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明離家

　　海天喂的羊當然沒有賠，反而還賺了幾百塊錢。海天又用其中的三百買了一個架子車。至于買這做什么用，還是先說說海明，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這娃娃念書念的好好的，后半年就要上高二了，可是就是不曉得出什么筋了，好說歪說不念了。娃娃大了，有了各自的想法，李大也說不下。問海明不念了想做什么，他說了一句差點把李大給氣死。他不冷不熱的說："想學吹手。"

　　要說這吹手，叫文化人說這叫嗩吶吹奏樂隊，在這里人們叫吹鼓手。最先就由兩支嗩吶。三件打擊樂器組成，是城鎮鄉村每逢紅白喜事、盛宴慶典，襯托氣氛而不可缺少的組合。吹奏時，那激揚喜慶的《大擺隊》，優美流暢的《大開門》，總能讓人心潮起伏；那凄涼恓惶的《苦伶仃》，暗淡悲涼的《西方贊》。如泣如訴，又總使人惆悵慘淡。所以，紅事時嗩吶音色明亮宏厚，粗獷悍實，熱情奔放；白事時嗩吶吹奏又長歌當哭，余音震顫，悵然若失，揪心裂肺，根據需要而營造氣氛。

　　"你說你學什么不好，怎么就要學這么個吹屁打鼓的營生，老子是堅決不同意。"李大吃著紙煙坐在腳地下的板凳上嚴厲的說。

　　"爸，你能曉得什么了，這叫藝術。你們的思想落后了，那在文革時教書的還是臭老九了，連個妓女也不如。"海明就是這樣爭辯，為自己的喜好而和父親頂嘴。

　　"老子不曉得這么些價，老子能曉得的就是，這營生不是什么好營生，是要飯的營生。你就不要給老子丟人了，快睡去念你的書。"他不想聽三小子說什么大道理，反正在當下的社會念書才是正道。其實他也不曉得這念書將來到底能成個什么事，但是他就聽到莊里的人都說："現在這社會就是要叫娃娃念書了，一不念書將來就求勢了。"所以在他的心里，就一定要讓海明把這書念完。

　　"我不想念書，我學不進去么，你要我念還不如讓我從學個什么。就你這樣，我將來是城里的誤了鄉里的也誤了。我就想不通你了，我將來是要掙錢吃飯的，讀書不是我的出路，難道我就不能在其他上闖條路子哩！"海明說的是沒錯，但是要給現在的李大說，那就是純粹的無濟于事。

　　李大從板凳上站起來就準備出門了，臨出門時還又重重的說："你娃娃什么也不要說了，就格老子念書可，就是去了混也把這高中混完。"說完就走了，又去前莊串了。

　　李大走了，家里現在只剩海如和海明了，海天也不知去哪里做什么了。"三娃，你就先把書念完，后年再學那也不遲，你還整小了么。"海如也只能這樣安慰弟弟。人就是這樣，在自己沒有能力幫助他人時，就只能給他人做些安慰或是一些精神上的工作。

　　"唉。"海明嘆了聲氣就把頭枕在炕上的被子上睡去了。

　　他還能清楚的記得自己對吹手了解后所寫的那些文字。

　　"近年來，隨著文化的傳播，音樂的交流，嗩吶樂隊也在不斷的改進。人員由原來的五名增到七名、九名、十一名或者更多。吹奏樂器，除嗩吶外，又增加了海笛，并用笙、笛子、二胡、電子琴等來伴奏，有時還會加些西洋樂器，以產生更好的音樂效果。打擊樂器也由小鼓、小镲、銅鑼，增加了大鑼、小鑼、京鑼、大镲、大鼓、架子鼓等。使得氣氛更加熱烈，聲音更加遠暢，吹奏更加精練，變化更加多端。同時，嗩吶吹奏在弘揚和廣大傳統曲牌的同時，新的曲調不斷增加，群眾喜歡的流行樂成了吹奏的主旋律。每當美妙的嗩吶吹起之時，時常有青年男女會伴著樂曲高歌一曲，以此來為主人助興，使多少圍觀者留連忘返。"

