明場所，斷然不會出現這等事情。

　　最后，大家表示了榮辱與共的決心，都不撤走。

　　旁邊一個長得黝黑（大概是這幾天跑業務曬黑的，真可憐）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的男生對一旁的梁曉波說：

　　“現在做什么事，都講究門道。”

　　梁曉波不解其意。

　　“學校也不例外嘛，人家保安也是要生活的嘛，”皮膚黝黑的男生湊在梁曉跟前悄聲說：“其實嘛，保安只是跑腿的，這后面有大人物，就是學校后勤部，咱們搶了學校后勤的生意，人家當然不干了?！?/p>

　　“告訴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奧，”后面一個頭頂沒毛的男生怕這男生奪去他的功勞，搶著說：“這學校后勤主任姓梁，和我是親戚，就這關系我還是送了兩條煙才搞到這條子?！?/p>

　　接著，他把那個巴掌大小的條子在梁曉波面前晃了一眼，又小心地折起來，說：“這條子就是免死牌，有錢沒關系不一定搞得到，再者說了，人家堂堂主任不可能為你一條煙而開綠燈?！鳖^頂沒毛的男生便有為梁曉波擔心起來。

　　“你們這下懸了?！逼つw黝黑的男生說。

　　梁曉波覺得這男生是在故意嚇唬他，好少一個競爭對手，便聽從幾個收到最后通牒的同行的意見：堅持到底。

　　一個小時后，一輛面包車停到飲料攤前，多出一個墊著肚子和一個全臉胡子的保安。四個人罵罵咧咧地走過來，打開車門，開始把飲料放車上搬。

　　大家一看陣勢，都著了慌，果然是高估了大學的文明，慌忙收拾準備往回運送。四個保安正在逼近。

　　全臉胡子的保安抓起一箱飲料放在車廂后面，梁曉波上前阻攔，他一把將其推在一邊說：

　　“早干嘛去了——全部沒收?！彼钇渌娜齻€保安道，從胡子里濺出唾沫。

　　后面的人都開始收攤。

　　“統統不許動——不許動。”全臉胡子對后面的命令道。

　　“分明是土匪嘛?！币粋€學生嘀咕了一句，被全臉胡子的保安一巴掌打在臉上。

　　后面的人都站住了，保安順利來了一次大掃蕩。

　　三個人回到宿舍，大家憤憤不平，雀神罵道：“見過黑的，沒見過這么黑的——什么世道?！?/p>

　　四十多箱飲料被沒收，剩下十多箱，也無心去賣了，損失是在所難免的，三個人一面問候著保安祖宗，一邊大口喝著飲料。飲料還剩下不少，沈金輝用來洗臉，賭神則用來洗腳。

　　宿舍一旦有人來，沈金輝就向他們道不平，當然，這些人因為有免費的飲料喝都樂意聽完，然后付之一笑說：“都這樣，沒辦法?！?/p>

　　一個小眼睛的男生告訴他們：“現在沒收的飲料在學校后勤部，學校沒收的飲料又要賣給學生，這其中一個保安是學校后勤主任的小舅子——想要回來，怕難辦?！?/p>

　　這件事一時成為大家評論的熱點，后來又不了了之，因為此后幾天又發生過幾件大事分擔了大家的注意力。

　　一件是一個藝術系的女生被修樓的民工強奸，學校怕影響了自己百年名校的聲譽，想私了此事，并用畢業證相要挾，女生不堪忍受屈辱，最終臥軌自殺。另一件事更為新奇，從樓頂出掉下一塊瓷片，不偏不倚打在一對正在樓角處親熱的男生頭上，男生當場斃命，女生嚇得精神恍惚。

　　幾天后，另外一件事成為大家話題的焦點，一位外語學院教導主任在校園飆車撞死一個大一學生，現場血肉橫飛，不忍再看。第二天，家長打著“還我兒子”的橫幅，在出事的地點哭了一整天，引起大家一陣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