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泰達要見戚麟洱真不容易,約了三次,都說沒空。戚麟洱說他辦公桌的大抽屜里塞滿了各種請柬。有的請柬他看都不看,哪有分身術(shù)呀,要干革命工作,再分幾身去應(yīng)付飯局,實在忙不過來。除了北京來了朋友,只要是和他同級別及以上的都熱情接待,或者有上級打招呼,他也會分身去應(yīng)酬。當(dāng)然都不是公事。工作上的飯局非去不可的,自然優(yōu)先安排。他這時接了蘇泰達的電話,蘇老弟,實在抽不開身,有時間我再約你。蘇泰達一聽,就知道他在推托,只好說,出雜志的事,要向領(lǐng)導(dǎo)匯報。戚麟洱不是蘇泰達的領(lǐng)導(dǎo),按行政系列是匯報不著的,只是聽說是辦雜志,他忽然來了勁,說好啊,這是好事,明天,明天吧。我同領(lǐng)導(dǎo)有個活動,在活動前,安排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太短?那好,半個鐘吧,總夠了吧。蘇泰達不明白什么是半個鐘,就在電話那頭疑惑地重復(fù)著,戚麟洱笑了,半個鐘都不知道,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企業(yè)家也真夠古板的,你才四十出頭,比我小好多,要活潑些,享受人生嘛。就是一個鐘兩個鐘的鐘,半個鐘吧,比二十分鐘稍長些。蘇泰達腦筋急轉(zhuǎn)彎,總算明白了,半個鐘就是二十二分半,他答道,就半個鐘。他決定按二十分鐘計,自己就講八分鐘,其余請戚麟洱多講,他是領(lǐng)導(dǎo),有表達欲,讓他多講,就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第二天下午,蘇泰達去陸家嘴,看看時間還早,就順著濱江大道邁開步子。難得有這樣清閑的時光,要說享受人生,這就是享受人生。陽光投射在對面的外灘,原來那些上世紀(jì)二三十年代建造的房子,幾十年的地標(biāo)建筑,點綴在新建的巨型建筑中,就像一位年老的紳士不動聲色地看著世態(tài)變遷。蘇泰達對外灘的第一印象,是小時候爺爺給他看的一幅杭州織錦。他幼小心靈被這個景致吸引了,纏著爺爺帶他去玩,來到外灘,爺爺帶著他順著情人墻走,那是下午時分,情人們還在上班,還來不及排著隊擠在這里。爺爺從上海大廈開始,向他介紹沿江的建筑。那時只覺得這些大房子黑壓壓的,心中有點悶悶的。那時江是淡灰的,天是暗灰的,江上清冷而空寂。不一會兒,十六鋪再過去,黃浦江的上空潑滿了濃墨,流到了江面上,那里的房子都遮蔽在黑幕后面。江風(fēng)一陣陣襲來,江水推起一波波濁浪接踵而至,猛拍著水泥堤岸。看來今天情人們是不會來了。而此刻蘇泰達站在此處,仿佛世界上的陽光都集中在這里,江水載著銀白色的光流緩緩地涌來,銀白的光溢了出來,從十六鋪的南外灘起,錯落的建筑排著隊,發(fā)出一片耀眼的笑。蘇泰達分明聽見朗朗聲中的自信。那天爺爺又指著對岸連綿的樹叢,說那是浦東公園。爺爺,爺爺,什么時候帶我去浦東公園。此時蘇泰達搜尋著兒時的印象,他現(xiàn)在站的位置,正是浦東公園的樹林。那天外灘黃浦江上只有一艘外國輪船緩緩移動,他是從插在船尾的旗子看出來的。對面開過了身坯小些的輪船,他記得很清楚,船頭都是兩個大字:東風(fēng)。轉(zhuǎn)眼三十年過去,浦東公園早消失了,地面矗立起這些造型各異的大樓。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xué)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quán)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