　　自己這樣透徹的理解，就連老師說自己可以上這樣的學校。不憑別的就憑著一腔的熱情就能成功，有時候一個人的成功不是看有多聰明而是看這個人的熱情有多高。就算不聰明只要一直有高漲的激情，那成功也是會自然而然的到來。

　　等到了學校，海明才知道學這并不是不念書了，而是要考藝術學校了。但是班主任看到海明家里的特殊情況就準備給海明推薦到自己的一個朋友那去學。因為那些藝術學校的費用太貴了，不是一般的家庭能承擔得起的，更何況海明家呢！

　　本已絕望的海明現在聽老師這么一說，點點希望又在自己已經是黑夜的心里像是一顆顆星星一樣的在不停的閃爍著。就算是退學那也是去老師推薦的地方，難道老師還能害自己嗎？

　　晚上海明在吃飯中又提到了這事，"你不要給老子說了，和個婆姨女子一樣，麻煩死人了，沒商量的余地。"李大的態度是相當的堅硬和明確。就像是對著別國侵犯自己國家主權時一樣。

　　海明也不想再多說什么了，就也既簡單又明確的說："這我還是學定了，我不管你愿不愿意。"

　　兩人的態度都是相當強硬，都不做讓步。李大把手中的碗往鍋臺上一擱就順手脫下一只鞋向后腳地圪蹴的海明扔去。海明沒有躲，手里的飯頓時灑了一地，飯湯順著腳地的低洼處流去。他撿起碗拾起筷子繼續吃著碗里還殘留的飯，海如想從他手里把飯碗奪下，但是怎么也奪不下。

　　他就低著頭一個勁的扒拉著殘留的飯，眼淚不停的滴落在碗里，之所以要低著頭，是因為不想讓家里的人看見自己的軟弱的這面。既然自己說出了那樣堅強的話，那就得把屈服般的眼淚咽到肚子里。

　　李大也不說話了，一只腳穿著鞋一只腳光著站在鍋臺邊上看著沒有反抗的三小子。端起碗難腸的說："娃娃大了，管不住了。"把那只鞋撿了回來穿上端著碗去外面去吃了。

　　海明的無言、沉默，讓李大感到了無比的驚訝。人們常說："老子死在兒手里！"這話一點也不錯，就算是一個人再怎么強硬在和兒子對峙時，最后還得給兒子做讓步。

　　海明走了，去了大城市去學這吹手。那天走的時候，李大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清澈的停留在腦海里。

　　車是早上九點的，五點多一家子就起來了。海如忙活的放火做飯，讓弟弟吃得飽飽的。海天也天一亮就出去了，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說來也恓惶了，娃娃要出門去了，李大連個五六百也給娃娃拿不出來，身上背的被子也是薄忽閃閃的，都能照見人影子了。

　　車子就要來了，李大也不知道給娃娃要說什么，安頓些什么。娃娃沒個好娘就是這樣，李大的心里突然之間好難過，再看看海明，臉上也沒有一點點表情。

　　海天去哪了，怎么還不回來？再不來海明就要走了。來了，海天手里提著一個小箱子吃力的向這里跑來，滿頭大汗的，像是走了很遠的路。

　　"三娃，哥也沒什么好給你的，這是一個很便宜的笛子，哥送給你。"海天氣喘吁吁的說。

　　車子來了，海明頭也沒回的上了車。車子緩緩的開動了。"海明，到了給家里來信，家里人都想你了。"海如大聲的喊。

　　"對，到了來個信，這死小子。"李大強笑著喊。

　　他把頭從車窗里伸出來，這時的他已經是淚水覆蓋了眼睛，看不清姐姐哥哥父親的樣子。眼淚肆無忌憚涌流著，"嗯，我會的，放心吧！"頭失落傷心的縮回去了。

　　看不見了車子也看不見那滿臉淚水的他，現在能看到的就是海如那滿臉的淚水和李大惆悵的臉。海天已經一拖一拖的前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